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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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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日子?”

廖耀湘蹙着眉思索了好半晌——自打有了这张地图,日期对他来说就只和前线的战事有关,今日算着志愿军的行军速度,明日琢磨美军的空中航线,其余时间除了偶尔看看自己的课表,他压根没想过还有什么特别的日子值得关注。阮静秋见状,只得指一指他自己作为提示,廖耀湘这才恍然大悟般“啊”了一声,面上显出窘色:“我、我都忘了!”

阮静秋笑道:“你忘不要紧,我没忘就行!”说着将他拖到桌边,摁着他坐下:“我可听学员们抱怨来着,说廖教官来了快一个学期,既不讲自己专长的丛林战,也不讲法国军校的教育和机械化部队训练的心得,反而全身心都扑在朝鲜战场上,只差扛着枪游过鸭绿江去。其他时候我不管,今天你总要给我面子,踏实坐下来吃一顿饭。我保证,只一顿饭的工夫,朝鲜变不了天,美国人绝没可能趁你吃饭的时候打到平壤去。”

廖耀湘忍俊不禁,感叹道:“盛情难却呀。”又说:“人活到这个岁数,生日不生日的,早已抛到脑后去了。难为你还替我想着这些。”

阮静秋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只是做几个菜而已,我还怕做得不好,反倒害你食不下咽。”又忙不迭将盒盖一一揭开:“快吃快吃,米粉都要坨了。”

廖耀湘惊奇地:“你还做了米粉?”说着凑近打量,四只饭盒里一只装着鲜香扑鼻的米粉,一只装着卤豆腐拌蕨菜,一只里头似乎是绿豆糍粑。最后那一只饭盒里的内容物稍显怪异,椭圆的形状与气味应当是猪血丸子无疑,但似乎是经过简单蒸制和煎炸而成,外观色泽都和他往日所见的大不一样。阮静秋看他很疑惑地盯着那盒猪血丸子看,立刻就知道其中的纰漏已被他识破了,红着脸急忙解释:“我、我知道做这个要晾晒风干还要烟熏才行。可是不巧赶上那天夜里下雨,窗户里进了雨水,我刚晾上的丸子都被打湿了,只好交给食堂的师傅们做成了丸子汤。再要弄新的,肉铺的老板偏偏忘了留猪血给我,柴火还差点儿没借来。我好容易在屋里支了个架子去熏,又被巡逻的卫兵以为是着火了。这里耽误一天,那里浪费一天,最后匆匆忙忙,就搞成了这个样子。”

她越说越垂头丧气,脑袋脖子和脊背全都耷拉下去。廖耀湘却笑了:“做猪血丸子本来就很费工夫。我小时候曾见过母亲做这道菜,点豆腐要半天、沥干豆腐要一夜,再切肉碎、猪血,和豆腐一并搅拌调味、捏丸子,又得花去至少大半天。在灶上熏制的时候,她还要寸步不离地看着火候,火要是太大,外皮就会烧焦;要是太小,又熏制不透,不耐储存。还有一点——”

他细致的叙说暂时打断了阮静秋的郁闷,使她不由自主地跟随着他的话语,陷入了廖家母亲亲手为孩子们制作猪血丸子的回忆里。正说到关键之处,他忽然停顿了片刻,她于是发出疑惑的询问声:“还有什么?”

廖耀湘仍微笑着,偏头凑近了她一些,说道:“季节也很重要。老人们往往会在过年前做猪血丸子,一来是可用作年夜饭上的一道菜肴,二来是那时天气寒冷干燥,易于熏制也便于保存。你选在春夏之交做这道菜,看来我们只有撑破肚皮,抓紧把它们都吃掉喽。”

她的脸一下子又红起来——她只想到去打听他的家乡有哪些特产美味,却没想过这些特产非但制作起来十分复杂,就连制作和食用的时机也很有讲究。给他过生日自然是出于好意,可这好意最终却带来了糟糕的结果,在这样艰难的年代里,把食物做得很难吃和浪费毫无区别。再看他的表情,那点笑意在她眼里便像是在笑话她一样。她垂下脑袋,闷闷咕哝了句:“是我没有做好。下一次——”又忽然想,这回已经这样糟糕,还是别有下一次了。

两只小陶罐险些被她遗忘在了布包中,她将它们放在桌上,耷拉着脑袋介绍:“剁辣椒是一位湖南朋友送来的,我自己闲来无事,又胡乱腌了一点酸豆角。我以前没有做过腌菜,恐怕口味不如人意,你别嫌弃。”而后便站起身,搓着两手,一步一步往屋门挪:“那你慢慢吃,我先走了。”

她正要拔脚开溜,有个人的动作却比她还快上许多,她的手还没来得及够到门把,整个人已被他从后严严实实地抱在了怀里。

这实在是一个意想不到的状况,她下意识地挣了一下,那双手臂于是抱得更紧了,一上一下将她严丝合缝地锁住。她这才意识到男女之间的力气本就有很大差异,假如他不想放手,自己半分挣脱的可能性也无。从这样的力道里,她似乎感受到了某种决心和压抑了许久的感情,也随即产生了一种直觉,有些事和有些话已经避无可避,非得在今日说明白不可了。想到此处,她终于放弃挣扎,转而无声地叹口气,轻轻将自己的手覆在了他的手背上,勉强作出一个安慰的姿态。

他俯在她肩头,略微急促地喘着气,呼吸蒸腾在她的耳畔,几乎要将那一小片皮肤熔化。他先是低声问:“放下东西就要跑,你要跑到哪里去?”

她低着头,过了一会儿才回答:“我想做些家乡的菜给你做礼物,可又没有做好。”说完这话,又觉得这显然没回答他的问题,于是悻悻地补充道:“……医务室还有工作等着呢。”

“小秋,”廖耀湘深深吸了口气,“你非要这样折磨我吗?”

这话语如此简短,却令他颤抖着才能说出,作为一个极了解他的人,阮静秋一下就听出这与平时十分不同的音调和语气说明他正压抑着委屈和痛苦。她既对这个漫长的拥抱十分慌乱无措,更对他突如其来的质问一头雾水,只好小声回答:“我哪有呀。”

廖耀湘接着控诉道:“你有。你不能既要我总是眼看着你为我付出、为我操劳,又要我当一座心如止水的冰山,对你做的一切都无动于衷。我的心不是石头做的,我有感情、我会感动,我没有办法忽略这一切,你越是细心关照,越是要我控制不住地为你牵肠挂肚。你不是不明白,为什么还要走?”

“我、我……”阮静秋神思昏乱,他的质问回响在她的耳畔,而她竟然说不出辩驳和解释的话来。她感到自己的心跳动得飞快,就快要冲出她的胸口、跃出她的咽喉,拯救它的唯一办法就是接纳他、顺从他,将这颗雀跃的心全部交给他的怀抱。在这混乱无措的时刻,一个清晰的念头忽然跃入她的脑海:廖耀湘那天确确实实在门外听到了她和楚青的谈话。

“你都听到了?”她轻声问。

“听到了,”他坦率又低沉地回答,“我以为那是你的答案。不必你为难,我已经尽力躲着你了,可你今天偏又出现在这里。这只能说明,你确实做出了选择,只不过选了另一个答案。”那双环抱着她的手臂轻微地摇晃了两下,他迫切地追问道:“告诉我,是不是这样?是不是这样?”

“是。”

出乎他的意料,她的回答来得迅速、果断又平静,没有一星半点的犹疑。阮静秋自己也对此很意外,但话语已经在那一瞬间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是她的心代替那些所谓的理智作出了真实的回答。她转过头,直直望向那双金丝边镜片后的眼睛,似乎也透过他望见了自己的内心。她又说了一遍:“是。”

锁住她的一只手臂松开了,转而紧紧扣住她的脖颈。廖耀湘深深吻住她——他从没想过自己竟会轻易地被一个字点燃,这个吻起先急切、粗暴得近乎像是在啃咬,看她皱眉吃痛,又立刻惊醒过来,收敛为柔和而克制的停留和触碰。过了片刻,他松开她的嘴唇,怀里的姑娘脸颊绯红,微微有些气喘着说:“你又亲我。”

他们两个人的上一个吻发生在沈阳,也是这样的电光火石,也是这样的情难自禁,他也是这样不由分说就亲吻了她。这回他也喘着气,目光从她湿润微红的双唇上移到泛着泪光的双眼,猜想那大约是缺氧引发的正常反应,而非无端遭受轻薄后的愤怒和委屈。他诚实地回应道:“想忍着,没忍住。”

阮静秋“扑哧”笑了,转个身面向他,双臂搂住他的肩头,也在他嘴角轻轻一啄。对廖耀湘来说,这显然是一种暗示与默许,在沈阳她没有推开他,刚才又没有拒绝,是她自己主动放弃了最后与他划清界限的机会。从今日起,这两个执拗的人将彻底纠缠在一起,再要分离、再要割舍,只有至死方休。廖耀湘抱紧她,再一次吻上去,这次更加深入、恳切、热烈,连唇舌交缠也不能使人满足。两人紧紧拥在一起,转瞬间已没有哪一寸能离得开对方,阮静秋却忽然想起一件要事,忙推一推他的肩,含糊不清地提醒道:“……锁门……”

在一幢并不具有良好隔音条件的宿舍楼里,锁门确实干系重大,至少不必让他们今天刚亲得昏天黑地,明天就因某些罪名而被双双下狱。两个人一路跌跌撞撞地挪到门边,不知道谁的手摸索着插上了门闩,又立即难舍难分地十指相扣。一番混乱的脚步腾挪之后,两人又一齐倒在床上,好在这陈旧的床板经受住了考验,没因这重重一击而一折两半。鉴于一贯的默契,此刻拥吻纠缠着的两个人同时想道,假如能够预料到这一刻有多么奇妙而美好,他们谁也不该将过去几个月的宝贵时光都浪费在那些你来我往的拉扯和试探里。他们无不感慨、叹息、欣慰又欢喜,于是很快都不满足于嘴唇和舌尖的触碰,而不由自主地开始将亲吻蔓延至面颊、耳根、脖颈。偏偏就在这样要紧的关头,隔壁忽然传来钥匙转动门锁的声音,随着门扇开合,一声巨响让正忘情的两个人猛然惊醒过来,同时松开了对方。

在邻居在家的情况下,这件事恐怕不适合再进行下去,但箭在弦上却引而不发,又无疑会让人很不好受。廖耀湘喘着粗气,嘴里难得冒出句含混的脏话,愤愤地抱怨道:“……早不回晚不回,偏偏这个时候!”

阮静秋也正躺在床上细细地喘,她不但感觉脸上热得要烧着,更觉得眼前一阵阵发黑,竟像是要窒息了。两个人仍拥在一起平复呼吸,转头看见对方一脸的狼狈相,不由都笑起来,又连忙同时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又过了片刻,隔壁竟然隐隐约约传来了鼾声,可这里被打断的事情已没有了继续进行的氛围。两人各自整理好衣服,依偎着坐在一起,此时的情话自然心平气和且发自真心:

“我是这样想的,”阮静秋倚靠着他的肩头,胳膊环抱着他的手臂,低声说道,“我绝没有打算取代谁,更不会去争抢你的感情和你心中的分量。在你们分开的时间里,能在你身边,为你做一些事,我已经很知足。若有一天你们能够团聚,我就——”

她想说自己会悄悄离开,绝不给他们添一点麻烦。廖耀湘却打断她:“这是我的事情。归根究底,是我打了败仗,才使他们母子孤苦无依,亏欠也好,悔恨也罢,都是我应当承担的责任。若真的有收回台湾的那一天,我会亲自向他们解释这一切。但是,你对我来说,不是一个临时的替代品,不是一个退而求其次的选择,我是真心喜欢你。哪怕你因此将我看作一个令人不齿的人也好,我不想欺骗你,也不想欺骗我自己。”

比起那些冠冕堂皇的借口与华而不实的承诺,他的坦诚反倒更使人动容。阮静秋不能不抓紧了他,心想: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他们谁也不舍得再因虚无缥缈的未来而推开近在眼前的彼此。假如有一天真要面对无解的两难,那也留到那时再去做选择吧。就像楚青所劝解她的那样,他们拥有过、相伴过,无论这段路将在哪里戛然而止,她都知足了。她埋进他的怀抱,在他胸口悄悄蹭去眼角的泪滴,小声说:“下回……去我那儿吧。平房,而且……没有邻居。”

廖耀湘听懂了她话里甜蜜的暗示,忍不住低笑一声,阮静秋也一同笑起来。结果这样天翻地覆地折腾了一通,桌上的饭食还一筷子也没有动过。她仍惦记着长久浸泡在汤里的米粉,十分遗憾地叹息:“这下真的坨了。”

“没办法,”廖耀湘揽紧她,“我舍不得放手。”

第58章 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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