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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借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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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走上拐子里的石路,钟敲三点,幕布做的假穹顶上亮着几颗星星,没有月亮,没有云,光是黑着。两旁的新老店铺门户紧闭,扫地机器人嗡嗡地吸走法国梧桐的碎叶,流浪汉踹开顶到身上的机器人,翻身紧闭眼,抵御冷硬的石地。热闹的场景消退了,整条街沉浸在夜的氛围中,由滞重的空气笼罩着。

他们跟在一个机器人身后,始终没有说话,纪渊拎着两人的购物袋,余光留意着许尘。“你的手成这样了,白天店里怎么办?”他不大声地问。

“嗯?”许尘眼前仍是梁烟倒在血泊中的画面,五爷的话在耳畔响了一路,他不自觉地咬破了下嘴唇,听见纪渊的声音,问道,“什么?”

“白天店里要怎么办?”

许尘舔掉了溢出的血,试图不去想梁烟的死,沉吟片刻。“前任老板娘在下矩,我得叫她来一趟,顺便商量服务员的事。”

“你有什么打算吗?”

“我?嗯……现在找会调酒师不容易,短时间内,只能找仿生人。我倒是知道一家,也许可以定做,就是……”吧台前,周杉城朦胧的脸重又浮现在眼前,他咬着嘴唇,停下来,犹豫怎样向纪渊解释。“有段时间没联系,不知道他们还做不做这个业务。”他这么说道。

下单行管柱状的黑影划向东南,如一根行走在城市参差的楼房间的指针。他们路过一盏盏灯,自己的影子忽而在前,忽而在后。未被吸走的叶子在脚下吱嘎作响,酒吧红灰色的店面出现在道路尽头。一个驼背的老人守在那,路灯在他头顶,他周围空无一人,显得肃杀。

“你住哪栋楼?”许尘望见老人,瞬间,冷意让他手发麻,他掐住自己,问道,“是不是快到了?”

“还要往前走,不远,大概在酒吧前面一百米。”

许尘心下明白这一遭躲不过去,放慢脚步,说:“你看到那个驼背的家伙了吗?”纪渊点头,他接着说,“那是我爸,他来要钱。除非我给他钱,否则他怎么也不会走的。”

纪渊皱起眉。

“他要多少?”

“上次他要五万。那只是一个星期钱,他一定是又输光了,才来我这里守着。他赌得越来越多了。”

“五万?”纪渊停下,愕然道,“一周五万?”自从他住在下城,就算新有二十万的工资,也从没有过这样的花销。“酒吧一个月能……”他打住了,也许觉得现在打听收入不大礼貌。

许尘听出他的意思。“扣掉房租、进货成本和税钱,捉襟见肘,勉强够用。限行令发布以后,这里更冷清了,尤其是这个月。要是他继续这么下去,就要入不敷出了。”

一面面灰白的墙壁之间,黝黑的叶影投在地上。他们悄无声地走到老人面前,谁也没先说话。死气沉沉的、寂静的拐子里只剩下他们三个人。老人眼袋挂着,脖子抻着,拄根拐,活像火鸡,凸眼瞪他们。

许尘对纪渊说:“我到了。”

纪渊不动,老人阴鸷的眼吊着,盯着他,过一会儿又盯着许尘,像是等着上贡品,不耐烦了的皇帝,随时备着挑刺,好发怒显示自己的威权。许尘不再赶纪渊走,问道:“干什么?”

“你问我?贱种!你让我等这么久,问我?”

许尘忍着,感到纪渊在身边,并没有多增底气,反而前所未有地嘴里发苦,直苦到心里,当做没听见,还是问:“干什么来找我?”

“五万。我要说六万的,你别不识好歹。”

“不行。”

“你不给?”他很讶异地把鼓出的眼张得饱胀,好像没料到被拒绝,又好像早已等着这个时机,竖起鸡冠,预备着,“啊?我是你爸!你不给?”许尘还没回应,他突然地激动,吼起来。“我把你的店砸了!你给不给?”说着向玻璃的店门走去,抡拐杖,一边骂。“我把你的店砸了!白眼狼!死贱种!”

许尘不去拦,感到自己理应习惯这样的威胁与辱骂,不再有什么波动了,可他像打了麻药却不够剂量,心上还是让那些称呼激得一颤。他抿着唇,不许自己的表情泄露出内心的煎熬,让老人抓住把柄,必定骂得更起劲。

纪渊瞥许尘一眼,不见他反应,看不下去了,跑去拦:“哎!你讲不讲道理?”

老人还是看出了许尘心里的疼痛,不断骂着“死贱种!”,拐杖被夺了去,嘴上还不停,将那不堪入耳的骂了个遍,推搡纪渊,两步地要来捉许尘的手。“跟你妈一个样!找男人!”他吼着,像要把心肝肺都从喉眼子里吼出来,唾沫星子全如烫红的小钢针,往许尘心里刺,“娼|妓!我养了两个娼|妓!”

纪渊抓着老人的衣角,想把他扯回来,一下脱了手,喊道:

“快躲开!”

许尘没有躲,他的身体和他的心一样,僵化在原地。老人枯黑的手指捏住了他的手臂,像鹰隼的爪子抓着猎物,再不愿意放开。紧接着,一掌又重又狠地落在他右脸,掌根劈到锁骨,他被往后掼上路灯的铁柱子,耳边嗡鸣,背上未好的伤让刀剐掉了一层皮似的,此时因心里的疼痛也不明显了。

老人的手很快又扬起来,被纪渊抓着,向后一甩。像甩毛掸子似的,他把老人的身体从许尘身上甩走,提着那只手一扭,老人脸就到了地上,两只手都锁在背上,如同翘起屁股的鸵鸟,动弹不得。

“还好吗?”纪渊转头来看许尘。他站着,像一尊毫无生气的雕塑,喉结动了一动,答道:“我没事。”他对老人说:“我给你五千,这个月内别来找我了。”

“死贱种!你骨头里头就跟你妈一样,靠男人射的东西活!你要下地狱,知不知道?你们都要下地狱,娼|妓!”

纪渊想堵他的嘴,又怕力气重了,这老朽的身体和灵魂会即刻被摧折,不知道怎么样好时,许尘说:“放开吧,让他走。”

纪渊犹豫了好一阵,才松开手,老人从地上爬起来,捡起拐杖就朝许尘吐了口痰。纪渊咽不下这口气,喝道:“我他妈非揍你……”

老人的身躯一缩,耗子似的逃了几步,见许尘拉住那人的胳膊,明白自己挨不到这顿揍,立马又有了胆子,把腰挺直了,可还是忘不掉刚才被压在地上的屈辱,眼珠子转了几圈,说:“你,你们俩,等着吧!”拄着拐,深浅不一地走了。

纪渊饶是不甘,还担忧着许尘的伤,马上回头来问:“受伤没?我看他打得重……”借着路灯的光,他去看许尘的脸。“有点红,他打得没章法,还是上点药好,免得肿起来。耳朵呢,能听清我说话吧?”

许尘看着他,忽然的眼眶发酸,掐着自己,不想再失态,嘴唇颤动,没说出话。纪渊没得到回答,有些慌,问道:“许尘?这边耳朵听不见了吗?”

伏特加与黑朗姆的气味侵袭而来,许尘眨着眼睛,分不清让思考变得迟钝的是困意,还是这气味诱生的醉意,纪渊的眼睛、鼻梁与嘴唇怎么也不会远一点,眉毛皱着,忧心地不停问他。他明明没有屏着气,还是觉得心跳得比往常快,小声地说:“谢谢。”脸颊上已十分的热,一时间竟庆幸那一巴掌,给了他加以掩饰的借口。

纪渊愣住了一下,觉察到什么似的,放开他,撇开眼神,还是无法不担心。“你自己回家,”他说,“没关系吗?”

“就在二楼,没关系的。”

“好。那些伤,没有太痛的吧?”

“没有。”

“那我走了,就在前面不远。那个白楼,看见了吧?”

“看见了。”

“那你,那个……随时打我电话。”

“嗯。”

他们站在路灯下,相互地望着,谁也没动。许尘浅而快地笑了,低着头说:“我的袋子,你还提着呢。”

“哦,对,你的袋子。”

他们依然无声地相对而立,想从对方眼里读出什么,冒着暴露自己所想的危险。没一会儿,纪渊先低下头,说:“我买的你要不要一点?吃了心情好。”他不等许尘回答,便蹲下身把袋子放在地上。“你喜欢甜的还是咸的?这个吧,这个香,还有……这个,这个好吃。……”直到袋子被塞得鼓囊囊的,他掂量一下,冲许尘笑。

“好重啊,你提得动吗?”

许尘自始至终没挪开眼,弯腰拿食指随便地勾了一下,便说:“提不动。你帮帮我?”

纪渊爽快地答应下来。许尘用左手不大利索地打开门,领他从暗门后的楼梯上楼。店内冷硬的木质香未褪尽,混合着浓郁的酒气,刺得许尘清醒了一些。他踏着楼梯,感到因不切实际、不明所以的悸动,而草率地把客人引到房门口的做法简直愚蠢至极,他听见纪渊问:

“你自己能上药吗,背上的地方?”

“可以。只是有点青,不麻烦,”许尘很快说,随即补上,“今天真是麻烦你了。”

“不麻烦。”

他们默默地爬到二楼,没有提起这两小时里发生的事。停在房间门口,许尘转回身,接过购物袋。“我到了。”他说。

“好,好好休息,”纪渊再不能说什么了,“那我走了。”

“再见。”

他们默契地没有看对方。走廊里,顶灯微弱的灯光照着红棕色的地毯。袋子搁在地上,许尘半身在暗影中,一动不动,感到无法克制的疲惫,抗拒着心中突然萌生的一种不理智的渴望:叫纪渊留下来陪他,随便聊些什么也好。

察觉到他所想一般,纪渊到楼梯口时停下了,摸着扶手,回过头。许尘心里有些紧张,问道:“怎么了?”

纪渊微一迟疑,问:“酒吧明天还开张吗?”

许尘轻抿嘴唇,感到些淡淡的说不出的空落,想说“不确定,前任老板娘可能来不了”,到嘴边变成了:“开张,晚点就开。”

“好。我明天就来。”

说完,纪渊转头飞快地跑下楼梯。

许尘看着处于昏暗中的楼梯口,过一阵,左手捂住脸,脸颊的热度一点点传到手心,无法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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