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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妙手生花(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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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针过火后,分置列缺穴、委中穴,又在针头插入艾团小心点燃,气氲随热感传入身体,将疲惫驱退。

白烟袅袅散开有些呛人.

小娘子梳着双环髻,穿着桃红色半臂窄袖襦裙,双手托腮在塌边静静看着,一动不动。

“静娘,离远点。。。”

元白嘴上嘱咐,眼睛却不离银针半分。

“元郎中,这烟真的有效么?阿娘,你可有舒缓?”

静娘眨着圆圆的眼睛,声音软糯可人。

“有劳元郎中特意过来帮我看病,这几日府上变故,元郎中节哀。你放心,我与刺史一定追查到底,还元家一个公道。”

昨天刚出牢狱,今天林晚照就把元白叫进刺史府来,护人的心思一目了然。

“多谢夫人关心,在下何德何能。”

元白知道林晚照有意护他,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凌少卿没有为难你吧?”林晚照一脸心疼上下端详。

牢狱的手段她是知道的,眼前这个白嫩嫩的温柔郎君要是被一套器具折磨下来,那简直叫人心疼。

“凌少卿。。。姓凌么。”元白兀自呢喃。

“可不是么,当今吏部侍郎的公子,官威大着呢,你在他手下安全放出来,倒是奇怪,可能你运气好吧。今晨布行的曹大运气就不那么好了,听说在蓬莱阁被弩箭刺穿了脚趾,你说他惹那帮人做什么,缺心眼儿吧。”林晚照叹息。

元白忍不住嘴角上扬。他手上动作细致,艾炙热气浸入穴位,把淤积的阴寒散去,连日疲劳舒缓不少。林晚照舒服得打了个哈欠。

“昨日鸡鸣寺布施人手不够,我就带了婢女前去帮忙。话说这布施的活还真不是一般娘子能做的,我这把老骨头都要散架了。”

林晚照自出生就带着心疾,药石无医只能自行安养。

她幼时随父亲官迁洛阳,年轻时又跟随刺史辗转沙州,舟车劳顿好几次险些丧命,好在几年前遇到元郎中,用珍贵药材给她慢慢调养着,已经许久不发病了。

她家大娘婉姝,从小锻炼体魄倒是无碍,只是小娘子婉静随了她,天生精气不足,是以元白给她配了个山参香囊时时带着。

眼前梳双环髻的小娘子就是静娘。

静娘觉得香囊是定亲之物,天天嚷着长大了要嫁给元郎中。

“鸡鸣寺不是有豆卢军士兵帮忙守着么?”元白漫不经心问。

“是有士兵守着,可我担着刺史夫人的名,总要出面镇场的。”

“鸡鸣寺的流民人数很多么,把夫人累成这样,这些人可有登记造册?”

“嗯?郎中倒是提醒我了,最近衙门的人都被派出去找康大郎了,流民登记这事还没安排。怀远有意上报朝廷收纳这些流民入籍,或许我可以先帮他编册整理。”林婉照眼底露出欣赏之色,“郎中脑子就是好使。”

元白手上艾条游走:“在下无意说的,夫人仁义,沙州之幸。”他顿了顿,又缓缓开口:“在下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夫人能否答应。”

“元郎中尽管说。”

“夫人如此仁义,在下也想出些绵薄力,我这别的没有,就一身行医治病的本事,我想去鸡鸣寺帮流民问问诊,替夫人分担些压力。毕竟人群聚集容易滋生疫病。”

“当然可以!”

林晚照弹起身来,谁知忘了腿上还在艾炙,烟头烫到皮肤,她哎哟一声又弹开。

“夫人小心!烫着没!”

元白赶紧收回艾条,转身就要去掏药膏。

“无事无事,郎中可以帮忙为穷人问诊,简直是天大的功德,只是。。。”

“夫人可是有顾虑?”

“只是鸡鸣寺人太多,昨日还起了踩踏事故,一个时辰前我让阴校尉带人把他们安排到南门外社稷坛安置了,郎中要多走几步路过去。”

元白手上一滞,心道不好。

“那在下等下就过去看看。”

元白把烫伤药膏递给静娘,静娘接过挑了一些给阿娘涂抹。

“那敢情好。我等会儿叫个婢女跟你一起去,阴校尉认识她。”林晚照道。

静娘竖着耳朵在旁边偷听,立马开心嚷道:“我去我去!我陪元郎中去!”

元白微笑扶额:“静娘不要捣乱。”

“不捣乱不捣乱。”静娘连连摆手,“郎中问诊,我就在一边学。我可比婢女管用啊,阴叔叔认识我,有我在,士兵不敢为难你。”

元白心想,还真是。

于是他看向林晚照。

林晚照笑呵呵看着二人一脸宠溺,见元白望过来,急忙点头:“当然可以。就让静娘陪你走一圈吧。”

对于这个温柔郎中,林晚照一百个放心加满意。

“我记得元郎中二十有一?年纪可不小了,元大生前可有给你婚配?”林晚照眉眼微挑。

元白无奈苦笑。即使苦笑,他的眼睛也微微弯挑,整个人看起来柔和无比。

“我每次来夫人都要装作失忆般问我一次。那我再答,不曾婚配。”

“那。。。”

林晚照将将才开口一个字,元白就知道接下来的对话了。

他缓缓摇头:“没有。不想。静娘值得更好的良人。”

“唉。。。”林晚照深深叹口气,任她怎么问怎么激,这元郎中始终就是一副逃离的口气,仿佛是个不近女色的和尚,倒是适合去庙里守清灯。

“今日府衙会客,送了一些饭食过来,现下午时已过,元郎中先吃一些再去南门。”不等元白开口,林晚照杏眼圆睁嗔道:“这里离南门几百步远,我可不能把恩人饿着,不许拒绝!”

元白看了看静娘,这个眨着大眼睛的小娘子正鼓着嘴巴捂着咕噜噜叫的肚子,他随即笑道:“遵命。”

东城门拦截了一辆运货的马车。

马车上装载的是一批铜佛。

本来这批货手续齐全,城门郎盘查后准备放行的。谁知其中一尊铜佛不小心掉了出来,闷声砸到地上,砸出了一个小坑,这立即引起了城门郎的注意。

马车被赶到城墙下,城门郎连续拎了几尊铜佛出来,其中两尊重的要命,于是报了府衙。

李青衡和李思贞骑马赶来,户曹参军已经夹了文书在旁等候。

每日过所签发不上五十份,他今日才签发十份出城过所,就被告知有商队有异。

司刑寺的上官就在沙州城里,他抹了把汗,内心忐忑杵在一边。

“少卿,使君。”城门郎上前禀报,“这批出城的铜佛重量有异,疑似纯金。”

昨日府衙才下了命令,黄金出城凡超过百金都要检查并追朔来源,是以城门郎对一切出城金饰格外注意,相似的黄铜也不放过。这批铜佛共三十件,其中重量有异的一共十五件。

李青衡径直抽出佩刀,一刀斩下铜佛头颅。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他的佩刀出自少府监最有经验的老工匠,锋利无比。

李思贞拾起佛身观察片刻,确认其内里为纯金打造。

户曹参军慌忙递上文书,道:“这是今日抄录的过所,这批货报的是铜佛,非金佛。”

也就是说,这批货谎报类目,可能见不得光,交不出来源。

“药草可换金子。。。”李青衡想到昨日蓬莱阁妙玄交待的康大郎口中的“疯话”,疑惑道,“可是这十五件金佛有几十斤重,如此巨大的交易钱额,不管是元大,还是康大郎,普通百姓如何吞得下?”

“问问看。”

李思贞走到城墙下,那里正蹲着几个车马行的人。

“这批货运去哪?”李思贞问。

带头赶车的壮汉畏畏缩缩从怀里掏出一袋玉珠,答道:“过所、过所上写的是瓜州大佛寺,实际东主是让运到瓜州城外的雷神庙。这是东主给的赏钱。不敢隐瞒使君。”

李思贞接过锦袋,里面沉甸甸一堆玉珠,圆润水绿,他朝户曹参军看去,户曹参军赶忙翻开文书,点头道:“过所确实写的瓜州大佛寺。”

李青衡抬手挥了挥,左右坊墙后突然钻出来几个近卫。

“主人。”

“立刻去瓜州查下。”

“是!”

李思贞也十分稳妥地叫了几个衙役,跟着近卫出城。

这时李青衡走到赶车人面前,寒声问道:“给钱的东主是哪家?模样如何?”

那人想了想,答道:“是个样貌十分普通的胡商,穿驼色袍子,满脸虬髯。旁边跟了个小郎君,圆脸,褐色的卷发。这二人只说是为还愿,捐一批佛像去瓜州,身份不便透露。这类做生意的人不少,他们手里钱来得不干净,怕有报应,时常去佛寺捐香火告愿。这种事情隐私,某不好再细问了。”

这个描述,惊得李青衡手掌一度发麻。

“如何?”李思贞见李青衡立在原地面如寒霜,关怀问道。

“是前两日在醉仙酒肆下毒的人。”李青衡沉声道。

“什么!”李思贞亦大惊,他面色凝重道,“沙州户四千,人口八千余,这样面貌的胡商沙州城实在太多,要找出来谈何容易。”

李青衡拾起地上的佛头看了看,皱眉道:“与一个郎中交易药草,不会动用这么大额的金子,实在太显眼了。。。”

李思贞手里拿着佛身,内里金灿灿、沉甸甸,他面色亦冷峻,对李青衡的猜疑表示赞同:“这几十斤的金子,足以买下一个大马场。。。马场。。。”李思贞思及此处,目光越来越深沉。

“刺史想到什么?”李青衡问。

“没什么。”李思贞面上恢复平常,“在下跟少卿的想法一样,归元药铺不可能吞下这么多的金子,就算吞了,寻常做法也是将金子融了做金饰品,这么大规模统一铸佛像,实在难琢磨。但若不是霜羽青兰交易的金子,那这么大一批金子又是做什么用的?如果是沙州某个世家富商,大可做个帐走明面,这不算难事,又何必担风险藏在佛像里运出?”

李青衡看了看马车和人,暂时也想不通其中道理,只能吩咐道:“先带回衙门,再差几个人去车马行查查。”

“只能先这样了。”李思贞回道。

回衙门的路上,二人刚好遇到元白和静娘出门。

“阿耶!”

静娘远远望到李思贞,开心得原地蹦起来。

李思贞还未及南街,就勒停了马下来朝静娘走去。

“阿耶!阿耶吃过饭了吗?我跟阿娘都担心你查案顾不上吃饭,阿娘在家里给你留了鼓楼子,早晨刚杀的羊羔肉,可新鲜了。”

李思贞一把抱起静娘:“阿耶不饿。”说是这样说,肚子里却敲起了鼓。

静娘扑哧笑着,说阿耶撒谎,硬是要拉着李思贞回家吃饭。

“静娘不许胡闹,今日阿耶还要回衙门坐班,处理政务。”

“那也要吃饭啊。”

静娘很是为难的看了看元白,又看了看李思贞,抿着嘴思忖半晌,终于下定决定似的说:“元郎中,我要守着阿耶回去吃饭,嗯。。。嗯。。。”她朝周遭看了看,最后目光锁定在李青衡身上,“不如这个哥哥陪你去吧,可以吗?”

静娘朝李青衡问话,后者一下愣在原地眼里带着几分不知所措。

李思贞嘴角抽了抽:“静娘休要乱说!少卿恕罪,静娘她年纪小不懂事。”

李青衡拢手咳了咳,道:“无事。”他目光游移到元白身上,淡淡的冷梅香飘散过来,让他挪不开眼。

“在下受照夫人所托,去南门外给流民问诊,以防疫病滋生。”元白朝李青衡微微颔首,缓缓道,“南门管束松散,虽有士兵协调,但总会有遗漏的地方。沙州刚下过几场大雨,天气忽冷忽热,人员混杂,极易有瘟疫发生。”

“南门。。。人员混杂。。。”李青衡心中一动,于是转头向李思贞道,“刺史先回去休息,就由凌某随郎中走一趟。”

“嗯?”李思贞没想到他会对这件事感兴趣,连忙道,“少卿也未用过午食,不如跟在下一并回去。。。”

“不用了。”未等李思贞说完,李青衡牵着马径直走到元白身旁,“在下可随郎中去一趟,顺便了解了解民情。”

李思贞思忖半晌,道:“那就有劳少卿。南门有豆卢军看守流民,少卿不必担心贼人作乱。李某等下就过去。”

李青衡颔首。

待李思贞一行离去,元白朝李青衡身旁看了一眼:“少卿可骑乘,元某步行跟上便是。”

李青衡没吭声。

元白无奈摇头:“那有劳了。”

二人步行前往南门,李青衡沉默半晌,忽然轻声问道:“你母亲。。。是否是洛阳人,或者在洛阳居住过?”

元白顿了顿,答道:“母亲洛阳人士。”

“那她是否认识扶风窦家人?”李青衡脱口问出,随即意识到自己孟浪,忙将目光移到前方。

元白面不改色一边走一边答:“不知道。没听母亲提过。”

“不可能。”

李青衡忍不住侧头看向元白,对方循着他的目光也转过头来,眼神触碰,李青衡立马避开了。

“少卿认识我母亲?”元白眉头微挑,眼中带着狡黠,“扶风窦家,可是少卿亲族?”

“不、不是。”李青衡脱口而出,短短两字却带着十分的慌乱。

该死。

李青衡暗骂。

他心中几番轮转,随后转移话题道:“你找到康大郎线索了?”

“嗯?”

“你方才那番话,不就是故意提醒我流民营是个遗漏之处么。”

“嗯。”元白十分坦然地点头,“但只是怀疑阶段,还不好惊动官府,所以原本决定自己先过去看看。”

“真不是过去通风报信?”

“不是。”

元白回答得简洁又坦然,这倒显得李青衡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他瞥了一眼元白,这人身形虽然有点瘦弱,但个子不矮,步伐也沉稳。

神情么,还是那样的淡漠。

李青衡想了一圈,好似真的除了郎中,就只有道士、和尚符合他的气质。

这几者都有一个共同点:见过世间太多生死,心中无大悲大喜。

李青衡收回目光朝前看:“此事牵扯颇大,你一个郎中独自查案很危险。”

元白缓缓道:“阿耶就我这么一个儿子,我若是不努力为他伸冤,他就要被当作买卖毒草害人性命的毒医,死后受街邻指责唾骂。我不怕这点危险,只怕找不到凶手为阿耶报仇。”

“此事你大可跟刺史禀报。”

“我不是说了么,我目前也是猜测而已,不敢惊动官府。官府施压全城都找不到,可见康大郎善躲藏伪装,我以前倒是小看他了。他若真躲在流民之中,最好先不要打草惊蛇。少卿不是说交易毒草还有金主么?或许可以等等看,看看这个背后的金主会不会再次出现灭口。毕竟药草还在康大郎手上。”

“你做事倒是沉稳。”

“行医的人么,不沉稳些,怎么让病人安心。”

“。。。”

临近南门,前方忽然传来一阵喧闹。

二人相视一眼,赶紧跑过去。

城门外乌泱泱围了一圈蓬头垢面满身污秽的人,再往里些,围了一圈带刀士兵,士兵的中央,躺着一个年轻男子。

“不好!”

李青衡拨开人群,冲到中央,被佩刀士兵拦下。

“闲杂人等勿进!”士兵握着刀柄,恶狠狠道。

李青衡拿出鱼符,士兵看了一眼,立马拱手施礼:“见过上官!”

二人冲到地上的人旁边,只见这人口鼻流血,印堂黑青,元白探上其颈脉,又翻开瞳孔查看,对方已经没了生命迹象。

“死了。”元白看向李青衡,后者眉头紧皱,一脸不可思议。

因为死的不是别人,竟然是昨日才在牢狱见过的,贾十二。

“他见过康大郎。”二人异口同声。

“在这里见过。”李青衡补充道。他环顾四周,这些人穿着破烂,都在伸着脑袋看热闹,人群外围,是星星点点的正在落叶的杨柳树,再往外些,是一望无际的沙石戈壁。

半封城寻找,还是给康大郎逃了。

李青衡失落地闭上双眼,再睁开时,眼里多了一丝狠戾。

“是中毒而死,断肠草。”元白上下搜摸,没找到任何线索,“断肠草毒发需要时间,下毒应该是五更左右,这个时间人最是乏困。”

李青衡气得随手揪起一个士兵的领子,沉声质问:“昨天全城下了逮捕文书和画像,为何你们不看?!”

那士兵虽然害怕,倒也有一身骨气,并不退缩:“我们看了。流民之中并没人长得像画像中人。”

“流民营有人下毒,你们竟然没发现!”

士兵埋低头,愧疚回答:“小的失职!”

元白站在一旁,轻轻摇了摇头。

豆卢军是陇右道边军,负责保卫城池击退敌寇,他们是兵,不是衙役,自然不善察言观色探案之道。

李青衡扔开士兵,突觉脑子混沌,耳朵嗡鸣,不自觉后退了一步。元白见状,立马上前几步抵在他身后。

“调整呼吸。”

元白一边说,一边按上李青衡后颈风池穴。

李青衡胸膛起伏微喘着气,眸子里的光亮阴晴不定。

李思贞一只脚刚踏出府邸,豆卢军士兵就来报,流民营死人了。

死了个沙州流子,平时居住在北巷的杂院里,靠做杂役为生。

关键是,这人见过康大郎。

李思贞回头看了看林晚照,林晚照侧目思考:“我让阴校尉查过这批人,并没有画像中的人啊,难不成见鬼了?”

“康大郎在药铺做事,很可能会些乔装易容之术。士兵不谙衙役办案之道,看不出端倪正常。”

“这倒是我疏忽了,我没想到。。。”林晚照自责起来。

“康大郎若是夹在这批人中间出了城门,那就不好办了。”李思贞面色凝重。

“都是我思虑不周,擅自开了南城门。”林晚照揪着霞帔,横眉冷眼,“眼下只有派人快马加鞭赶去官道,看能不能堵到他。我就不信他敢进大沙海去!”

李思贞叹了口气:“难就难在这里。”

“怎么说?”

“凌家大郎要查的案子,关系到朝廷命脉,不宜公开。若是沿着官道驿站烽铺下海捕文书,事情扩大,只会引起更多人猜测,宫廷重案要是瞒不住,朝廷保不齐动荡,凌大郎也难辞其咎。”

“那怎么办?”林晚照急得眼睛都红了。

“夫人莫急,我先与凌大郎商量一二。”

李青衡找到李思贞,没有着急下海捕文书,而是去牢里问审今日截获的车队。

慕容带着人查封车马行,没有搜到任何跟霜羽青兰有关的线索,倒是搜到一堆看起来平平无奇的交割文书。他顺着这些单子往下查,发现一件普通但又不普通的事,赶紧回衙门上报。

元白在南门外看诊一天,回到宅子里已经有些疲惫。

他手上拎了一壶酒,脱了靴子,着单衣盘腿坐在廊庑上喝起酒来。

夕阳西下,一阵微凉的风吹过,檐下的风铃叮呤哐啷响起来。他二指捏着酒壶盖子,手上微微用力,酒壶盖打在风铃上,激起一阵更大的响铃声。

“哑叔,明日把风铃拆了。”元白朝厢房喊。

不远处的门框后,一个身影摆了摆手。

半壶酒水下肚,元白眼睛越睁越大。

“掺水了吗?”元白手摇酒壶凑到耳边听声响,这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两短两长。

哑叔去开门,依旧是昨日的胡商。

“少主,咱们的车马行被查了。”那人进来便急切禀报。

“这不正常吗。”元白淡淡道。

甩了一车来路不明的金佛给官府,车马行被查是正常流程。他在沙州城内的生意不多,明面都正规,并不害怕官府搜查。

“但是慕容太厉害,竟然从一堆交割文书里查到车马行和文曲酒坊来往频繁,文曲酒坊是蓬莱阁的产业。”

“哦?”元白拎起酒壶往嘴里灌了一口,缓缓道,“这人看起来五大三粗,心倒是细。”

“下面的人不知如何应对,是以。。。是以来请示少主。”

元白抱着酒壶,淡淡道:“官府问什么,照实回答便是。”

“那妙娘子那边,属下担心牵连到她。”胡商面带担忧。

“车马行与蓬莱阁正常买卖而已,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妙妙管教下属不严,被连累入狱是应得的惩罚。只是。。。”元白有些犹豫起来。

只是蓬莱阁本安稳在城西南经营生意,不在官府怀疑范围内,为何突然就发生一连串事情将其越扯越深?

“大批金器走私出城,车马行又与蓬莱阁来往密切,属下担心司刑寺的人会变本加厉审讯,届时组织暴露。。。”胡商担忧道。

“无妨。”元白把酒壶放在一边,斜斜靠在廊柱边,“你们只管专心找康大郎,旁的事不必操心。我的目的,只要为元阿耶报仇。明白么?”

他眸子藏在廊庑灰暗的阴影中,逐渐比阴影还深沉。

“属下听令。”

待胡商离去,哑叔给元白找来一件披袍。他两手上下比划,询问霜羽青兰的事情有何进展,为什么司刑寺的人会亲自策马四千里这么远来到沙州,是否要飞书回洛阳问问。

元白望着天空忽隐忽现的星辰,眸子里的深沉逐渐散去,化作淡漠,半晌,他悠悠回答:“不必。”

《新唐书 地理志》沙州户四千,口万,不过这至少是玄宗时代的数据,合理推算武周末期人户可能要少一点。

豆卢军:大唐边军,驻沙州。军使由沙州刺史兼任,隶属凉州都督府管辖。独立军团,不是折冲府,不属南衙十六卫。

第11章 妙手生花(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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