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那头只是抽泣，说不清长段的文字也无法理智进行简短概括。

七夕节延伸牛郎织女的传说，在这个时代被当作情人节来过，适合告白、约会、做.爱，也适合吵架、分手、哭泣、醉酒，情绪不稳定容易产生暴力事件。

叶芷君接着电话，抽纸巾掐住汤逸群的鼻翼，他耍脾气甩开脸，顺势擦干净。

“到底什么情况，你人在哪里？喝酒了吗？别告诉我过个七夕节又想跟你前男友复合了。”

“不是。”

“那是为什么？”再抽一张纸巾，抹汤逸群的眼泪，他还是甩开脸。

“我就是，很难过。”

叶芷君回房间，汤逸群嚎得更大声，坚信会哭的小孩才有糖吃，鸟妈妈会把虫子塞给嘴巴张得最大的雏鸟，即便给他擦眼泪不愿意。

找到耳机戴上出来，防止两边声音互相干扰，退出通话界面，打开支付宝把礼物花费的两千块转过去，心好痛，坐椅子上两肘撑餐桌，抱住太阳穴，头皮推出褶。

结婚的初衷是为了找长期饭票节省开支，动感情伤钱，越花越多，怎么会这样！？

对耳麦：“你在哪里？我听你哭得话都说不清楚，要不要见面说？”

“我在家。”

放下耳机麦，把支付宝转账界面给汤逸群看：“看到没有，钱给你转过去了，你没有损失，别哭了，吃饭，好伐，我待会儿可能要出门。”

公式错误，哭得更凶。

叶芷君把紫菜蛋花汤浇在饭上，回厨房拿勺子，布林布林雕花的不锈钢汤匙，把饭和汤搅拌均匀，端碗到汤逸群跟前，舀一勺凑近他唇边，他还是把脸甩开，要耐心哄：“吃饭，你听话，今天就上午吃了一桶泡面，你平时跟个饭桶一样，不吃饭会饿坏的。”

转另一边喂，“这件事是我的错，你平时赚得多花得多，习惯了，两千块对你来说算个屁，就你现在这个脑子根本考虑不到那么长远的事情，我穷，我抠门，我扫兴，你给我准备礼物，我不给你好脸色还骂你，你肯定难过啊。”

“你滚啊！”汤逸群推开叶芷君，汤水和饭粒撒到她衣服上，“我现在没钱了，你他妈再装模作样又有个屁用，你回去找你前男友啊，他哪里都比我好。”语调从愤怒过渡到委屈。

叶芷君失去耐心，当的一声把饭碗重重砸在饭桌上，手上溅到油汤，瞪视他，手舞足蹈像发狂，“我不喜欢你！我不喜欢你！我给你花那么多钱你还怀疑我不喜欢你，我在外地上班一个月赚八千能省五六千，居家办公每个月除了电话费和少数几次在外吃饭，别的地方一毛钱都不花！你知不知道我之前存了多少钱啊？7万块！现在就剩5万了！”

停下来喘气，浑身发抖，“就你那张嘴，跟茅坑里挖出来的一样，说话那么难听，也没耐心哄人，我每次哭的时候，摔地上了你还笑，跟别的女生没认识几天搞搞暧昧装的人模狗样，一谈起恋爱全都暴露出来，有几个女的受得了你，我结婚是找老公的，不是找小孩给人当妈的！我是不是还要端着碗追着你满地跑啊！？”

骤停。

耳机里却传来清晰的语句：“你们吵架了吗？”紧接着一声巨响，夹杂瓷器碎裂的声音。

戴上耳机，回复只能通过耳机麦传输，但吵架的声音和情绪太过激烈，被听到。

转头，看到餐桌翻倒，一地狼藉，椅子上放着一捧红玫瑰，颜色像干涸的血液。

“随便你，反正这是你家又不是我家，你爱怎么弄怎么弄。”

叶芷君抽纸巾擦衣服上的汤水和饭粒，抓着耳机麦说：“你到底什么情况，我戴着耳机，别人听不到，你先跟我说，我等下过来。”

周倩语不再哭，负面情绪缩进壳中，让步：“不用了，你那边情况更严重，你不是说他头被打到以后，情绪特别不稳定，你不能让他一个人待着，会出事的。”

叶芷君腿脚打颤地蹲下来，泪花模糊嗓音，涌出来：“那你能不能过来陪我，我快撑不住了……”

溺水的余光看到汤逸群突然抱住头，缩成一团跪到地上，重心不稳，侧翻摔倒。

收住眼泪，擦衣服的纸巾裹着饭粒皱巴巴甩到地上，扑过去，一手勾住他的脖子，一手掐住他的肩，抱他起来，他即便痛还要挣扎，但缺乏能轻松甩开她的力量。

“很痛吗？对不起，我不应该刺激你的，你不要乱动，我去拿药。”

叶芷君整个人都恍惚，如高烧走在似是而非的现实，回房拿止痛片剂和牛奶，空腹吃药伤胃，牛奶剪口灌进他嘴里，他抗拒所以被呛到咳嗽，拍抚他的背，拆开吸管让他吸食，片剂用牛奶送服。

待他情绪稍微平缓，把椅子上的玫瑰花拿下来，告诉他：“这花我要的，谢谢你给我准备礼物，我这个人懒，转给你那两千块就当回礼了。”单手捧着他湿润的脸抚摸，“平时看起来那么潇洒，那么自恋，天不怕地不怕的，可我每次说我喜欢你你都不相信，我喜欢你的，我真的很喜欢你，上高中的时候就喜欢你，只是我脸皮薄不好意思说，你自己也有问题，对我又好又坏的，特别可恶。”

“但是你放心，至少在你完全恢复之前我一定不会离开你，但等你哪天说不喜欢我了，或者喜欢上别人了，你让我滚我马上就滚。”

“我不喜欢你了！”汤逸群看着叶芷君的眼睛说，咬白下唇，眼泪不争气又淌下来。

“好。”叶芷君点头，抹他掉下来的眼泪，“但是你现在一个人生活太危险了，我暂时不能走，买卖不成仁义在，你可以把我当保姆。”

他又哭得不受控，没力气挣扎。

方便搀他进卧室躺床上休息，关门出来，叶芷君把碎掉的碗和盘子收拾进垃圾桶，扶起桌椅，拖干净地板，先前放在餐桌上同时倒地的两瓶白葡萄酒包装扎实，没有摔碎。

分开点两份外卖，等周倩语来，下楼去接她。

两人坐沙发上，叶芷君尤为疲惫地仰靠着。

周倩语奇怪：“他给你准备礼物了，为什么还会吵架？”玫瑰花放在茶几上，再显眼不过。

叶芷君闭上眼睛，节省力气，磨着嗓子，嘴唇微弱张合：“你知道我这个人一向很扫兴的。”猛然睁开眼，喝醉酒一般，五指张开，转动手腕，无语到发笑：“以前看别人谈恋爱谈得要死要活感觉很傻逼，我现在也很想死啊，你再晚一点来，我就要从阳台上跳下去了，他现在脑子有问题情绪不稳定，我脑子没问题情绪也没稳定到哪里去啊。”

说罢哈哈大笑两声，仰回去，歇菜。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周倩语突然觉得自己遭遇的事也没那么糟糕了。

等两份外卖都送达，叶芷君将鲜肉馄饨提进房间，放床头柜上，发现汤逸群已经睡着，脸上挂着泪痕，睫毛是湿的，轻轻关门出来。

开一瓶白葡萄酒，倒进玻璃杯，配合烧烤，与周倩语共饮马尿。

酒到醺酣处，花当烂漫时。

周倩语将红玫瑰捧进怀里，不明泪水簌簌而下。

“咋，哭啥呢？用不着羡慕别的情侣过七夕，忍到这天没心情挑礼物约会，提分手的多了去，搞得隆重爱往外嘚瑟，那只是虚荣心比较重，跟爱不爱没啥关系，过不了多久就分了，真不用羡慕。”叶芷君狂啃四季豆啃了一嘴油，脸上两团红晕，白葡萄酒甘甜微涩，后劲却大。

“我跟何煜明上床了。”

“噢……啊？”叶芷君两秒钟后反应过来小眼睛瞪得比老鼠还大，停止摄入烤香菇，“你那天不是说你们只是去酒店吃饭吗？”

周倩语把脸埋进花里，花香甜腻，又抬起来，“是去吃饭，然后他送我回家，我让他上楼坐一下，跟我合租那个女生加班没回来……”

“不用跟我说得太详细。”叶芷君举手打断，成功后放下，“所以你在难过什么？他强迫你了吗？”

“没有。”周倩语摇头，眼中泛起泪花，“今天七夕节，他一点表示都没有，还有意躲着我。”

“你想要什么表示？”叶芷君继续啃烤串。

周倩语抹掉眼角泪花，“他那天……不是喜欢我，他只是心情不好。”倒吸气，“为什么男人可以和不喜欢的人上床啊？”

叶芷君嚼两下蹦两个词：“那得看你怎么定义喜欢了，择偶标准始终不变，喜欢大胸大屁股，或者长头发，交往过的所有对象外貌上有一定相似处，这就是性癖好，谈恋爱的感情与友情或亲情的最大区别在于，它建立在性吸引力之上。”

“可是你现在没有欲望，不和汤逸群上床，你不是也喜欢他吗？”

问到点上了，当局者迷，叶芷君翻白眼看天花板，酒精侵入血液，反应力下降，缓冲片刻才能回答：“世界上有大约百分之一的人口是无性恋，分为完全不想处对象和可以处对象但不想发生性关系两种，但我不是先天的，是病理性的。”

周倩语吸吸鼻子，仰头饮尽高脚杯里的白葡萄酒，酒色透明微黄，更不愧马尿之名，味甜，来自患糖尿病的马。

掉着水晶珠子似的眼泪，喃喃：“他不喜欢我，不喜欢我还亲我，明明知道男人都是这个样子，为什么还喜欢男人，真没出息。”

叶芷君换鸡翅啃，肉质酥嫩，用油腻腻香喷喷的手托高脚杯漱口，“也不是说只有男人这样，放在欧美国家419都是小事，国内么，大城市里很普遍，我们在农村长大，这方面没什么见识，再说了，你是自愿的，他又没强迫你，能怎么办，吃好喝好睡一觉就好了。”

换副嘴脸，笑着说：“诶，你看过人和动物的片吗？我看过，现在有没有觉得男人能轻易和不喜欢的人上床也不是什么很奇怪的事了。”

周倩语的回复是眉头紧皱着摇了摇头，事实上她从来没看过小电影。

酒过三旬，晕头转向，洗漱换衣上床，汤逸群不知道什么时候饿醒过来把馄饨吃完又睡着了。

隔天早上七点，听到周倩语的手机闹铃，叶芷君迷迷糊糊醒来，看到汤逸群狗似的蹲在床上，双臂绷直夹在双腿之间，龇着牙怒视侵犯他领域的周倩语，看到罪魁祸首醒来，责问她：“她怎么会睡在我床上！？”

周倩语完全清醒，下床匆匆逃离，“我去上班了，不好意思，昨天晚上有点喝多了。”

叶芷君慢悠悠撑起身靠到床头，打了个哈欠，哑着刚睡醒的嗓子说：“没关系的，她一向很爱干净，昨天洗完澡过来的。”

汤逸群发出颤抖的呜声控诉：“这是我的床！”

叶芷君转头看他，点头，“对不起，我也滚。”

脚刚落地，汤逸群就把她拽回来，抓着她的手揽住他的肩，靠在她怀里，毛茸茸小动物脑袋蹭两下，仰起头撒娇：“你亲我一下。”

叶芷君低头，一脸无语：“您贵人多忘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