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意料，一觉又睡到中午，烧滚水淹没两桶泡面，手机计时三分钟后，向上帝祷告，说以塌搭ki妈斯，吃完泡面，开车去商场。

回忆做饭吃饭刷碗时的每个步骤，将所需工具装进购物车，一个不够，装两个。

在纯白印花餐具和莫兰迪色系餐具之间选择马卡龙色系餐具，油盐酱醋糖凭借对家中使用品牌图案的记忆购买，大米买五斤装，确保在它过期生虫前使用完，杂粮米散称三斤，可以在前一晚定时煮粥喝，搭配罐装或袋装的腌制菜和辣椒酱。

杂粮米旁边就是生鲜区，汤逸群说不用买蔬菜，可以回乡下拿，不光家门口有地，为了提防他爷爷奶奶外公外婆老年痴呆肌肉萎缩，放任他们一大把年纪下地种菜割谷，长熟的菜家族分配都分不完，还能卖给镇上的饭店老板。

先前独居出租屋，买了一口电火锅，屯着火锅底料，家里带来的蔬菜塞在冰箱，去超市买肉片肉丸，一股脑都塞进去。

春天上山可以挖野菜，采到野生枇杷和覆盆子，秋冬季上山可以打到野生板栗和橘子。

叶芷君装模作样，根本看不懂，在蔬菜区挑挑拣拣，“肉也不用买了，你可以上山打猎，我相信你。”

汤逸群摇摇头，“现在山上不好打猎，影子都看不到，大只的容易打到保护动物，山脚下也装监控了，如果你吃蜥蜴的话我可以上山给你抓几只。”

叶芷君松开购物车把手，用两只食指描幼儿园小朋友简笔画的房子，“我们可以在山上搭一个小茅草屋，或者找到一个大山洞，在山上解决，山上没有监控。”

“放火烧山，牢底坐穿，你这个判起来比打到保护动物还重，不对，你是先抓的保护动物，翻倍。”

“不见得，万一我先把自己烧死了呢？”

“我不想跟你殉情啊。”

“没让你殉情，但是如果我们一起在山上烤保护动物，容易被一起烧死。”

“烧死太痛苦了，我不干。”

“叶芷君。”

有年轻女人叫她。

她循声回头，看到一个孕妇和一个穿着花裙子的中年女人，孕妇的相貌有些熟悉，应该是小学或者初中或者高中的同学，反正不是大学，大学同学里没有老乡，但也可能有，只是她不知道。

老同学的孕肚在五到六个月，经典款的国产小孩，在新年期间怀上，购物车里有两排鸡蛋，一袋散称杂粮粥，一沓酸奶，一盒冲泡燕麦奶，她身旁的中年女人和她长得不像，更可能是婆婆。

老同学推着购物近前来说：“刚才在那边看到你，”她指散装谷物的玻璃柜，“觉得眼熟，往冰柜绕了一圈又看到你，这是你老公吗？”瞥一眼汤逸群。

叶芷君摇头，“男朋友。”

汤逸群反驳：“未婚夫。”生锈的大脑转了一下，“不对，我们结婚了。”

叶芷君诧异地抬头看他，“我们什么时候结婚了？”关于结婚的标志印象是吃席。

“上礼拜我们领证了啊，还顺道去看何煜明妈妈。”

叶芷君恍然大悟，绵延婉转地哦了一声，陷入惊疑，自己竟然结婚了，婚前焦虑症推迟发作。

老同学笑，“你还是跟初中的时候一样，总是慢半拍。”

原来是初中同学，夹在小学和高中之间，难怪记忆搜索范围扩这样大。

老同学又说：“刚领证，还没办酒席？”

汤逸群回复：“国庆办。”

叶芷君从焦虑中抬头，“我怎么不知道？”

“刚刚决定的。”

老同学的婆婆指着不远处的冰柜，思索再三还是决定买些汤圆回去，临时告别，在同一楼层内分两头各自行动。

叶芷君看着气球似的孕肚逐渐远去，想象羊水里和母体以脐带相连的胎儿，长着洋娃娃似的巨大黑眼珠，吃撑了消化不良的蝌蚪逐渐膨胀，爆炸，吐出一团肠子，在沟渠中开出一朵豆腐花，寄生线性虫形状。

吹着超市空调风，起一身鸡皮疙瘩。

“看什么呢，你暗恋人家。”汤逸群叫她回魂。

叶芷君摸摸小腹，又摸摸脸，“我觉得自己还是个小孩，同龄人都要生小孩了。”

汤逸群趴在购物车上驱动，“上中学的时候谈起来，大学毕业就结婚，我身边很多朋友都这样，经济不发达的地区，没成年就嫁人生小孩了。”

叶芷君推动购物车并列同行，“你有想象过自己有小孩吗？”

汤逸群驼着背抱紧自己，狐疑看向她，“不要打我的主意。”随后伸出手掌罩在她小腹。

叶芷君低头看了一眼，“你摸我屎干什么？”

汤逸群的手慢速蜷缩着离开她的小腹，竖起食指：“这里面会有人蹦出来诶。”花果山上有仙石，受天真地秀，日精月华，迸出一石猴，目运金光，射冲斗府，惊动上帝。

他像看到石猴孤身勇闯水帘洞的花果山群猴一样吱哇乱叫起来，一猴之势，万猴莫当。

小孩生小孩属逆天而行，会遭雷劈。

叶芷君用发展的眼光看问题：“等过几年发明出人造子宫，我们可以要一个玩玩……想太远，弄不好到时候都离婚了。”

猴子不同意：“你对我们的婚姻也太没信心，说不定我们可以白头到老呢？”

“不老也可以白头。”叶芷君揉揉自己的脑袋，“老加班，现在就白了，你也是，天天熬夜。”

汤逸群摇头，“我没熬夜，我过的是白令海峡时间。”凑到冷饮展示柜前甩甩头发，用手指梳头，“我去染个白发怎么样？肯定很帅。”

“孙悟空到地府改完生死簿回来吓一大跳。”

买了些水果蔬菜和半斤排骨，扒下一大堆零食，结算完推购物车到停车场运进车后备箱或后座，又去菜市场捞了一斤活蹦乱跳的虾。

到家用热水和洗洁精清洗过厨房水槽，堵住下水口，将碗筷勺拆开包装叠进去，挤一大坨洗洁精，接水烧开烫死它们。

“再然后……”叶芷君在锅和电饭煲之间来回指，灵光随眼球漂浮的白色絮状物降临：“开光！给锅开光。”

“去寺庙找师傅开光吗？”汤逸群皱眉，走上前拎起大理石厨台上的蔬菜和肉，“这么热的天，它们不放冰箱会坏掉的。”大袋小袋塞进冰箱，排骨放底下冷冻层。

“我是说开锅。”叶芷君迟钝地找补，给王爱珍打电话问：“妈，锅怎么开光？”

汤逸群把虾塞进冰箱，又取出来，朝厨房里问：“虾放冰箱里会不会冻死啊？”

叶芷君打着电话，顾两头：“你放冰箱好了，不，你拿出来，放水里，不，水里有消毒剂，它们会死。”

“到底放哪里？”

“妈，虾放哪里？”

著名哲学家王爱珍说过这样一句话：“虾买来就要煮熟。”

所以放冰箱。

接下来以开放式通话探讨锅是如何开光的和电饭煲内胆是否需要深度清洁的问题，折腾半天先解决了电饭煲内胆，拎锅上灶时打火打不着才发现，没缴燃气费。

知名家政管理学教授周倩语女士曾说过：“你们两个家务残废在一起怎么过日子啊？”

“还好我有先见之明！”汤逸群打开柜子把他的电火锅掏出来。

叶芷君不自信的手指了一下Plan B，“这能控制火候吗？”

电话那头传来王爱珍暴躁的指令：“去缴个煤气费回来，凭你们两个的脑子，把碗洗掉菜洗掉，虾线挑掉，火就来了，干脆把我接过去我来弄，哎呀气死我了。”

汤逸群放回电火锅，对着叶芷君的手机敬个礼，“我去交。”跑出去。

叶芷君知道自己是温室的花朵，被她妈和各家外卖饭馆保护得太好，没见过社会险恶，才吃饱了撑的说要做饭。

打开手机搜索去虾线的方法，然后去刷碗，发现自己认为菜不用洗脸搓内裤，没考虑它的沐浴盆问题，以及碗的沥水和筷子的家，刷过的碗筷勺全都摆在厨台上，二十分钟过去了。

问王爱珍白灼虾的做法，发现没买葱姜蒜，挂断电话，打给汤逸群让带葱姜蒜回来。

倒掉电饭煲内胆的热盐水，坐在餐桌椅子上用风扇吹汗如雨下的身体，十分钟后，缴煤气费的带一大塑料袋的葱姜蒜回来。

叶芷君把冰箱里的死虾拎出来，按照手机上前人总结的宝贵经验，拧虾头挤出虾脑，虾线可以顺带抽出来。

汤逸群满脸打褶，咦了一声，“你不要虐待动物。”

“它已经死了。”

“侮辱尸体。”

“你来。”叶芷君拔出一根虾线，挑另一只完整的虾递过去。

“我没说我要做饭。”汤逸群以光速逃离现场，把自己关进卧室。

手里的虾掉地上，没死透，神经抽搐，捡起来扔水槽里，花四十分钟处理完，洗两次手还很腥，懒得开锅，拿电火锅出来，切姜蒜下水，水滚后放虾，滚三分钟，在客厅绕一圈施法，捞出来，摆盘，下酱料，敲门。

汤逸群很兴奋：“我的大餐做好了，比我想象中快。”走出去，看到餐桌正中间摆着一盘白灼虾，更兴奋了：“这大餐也太大了吧！”欢呼着跑过去徒手捡起一只光润玉颜娇艳欲滴的水煮虾，明如电灯泡的眼睛看向叶芷君，“你把别的菜都放生了吗？”

叶芷君是萧条和丰收的秋天：“下辈子再说吧，我快死了。”

汤逸群剥开一只虾，沾浓稠到沾不住的酱料，用力搅，“这什么酱，比干尸还硬。”

“这是红豆泥。”

汤逸群愣了两秒钟，笑得钻到桌底下去，三秒钟后，一遍狂笑，一边哭喊：“啊——我的分身，我的分身掉地上了。”

接下去几天，叶芷君苦心钻研厨艺，用这时节最便宜的豆橛子练手，做出的糖醋排骨有股焦香味。

罢工。

多日的折磨迫使她竟然胆敢去钻研下份工作的着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