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爱相比毒品缺乏成瘾性的同时，效果因人而异，调动激素由内向外获得力量，叶芷君获得了，但不多。

真正完整熟甜的果实只结在年轻心脏澎湃的血管里，一方面迷茫，一方面装逼的欲望的强烈，所以读先贤的哲学大作，与一天前或一年前的自己辩论生命是否有意义。而如今那些被堆积在书柜里的哲学书籍，在夏季潮湿的空气中成为细菌的培养皿，创造真正的生命价值。

她早已失去疯狂迷恋某样事物的能力，除了睡觉，让她每天早起她是一定做不到的。

休养生息，在早上八点半起床，换掉裆部染出一块褐色血迹的内裤，从小区旁药店门口的车站搭乘第一辆停在眼前的公交车，计时十分钟摁红色下车铃，三伏天行走在滚烫的街道上，路过餐饮店、家居广场、连锁零食铺、口腔诊所……

目标是找到一份又闲钱又多的工作。

暑假期间的周五，街头走动的大多是学生。

叶芷君像大学时期做街头采访作业那样，以提问的方式去搭讪。吃了几口灰后，很没眼力见地找上一个脾气火爆的中年女人，大胸大龅牙，挎钱包穿皮靴，挨了一顿骂。

即便在对方张开嘴露出龅牙的第一秒，叶芷君就即刻后退远离，怕口水溅到自己身上，迅速绕离以背对姿势拉远十米，对方发泄情绪将她从该死的黑心传销骂到大街上拉男人的鸡再到对不起父母祖宗的贱货。

这唤起了叶芷君对大学和报社工作生涯的记忆，平凡无趣的部分模糊，疲惫与惊喜相抵消，不是在挨骂就是走在挨骂的路上。

接下来假装大学在读的新传生，采访几个小学或初中的学生将来的职业期望，分为不清楚、目标宏大、父母意愿是稳定体制内以及偶像剧和言情小说看多了幻想婚姻，一个小学四五年级左右，打扮漂亮，性格外放，将来会成为电影明星的小女孩送给叶芷君一根葡萄味的棒棒糖，她说她最喜欢的颜色是紫色。

叶芷君害怕棒棒糖融化，用手机隔开体温把它倒栽进裤兜，找到了一种职业选择，那就是讨饭。

接下来走进一间炒货夫妻店，身份是失业的年轻人，买一斤奶油味葵花籽和半斤开口松子，一边嗑一边跟人唠，打听夫妻俩年轻时的事业征途，夫妻俩是隔壁县城来的，年轻时车间拧螺丝，工地绊水泥，酒店叠被子，大概六七年前，攒足钱就开始开炒货店，一直开到现在，他们的女儿去年刚毕业。

男老板说不要看他讲起来风轻云淡，现在的年轻人，尤其大学毕业出来的，吃不了那个苦。

叶芷君点头表示同意，反正她是吃不了那个苦，干着干着就开始思考哲学问题了。临走前，男老板抓了一把蒜香花生和一把奶油山核桃塞进她葵花籽袋子里，说这两样买得很好，沉甸甸勒红她的手腕。

导致叶芷君讨饭的心更坚定了。

离开炒货铺的庇荫，把攒在手心的一把葵花籽壳扔进附近的公共垃圾桶，继续行走在滚烫的街道上，太阳越升越高，更白更小，子宫有垂坠感，高温屁股令卫生巾的薄荷清香扩散，夹杂浓腥，可以想象经血是暗红色的。

沿街乞讨的乞丐顶着硬邦邦的大衣和毛发，把方形的不锈钢饭盒递向叶芷君。

“我看着像有钱人吗？我失业了，葵花籽你要吗？”叶芷君从袋子里掏出一把夹杂蒜香花生和奶油山核桃的不纯净葵花籽，乞丐摇摇饭盒里的铜板和小面额纸币，把一只手伸出来，接住沙漏般漏下来的葵花籽。

乞丐把吃的塞进裤兜，接着去把饭盒递向沿途路过的其他有钱人。

“不要跟他们说话。”

叶芷君听到熟悉的嗓音，转头看到蓝色条纹衬衣打领带，皮鞋西装裤，韩俊生一边走近前一边说：“今天不是休息日，你不上班吗？”

叶芷君抬头看他，阳光刺眼，“我辞职了，那个乞丐，我还在上大学的时候，他就在，以前给他投过两次硬币，你这么早就来上班？”

“也要小心。”韩俊生左手叉腰，右手往身后指了一下，“我刚从厂里过来，路上看到你。”

“什么厂？”

“印刷厂。”

“很赚钱吗？”

“还不错。”

叶芷君点点头，一切纸质阅读物都需经手印刷厂，可不得赚死。

韩俊生没等到语言回复，抓着裤子大腿部分往上扯了一下，又说：“你刚刚说你辞职了，还准备再找工作吗？”

叶芷君点头，“当然，今天就是出来找工作的。”

韩俊生手掌摊开在她身前三十公分，从上往下，“不像去公司面试。”

“我没去面试，只是在街上抓人问他们做什么工作，寻找一些可能性。”

韩俊生笑，“你穿裙子很好看，包装自己对找工作有帮助。”

叶芷君摇头，“穿裙子不方便，上次只是为了勾引你。”

韩俊生听到这话明显愣了一下，很快就用笑容缓解尴尬：“勾引人可不是只穿裙子就可以的，你穿运动背心和短裤配球鞋，比穿裙子配球鞋好，男人看的是女人露出来的部分，打扮得再漂亮他们根本看不懂。”

叶芷君把炒货的塑料袋手把从手腕运送进掌心，“运动背心太青春，我已经很努力了。”

“你学新闻，我可以给你安排宣传部的岗位。”

叶芷君梗着脖狂摇头，“我勾引你不是为了从你那里得到什么，只是想知道你喜欢什么样的女人。”

“有结论了吗？”

“我觉得你可能误会了一件事，我结婚了，但我没怀孕。”

“你觉得我喜欢怀孕的女人？”

“或许。”

“请你喝星巴克，这里太热了。”他扯了扯领口，“你想知道我可以告诉你。”

坐上次一样的银色帕拉梅拉到星巴克。

点香草星冰乐和燕麦拿铁，像上次相亲一样坐小圆桌。

他说他大学念工商管理，那时交往的女友念的是商务英语，长头发，有平刘海，不化妆，但皮肤很好，他们在摄影社团认识，认识第一天就要到联系方式，约出来吃饭聊天看电影，趣味相投，很快就开始交往。

女生是北方人，父母一个是电焊工，一个在药店收银，条件不算差，但跟他这个富二代比起来天差地别，还没到谈结婚的地步，就被他父母棒打鸳鸯，如果是自由分手，反而不会这样难忘。

毕业后在家里的厂子工作，有次去北方出差，正好在她的城市，他清楚记得那天是九月十四号，二十左右的温度，把她约出来，她挺着四个月的肚子，头发剪短，平刘海变成四六分，穿一条咖啡色的棉麻裙子，外面套着一件白色的羊毛开衫，在饭店，后来他们去了酒店。

他说看到她隆起的孕肚特别有性.欲。

有必要说得这么细吗？因为已经怀孕所以大概率没戴套。

叶芷君想到这里，差点把吸进嘴里还未来得及咽下的香草星冰乐吐出来，努力咽下去，再吸一口冰的把反胃的感觉压住。

“你跟我说这么多，不怕我是竞争公司派来的？我还是学新闻的。”

韩俊生十指交叉，手肘撑在桌子上，笑着问：“你是吗？”

叶芷君摇头，“不是。”

“你说出去又能怎样，我一个富二代喜欢搞女人很正常啊。”

性道德问题对一个事业有成的男人不会有丝毫影响，除非他是同性恋，可惜他喜欢的是女人，别人的老婆是女人，孕妇也是女人，你情我愿不犯法。

何况韩俊生和叶芷君是经亲戚介绍认识的，她的家庭背景家庭地址，他不必找人打听都一清二楚，敢从中做文章，除非她不要命。

叶芷君念高中的时候，甚至高考结束选专业的那个暑假，传统媒体还没有明显遭受新媒体的威胁，她自身储备的知识量和对社会发展趋势的掌握也太过浅薄幼稚。不是名牌大学毕业，没有研究生以上的高学位，笼统的新闻传播学知识极易被人替代。

体力不支又没胆量，跑小新闻累懵圈，大新闻惜命不敢去。

更重要的是工资不高，没法诱惑她到锻炼出更专业的素养顺带涨工资，就已经放弃。

韩俊生喝着燕麦拿铁，翻了下手机信息，嘴唇离开吸管，问：“你打算回家了吗？”

叶芷君的嘴唇也离开吸管，摇了摇头，“还早。”

“那你慢慢喝，我还有事。”韩俊生站起来，把手机揣进裤兜，垂腕抓起咖啡。

“谢谢你愿意和我说这些。”叶芷君拿起手机，把香草星冰乐的钱从微信转过去。

“是我想找个人说。”韩俊生笑，听到微信提示音掏出手机，斜瞥了叶芷君一眼，塞回去，说：“你勾引男人的技术不到位，男人都好面子。”拿咖啡出去。

叶芷君坐在原位把星冰乐喝完，没吃早饭，买了块三明治一路啃回家，打开入户门，汤逸群听到动静出来迎接她。

“你一大早跑哪里去了？”

叶芷君上前抱住他，五秒充电，离开他往卧室去，延迟回答：“讨饭。”

“恭喜你找到新工作了。”汤逸群敞开怀抱，觉得拥抱的滋味很不错，跟在她屁股后头，“你以后每天都抱我一下。”

“做不到。”叶芷君拧开卧室门进去，里面残留空调冷气，坐在地板上，两袋炒货顺着垂下的手臂唰啦啦坠在地上。

汤逸群扒拉了两下葵花籽和松子。

叶芷君呆愣地盯着木质地板，突然开始吧嗒吧嗒掉眼泪。

汤逸群兔子似的龇起两颗大门牙，“你哭什么？你来大姨妈了。”他皱皱鼻子，这种薄荷鸭血粉丝汤的气味他再熟悉不过，“我还以为你来大姨妈和一般女生不一样，不会难过呢，我都不用哄你。”

叶芷君抬头看他，“你觉得我好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