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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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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止云散,朝晖踩上檐角,两只麻雀在支摘窗下啄米。叽喳之声透进窗纸,唤醒了李元夕的耳朵。

她翻个身,悠悠开目,第一件事是查看双足,冻疮已消,老茧尚在:当真是一抹消。

昨晚从汤记包子铺出来,她即刻去济仁堂拿了冻疮膏,堂主陈舒念,她的好友,还送了一包安神助眠的金银花茶。

李元夕眨眨眼睛,确是一夜安眠,无梦到天亮。

“早起的鸟儿有米吃,干活吧。”她灿然一笑,起身下床,收整利落后,从火盆里拿出一个煨红薯,香甜甜地吃下去,便动身出发。

刚拐上中和街,就听一人笑道:“早啊,巫女捕快。”

如此称呼李元夕的,再无他人,乃阴阳先生袁守一。此人精易通玄,四柱八字,风水堪舆,卜卦测字,甚是灵验,人送外号“神算子”。

此刻,他正守着卦摊,安享日光,羽衣星冠,浑若仙人。

“袁神仙早。”李元夕驻足,这是她对他的戏称,巫女对神仙,方显工整。

“看你步履匆匆,如戟戈刺背,定是心急如焚,却速决不得。”袁守一眯起眼睛,“算一卦,请神明襄助,可好?”

李元夕笑道:“要我帮你开张就明说,都铁口直断了,还绕弯子。——算卦耗时,测个字好了。”说着,拿出一块碎银放在铜盘里,提笔写了个“贞”字。

昨晚她读《龙图公案》,内中一句“谁察予之贞坚”甚是扣心,不觉顺笔而出。

袁守一看她搁笔,立刻道:“贞,旁立一人,即‘侦’,你在找人。贞,贵在坚直,秉操守节,事之干也,惜世间男女,能遵之者寥寥。贞不定,则乱生,红颜殒命,罪在乾魁。——你要找的是男人。”

太绕了。李元夕听的头大,忍不住开口:“不是男人,就是女人,总跑不出这二性,都知道的事,就不必说了。多谢指点,我还有要事,告辞。”

“且慢。”袁神仙微微一笑,“这男人近在眼前,你可莫要错过了。”

李元夕一怔,左右看顾,零星几个行人,不巧,皆是妇孺。

不等她发问,袁神仙又道:“在你西北方,八十一步处。贞字,本是九画,九九归一,就是你要找的男人。”

“好啊,我这就去寻。”嘴上如此说,心中却不信,但趁机脱身,却是好的,李元夕遂向着西北走去——她本来也要去府衙骑马,顺道的。

“……七十九,八十,八十一。”李元夕站定,睁大了眼睛,面前是一个小男孩。

也许是她的表情过于震惊,那小男孩居然哭了,哇哇大哭。

“别,别哭啊。”

李元夕慌了,哄小孩可比破案难多了,她手足无措地抬头,这才发现前面就是高记甜食铺,她立刻跑去买了一包江米条,塞给小男孩:“不要哭了,好不好?姐姐不看你了哈。乖乖。”

小男孩抽抽搭搭地点了头,李元夕又拿出青丝帕,给他揩净泪珠,才快步离开。

走了没两步,只觉有人注目,她猛然回头,警惕四顾,并没有人,那个小男孩也不见了,倒是远处袁神仙的招幌甚是醒目。

“一定是给小孩闹的,以后可要躲着点儿。”李元夕暗道,脚下发力,赶到府衙,牵出青鬃马,出博州府西门直奔圆觉寺。

这次她学乖了,在山门下没有系缰绳,谁知道几时才能齐活呢。这青鬃马甚是聪明,饿了自会寻道回府衙。

“马兄,你自便啊。当然能等我是最好的。”拍拍马头,李元夕沿阶入寺,去了观音阁。

阁中已有香客,三五成群,赏玩流连。李元夕随在其中,慢慢眺望江景,慢慢瞻仰水月观音塑像,偶尔摸摸崖壁,间或蹲地掸掸靴尖。

“崖壁,地面甚是结实。”看完一圈,李元夕的疑问不减反增,“那江娘子是如何到此处的?难道我想错了?”

之前在阁顶,见观音殿距此很近,直线行走不超过一里地,她想到了一种可能——暗通款曲,暗道相连,既不绕路,还能避人耳目。

可现在。“不急,不急,再想,一定是漏了什么!”李元夕攥紧双拳,又细细看了一遍,最后在观音像前立定。

那是一尊嵌在崖壁中的木雕水月观音,菩萨全跏坐于莲花座中,身披黄锦彩袍,慈眉垂目,望着禅定手印中的水钵。

“丈高尺阔,可以过人。”李元夕目测着,走到菩萨跟前,默念一句“失礼了”,乘无人注意,伸手抓住莲花座,用力一拉:那塑像居然真的动了。

果然。李元夕立刻放手,回看阁中,还有不少游人。这可不行,“得想个法把人支走。”

她略一沉吟,转身跟在两个女子身后,抬高声音:“好饿呀,咱们去寺里吃斋吧。”

闻言,两女子回顾,自然不认识李元夕,可她讲的熟络,也是女子,遂接话:“今天放斋饭?寺门前无有告示啊。”

李元夕神秘一笑:“今天是缘斋日,数量有限,能吃到的都是有福人。要是张榜,人人皆知,就无趣了。——走吧,咱们快走,先到先得。”

两女子还要细问,就见众人已纷纷向阁门走去。显然,是听到了她们的对话,闻声而动,毕竟时近正午,腹中饥饥。

“快走啊,去晚了就没了。”李元夕又催促道,却是让开路,让两女子先行。

两女子不再犹疑,随着众人出阁去了。

李元夕落在后面,确认阁中再无他人,便迅速转回观音像前,扣住莲花座,用力拉动。

菩萨缓缓前移,一条隧道露了出来。

李元夕贴近抱住,跌撞了菩萨可是罪过。谁知菩萨甚是稳当,不摇不晃,李元夕定睛一瞧,立刻叹了声“聪明”。

原来那菩萨背后有板,板侧有轴,这些都隐在黄锦袍下,拉动时,菩萨与板连动——真好一个菩萨门面。

李元夕爬进遂道,把木板重新合上。

好黑。她闭目又睁开,就见石壁油灯下,放着一只梯凳。她笑笑,心中更多了把握,遂提步向前。

十几步后,遂道转向左侧,这时却没了光照。李元夕掏出火折子,轻轻吹燃,就着簇簇光亮,继续迈步。

忽然,有香气飘来。

李元夕吸吸鼻子,是水仙。她蹙了蹙眉,甚是不喜。那香气越来越浓,她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忽然一挂珠帘出现在眼前。

她驻足顾看,左右无路,遂蹑脚上前,透过帘隙探看。

无有人声,几个蒲团堆在墙角,花几上一盆盎然水仙,方凳方桌,桌上一支红烛,烛光甚微。

李元夕屏息,轻轻挑起帘子走了进去,把红烛挑亮,登时,红色耀目,她不仅顿目。

居然有四张架子床,皆是红帷红幔,红褥红被,鸳鸯双枕。

“就是这里了。”李元夕开始仔细搜看。

很快,在床下藤箱里,寻出一堆角先生,多册秘戏图,各种“送子”字样的药包,还有四大本名簿。

簿上全是妇人之名,名下标有月日,画有“正”字。江娘子的名字赫然在列。

铁证凿凿,触目惊心。

“可恶,佛门净地,如此龌龊。”李元夕一拳捶在了桌上,“说什么观音送子,不过下流勾当。”

她嫌弃地撇开那些秽物,只把名簿收好,继续寻找:这间密室以遂道通往观音阁,那又是从何处通往观音殿呢?别忘了,求子妇人都是歇在殿中的。

四壁无门,倒是悬有八幅挂屏,屏内以螺钿镶嵌八宝。

李元夕一幅幅查看,在宝鱼屏后发现了暗门,门内漆黑,她又吹燃火折子,走了进去。

一路直行,很快有脚踏声传来,细听,这足声居然在头顶上方,隐隐还有人语。

李元夕明白,已走到了观音殿下,遂蹑足慢行。慢慢地,就走到了暗道尽头,那里竖着一张木梯。

李元夕爬上梯子,举火细看,木板方方正正,以铁钩紧固。

这时,一个声音传来:“跪好了,好好磕头,观音菩萨会帮你的。”

李元夕一愣,即刻摇了摇头,心中恍然:此处正在跪垫之下,轻易发现不得,就算察觉,从上面也打不开,除非下面去了铁钩。

“好算计。”

一切了然,李元夕原路返回,刚到木板门后,就闻人声喧喧,心跳骤然加快:她是出不去的,因为阁中有人。

“等着吧。”

她稍稍退后,就地落座,闭上了眼睛,各种思绪纷至沓来:四本名簿要如何处理?兵贵神速却也有打草惊蛇之虞,该怎么选?陆通那边顺利吗?韩文成能开口吗……

忽然,“咚咚”鼓音传来,打断了李元夕的思路。她颇不耐地睁开眼睛,耳朵却是紧追鼓点。

不疾不徐,整整十八下。

“莫非已申时二刻?”

圆觉寺酉时闭门,为提醒香客,自申时二刻开始,每隔一刻,击鼓一次,至酉时共三次,每次十八槌。

李元夕猜测着,蹑脚走到木板门后,屏息贴耳:人声已不喧沸,只是偶有足音。

很快,又有十八声鼓音传来,阁中更静了。

李元夕又等了片刻,这才重敲木板门一下,见无人应声,又慢慢推开一线,偷眼望去,阁内已空空如也,遂立刻闪身而出。

冬日天短,其时暮色已至,好在尚有积雪映光,山道依稀可辨,李元夕凝神注目,踏步而下,倒也稳便。

下的阁,她辨辨方向,径往昨日静观延她入内的那间静室而去。她记得,那静室侧有两排寮房,想必其中一间是寺监和尚的。

正走着,迎面撞上一个小沙弥,手里打着小灯笼。橘黄光下,李元夕看的明白,是静玄小师父。

静玄也认出了她:“你怎么又来了?”语气淡淡的,却不惊讶。

“有事请教寺监。”李元夕如实作答,“敢问小师父,他方便吗?”

“清观师叔正在静室待客。”静玄说完,又加了句,“也是你们府衙的人。”

闻言,李元夕心下一凛,“会是谁?所为何事?”

仿佛是听见了她的疑问,静玄又道:“好像姓王,清安师叔称他‘王大人’。”

“王大人,王大人——”李元夕即刻把博州府的现任官员过了一遍,夏知府,刘同知,胡推官,吏户礼兵刑工六房,都无有王姓。

正想着,就见远远一照火光亮起,光照中,人影闪动。

静玄立刻道:“王大人出来了。”说完,就走了,显然是避让。

李元夕也反应过来,此时不打照面的好,随即举目四顾,便闪到了一侧的偏殿廊柱后,屏息侧目静待。

很快,一群人簇拥着走过。

李元夕瞧得明白,当中的乃是王长随,夏知府的得力干事。

“原来是他呀。他来做什么?”李元夕一时想不明白,“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少操心,做正事要紧。”

她从柱后转出,直奔静室。

清观正在灯下看一份柬帖,不妨有人推门而入,吓了一跳,顺袖藏好帖子,刚要发火,见是李元夕,立刻挤出笑,拜座奉茶。

“李巡捕,这么晚光临敝寺,不知何干?”

“观音送子的奥秘,还请寺监不吝赐教。”

李元夕讲的客气,清观却听出了厉害,脸上的笑容一滞:“都是菩萨护佑,精诚之人可得,恕贫僧浅陋,不敢妄自揣测。”

“不用猜,白纸黑字写着呢,还是你亲笔所写。”李元夕拿出了名簿。

清观额头的汗立刻淌了下来,僵坐在禅椅中。

“说说吧,一丝一毫也不许隐瞒。”李元夕去窗下书案上取了纸笔,这记录是她最不喜的活儿,往常多是陆通包揽,可非常之时,她也只能硬着头皮顶上。

“不,不能怪我。都是那些女人,她们生不出孩子,我心怜之,才勉为其难。”清观开口就是狡辩,“没有我,她们早被夫家扫地出门了。对,就是这样,李捕快,你不能罪我。”

“一派胡言。”李元夕恨极了这振振有词的恬不知耻,“明明是你,暗设机关,诱骗良人。那些妇人吃了暗亏,却因顾惜名誉,不敢声张。你正是吃定了这点儿,才愈发肆意。现在事发,反推了个干净,敢做不敢当吗?”

“那你也不能罪我。我是圆觉寺寺监,此事传扬开去,圆觉寺就毁了,一百多名僧人就会流离失所。”清观越说越来劲,“对,还有那些女人们,你让她们如何自处?常言道,法不责众,我不过是众生之一贫僧。——李捕快,你高抬贵手,放我一马,我保证,再也不犯。”

说完,就跪在地上,指佛赌咒。

李元夕冷眼瞧着,面无波澜。彼时在观音阁遂道中,她已把此事可能激起的后果,都顺了一遍。清观所言,毫不意外,她已有主意。

“不错,你知道顾念圆觉寺,说明你尚有良知。”李元夕开口了,语气明显缓和,“法不责众,也说着了。不能因为你一个,坏了四百多个人家。”

闻言,静观悄悄吐了一口气。

李元夕却突然紧了口风:“但是,你之罪孽深重,若如此放过,天理不容。还是要罚你。——罚你关闭暗道,永不为恶,交出僧牒,还俗归乡。”

“还俗?这,这可使不得。”清观急道,“李大人,你大人大量,好事做到底。再说了,夏知府还请我去做法事,我不能还俗啊。”说着,从袖子里取了柬帖递过去。

“这样啊,那就容你做完法事。”李元夕看完帖子,旧话重提,“现在,你可以说了吧?我放你一马,你也得告诉我实情,万一将来有人出首,我也好替你遮掩。”

“你,你——”清观惊愕,显然没想到对方还会要词供。

“放心,只是以防不虞。当然,你也可以不讲。”李元夕的目光落在名簿上,“就是不知道唐屠户得知你与其娇妻——”

“我说,我说。”

清观不再挣扎,俯首认罪,李元夕录满六张纸,让其画押。

“行了,记得关闭暗道,三日后我来验看。”李元夕收好名簿供状,叮嘱道。

“还请再宽限几日。我明天带人去夏大人府上,驱邪法事需做七天。”清观请求道。

“也罢,你快着点儿,我寻空再来。”

闻言,清观爬起身,准备送客,不料李元夕稳坐不动:“还有一事,我思来想去,也就是你了——江娘子,是你杀死的吧?”

“冤枉啊,真不是我。”清观喊道。

“不是你吗?明明是你俩出来赏景,因琐事起了争执,你失手杀死了她,把她推入江中。还不承认。”

李元夕说的犹如亲见,但这只是她的推测。她要诈他口词。

昨天来问时,清观断言“凶手不在寺中”,他何以如此肯定?

他一定知道什么!但讳于丑事,隐而不发。刚才逼他伏状,也是为了去其顾虑。

最大的秘密都讲了,其他的更无隐瞒之必要。

果然,清观开口了:“杀江氏的,不是我,另有其人。——李捕快,我若是助你缉得真凶,能否将功折罪,不要让我还俗?”

“这个嘛,等抓到凶手再议。”李元夕道,“有功自然好说。”

清观点点头,道出实情:“那晚是腊月十五,三更事毕,江氏照旧要赏月的,说雪月交辉的美景不可辜负。我就陪她去了观音阁。看不多时,她喊冷,让我回去拿披风。结果,我回来刚走到隧道口,就见她被一个人推下了阁窗。我立刻退了回去。幸好那人接着就走了,并没有追过来。”

都对上了。验看时,江娘子头戴昭君帽,身穿贴身袄裙,她就纳闷,寒冬腊月,她怎会穿的如此少,原来是有人伺候,可以随时添衣。

但也正是如此,她才丧命。若是当时清观在身边,凶手未必敢下手。

想毕,李元夕道:“那人从何处走的?是什么样子?”

清观摇摇头:“从最里面的阁窗出去的,那窗下有山道,直通后山。模样没看清。他没有回头,脸上好像带着面具,一身黑衣,很瘦,中等个儿,脚很小。真的,一看那脚,会以为是个孩子。当然不是孩子,我只是打个比方,骨架在那儿摆着呢。”

这倒是,李元夕竖起耳朵,等他继续。清观却再无话说,表示已知的,都讲了,绝无隐瞒。

李元夕这才起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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