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医务室那天后，梁寻年就发现黎邃有点不对劲。

似乎是骨子里的懒散全透了出来，带着点破罐子破摔的意味，黎邃整个人更慵懒，像是对什么都不太在意，也提不起兴趣。

走神的时间和次数都多了起来。

那天陆识舟其实只是推了门，随后就走了，并没有发生争吵。

梁寻年觉得，这一天还是迟早得来。

毕竟黎邃和陆识舟关系虽然忽冷忽热，但看得出彼此都在意，陆识舟估计没有想过，黎邃会要留在本地，就此和他分开。

所以直接摔了门走。

梁寻年有点艳羡地想，怎么自己的兄弟关系就一团糟，和梁则是真的互相看不顺眼呢。

下午的课上，梁寻年没见到黎邃。下课后找了一会，最后在综合楼的台阶上找到了人。

综合楼远离教学区和住宿区，雨后天晴的台阶上还有着透明的积水，折射着晴朗天空的光线，静谧中夹杂着几声清脆的鸟鸣。

黎邃垂着头，长腿伸着，正在小憩，看不清表情。

梁寻年上了几步台阶，发现黎邃坐的地方擦得一尘不染，他最后在人身边蹲了下来。

没控制住力度，溅起一点水花，打在黎邃浅蓝色的牛仔裤上，裹着布料的修长大腿处落下一滴洇湿的痕迹。

梁寻年盯着那处看了一会，想起有很多个下雨天。黎邃淋过雨，但大多数时候是干净清爽的，衣物上不会有任何雨水或污痕。

或许是他动静不小，也或许是溅起的雨水透过布料进入皮肤，黎邃抬起了头。表情有一瞬间很迷茫，浓密纤长的眼睫毛颤了一下，干净的阳光落在他脸上，让他看起来纯净又漂亮。

就算看了这么多年，梁寻年还是想，怎么会有人长这么漂亮，却不是妩媚，也不是温良纯洁，够清丽也够明媚，却不属于任何一种。总之很容易走进别人的心，滑入别人的梦境。

至少他听过很多男生女生，对眼前人的爱而不得。

黎邃就笑了，他弯起唇，表情已经是习惯性的慵懒，声音又黏糊又低：“故意的啊？”

梁寻年也笑起来，把手搭在他的肩上，说：“不小心。没带纸巾，带你去买条新的？”

“算了。”黎邃又垂下头，打了个哈欠：“太困了，不想去。”

话是这样说，但他把腿伸直了一点，摸了下裤子上的湿痕，那股湿凉感着实不是很舒服。还好不算脏，只是纯粹的雨水，黎邃倒也没再太在意。

“怎么不去上课。”梁寻年问。

黎邃站起了身，顺便拽着梁寻年的手腕，把他也拉了起来，先是挑眉问了句：“你重了点吧？”

梁寻年被他扣着手腕，闻言思考了下，上次测体重还是体检时候。于是他说：“或许？回去测下。”

黎邃松开他，笑了笑，转过了身。随后两人一起回教学楼上课。

路上没什么人，那条不算短的路，他们却走得很快。

于是梁寻年最后还是没问出黎邃逃课的原因，只是对方也没再翘过课，他也没再翻到这一节来询问。

那天黎邃其实也没多认真上课，睡了好几节课。他前桌的女生特意给他打掩护，于是老师也没发现，这人一整节课都在睡觉。

梁寻年撑着头，懒懒从侧后方看了几眼，最后没去打扰，转过头跟江迟有一搭没一搭地聊。

初晴天空气很清新，黎邃朦朦胧胧睡了半下午，最后被梁寻年叫醒。

他撑起身，偏头咳了一声，再抬眼时，和门外陆识舟冷淡的眼睛对上视线。

梁寻年也发现了门口的人，对方穿着校服，只是表情矜傲，手里随意转着手机。目光看向黎邃，眉微微皱着，神色很冷淡。

“他来干嘛？”梁寻年微挑起眉，其实隐约有所猜测。

黎邃收回视线：“不知道。”

江迟在一旁玩手机等着，见他们还没准备出去，问：“不走？”

“你们先走，”黎邃微抬了下下巴，把桌上的书推到一角，“解决点事情。”

梁寻年拍了下他的肩：“别打起来。”

黎邃笑起来：“我没那么暴力。”

梁寻年看了一眼陆识舟，后者随意扫他一眼，表情冷漠，无动于衷地移开视线。他说：“我是让你别被他揍了，怪丢脸的。”

“该还手就还手，别太尊老爱幼。走了，拜拜。”梁寻年弯起眼睛朝他笑了下，推着江迟的肩就走了。

不像梁寻年所猜测的那样，陆识舟情绪其实挺稳定，甚至是和黎邃先走了一段路，才冷淡开了口，问：“你确定要留在本地？”

黎邃“嗯”了一声，他的声音判断不出多余的情绪，是平常那种慵懒散漫的调子。

“理由。”陆识舟说，语气平静。

黎邃顿了下，随即给出了个很合理的原因：“我准备读经济管理专业，大概率在Y市发展，在本地更适合积累人脉和资源。你知道很多商界后代留在Y市，也是这个原因。”

有理有据，像是逼陆识舟相信，也逼他自己相信。

陆识舟却问：“为什么不去E国，爸的人脉和资源在那边不更多？”

黎邃笑了笑：“不喜欢那边的气候，不太适合我。”

总是下雨的地方，对他身体和心理都不太好。

陆识舟陷入沉默，他垂眼抿着唇，其实有点相信黎邃的说法，但内心的感觉让他还是问了句：“黎邃，你是不是故意躲我？”

黎邃愣住片刻，几乎不敢去看他，生怕陆识舟看出什么端倪——或者说，陆识舟其实已经有所意识。

但陆识舟随即皱着眉，继续说：“你之前都没提过，知道我签了A大后就确定留本地了。”

“黎邃，”陆识舟停下脚步，神色有点认真地看着他，薄唇轻动，剖白时已经不像小时候那么别扭，很直接地说：“你要是还在怪我，或者讨厌我的话，我可以跟你道歉。至少我没有讨厌你，也不想大学见不到你。”

黎邃下意识松了口气，陆识舟并没有察觉到自己的感情。但随即一点欣喜和心酸泛上来，为陆识舟难得的坦白，为他其实没有讨厌过自己，也为陆识舟却也从来没往别的方向想。

那一刻，陆识舟的眼神虽冷淡，但透着真切的炙热。黎邃有点不敢直视，只偏过头，说：“没有怪你，也没有讨厌你。”

只是不小心，一直都很喜欢你。

所以才不敢继续朝夕相处。

黎邃微闭了下眼睛，轻声笑了下，还是坚持道：“小舟，我留本地，你大学也不是不能见到我，北京离Y市也不算远。”

陆识舟看着他，久久没说话。

等到家的时候，陆识舟才打破沉默，低声问了句：“哥哥，真的不去北京吗？”

黎邃顿了顿，只说对不起。

陆识舟甩了门。

黎邃无奈看着他的背影，心说确实还是小孩子，情绪上来都这么明显。

但陆识舟不能接受和他分开，也不知道他还欣慰，还是该什么。

.

联考当天，顾辞衍难得来学校，刚进教室就发现祁雨珩还没来，于是给他发信息询问情况。

qi：【有点事，晚点】

开考前十分钟，祁雨珩才堪堪出现，他前额的头发湿了些许，像是因为赶路跑过来出了汗。

顾辞衍给他递了纸巾，“什么事，你那对象？”

祁雨珩擦了下出的汗，呼吸还不是很平稳，闻言嗯了声，“帮他喂了下猫。”

顾辞衍却皱起眉：“你能跟猫正常相处了？”

祁雨珩笑了下，“我什么时候不能跟猫正常相处。”

顾辞衍虽不相信，但到底没继续问下去。考试结束后，他约祁雨珩去城郊飙车，祁雨珩应好，他问：“不带你那男朋友？”

祁雨珩看着手机，语气很淡：“他忙。”

顾辞衍：“谈了两年多，总算吵架了？”

祁雨珩：“……”

他这发小在情感问题上敏锐得不像话，要不是顾辞衍这段时间忙，他们见得少，祁雨珩估计自己恋情里的任何一点波动都瞒不过他。

“不过你真为了他，不打算出国？”顾辞衍点了根烟，散漫问道。

祁雨珩闭着眼睛休息，“我对象不在国外。”

这是在点顾辞衍那位在国外的小情人，顾辞衍神色冷淡，扯了下嘴角：“他不也没为了我回国。跟你一样，注定跟着人跑的命。”

祁雨珩懒懒笑了下：“你不也没不满意么。”

顾辞衍吐了口烟，很淡地应了声，算是承认。

赛车场的老板养了几只猫，顾辞衍抱了一只过来，递到祁雨珩跟前，“抱一会？”

祁雨珩脸上带着浅淡的笑意，垂眼观察了一下眼前的橘猫，偏瘦，没有黎邃家的漂亮，但眼睛很圆，透出一点幼气的可爱。

祁雨珩没有伸手，只说：“不了。”

顾辞衍以一种“果然如此”的眼神看他。

祁雨珩笑了下，没说什么。

赛车完，顾辞衍靠在长椅上，看着祁雨珩接了个电话，随后走过来说：“我哥叫我回去，先走了。”

顾辞衍点头，指间夹着根烟，在祁雨珩离开前，叫住了他。

祁雨珩回头看他。

“想劝你一句，”顾辞衍抖着烟灰，看着他说：“坦诚一点，有事就解决，别拖着。”

祁雨珩神色懒散，轻笑着说：“这些看他。”

顾辞衍于是知道，祁雨珩并没有听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