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斐然大概没想到韩之遥能接上他的随口一问，略感意外地挑了挑眉，说道：“看来，我找你还真是找对了，没想到你连这种外面买不到的禁品都知道。”
难道表现得太专业也不行？韩之遥只得硬着头皮接上话，“我是因为工作相关才有些了解的，您知道，干我们这行的，吃到的瓜比较多。这些东西对我们来说，不稀奇。”
应该不算胡编乱造吧，可不就是在磨人的工作里才逐步接触到的嘛。
“那正好，你顺便帮我查一下吧。”
“查什么？这种禁止的东西不是该让派出所去查吗？”韩之遥不安地将手里的东西轻轻放了回去。
“举报邮件里都有，周六晚上就发过来了，你不会到现在还没查收吧？”
“不好意思，我马上就去确认。”
“我记得你之前在律所的时候，基本都是秒回。不会是来了我们岚山之后，就觉得在这儿就不用那么积极了吧？”
并不是开玩笑的轻松口吻，韩之遥诧异地抬头，见原斐然一本正经地板着面孔，像是在认真就事论事。
他也没说错，如果是律所分配的案子，即便是周末，她也不会错漏掉任何邮件。公司客户还好一些，只要在工作时间内应对即可。但个人客户才不管白天和黑夜、工作还是休息，想起一出是一出，半点儿等待的耐心都没有。因此，她早就习惯了随时待命，顺便按照时长计算咨询收费。
也许真的是岚山相对宽松自由的管理制度和不那么紧张的ddl让她渐渐在心理层面放松了，周末一直在忙着天合的团建和其他杂务，抽空更新了一下小网文，晚上还去路芷茗那儿接狗。一通忙活下来，没有像平时那样，每隔几小时就定时查收公司邮件。
“非常抱歉，赶上周末，没有及时回复，我现在就开始整理资料。”亡羊补牢，未为晚也。放低姿态，方显诚恳。
果然，原斐然也吃这一套，语气缓和下来，耐着性子解释道：“有未成年粉丝的家长通过公开举报窗口实名举报了我们的艺人，说是孩子跟艺人明星学着抽电子烟，受到了不良引导。在被捅到媒体那儿之前，我想先搞清楚状况。”
堵在嗓子眼儿的那一股气总算顺下去了，悬着的心也稍稍平稳了些许。
“哦哦，外部举报啊。”韩之遥打开笔记本，刷刷刷地记下了关键词，举报、抽烟、不良影响，“是哪位艺人啊？”
“何韵琳。”
“目前还在正常安排工作吗？”
“我打算待会儿找她的经纪人聊一下，你先把基本情况整理一下吧，待会儿简单和大家共享一下信息。再预约一间中会议室，大概三十分钟，喊上风险管理部和公关部的人。”
“我讲解吗？还是我把资料整理好发给您或者吴经理，再由你们跟大家说明？”
“举报案件我们一般都是委派外部律师，你这方面应该是专业的吧，这件事我们法务部只配合辅佐你。”
“好的，我明白了。不过我这边整理资料需要一些时间，其他几个部门可能上午有会议了，我先看一下大家的日程表。如果您这边很急，我可以让他们把不重要的推掉。”
“没关系，中午前后也可以，尽量控制一下知情的人数，不要引起不必要的恐慌。”
“没问题。”韩之遥飞快地在纸上记下了只有自己能读懂的简略记号。
“这个你先拿着，保管好。”原斐然将三无电子烟的盒子递给了她。
这次，韩之遥不得不接下，“最开始是谁签收的？怎么会到你手上的？”
“家长送到传达室的，保安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就送上来了。”
爱护孩子的心思是好，就是少了点儿警惕，也不怕送过来被公司藏匿了。公司这边也是，不知道什么东西就敢往上送。韩之遥心里嘀咕着，一个没留神，就顺口出了点儿小声。
“一个敢送，一个敢收啊。”
“传达室用了专门的检测仪，至少能判断不是汽油、酒精之类的易燃易爆品。还有，她自己也在传达室门口拍了视频，说留个凭证。”
韩之遥捧着鬼画符一般的笔记，大致情况都有了数。
“原总监，那我先回去整理一下，等会儿开会之前再先跟您简单汇报吧。今天先开内部会议，讨论各部门的应对，之后再联系艺人，是这么一个流程吧？举报人这边，我和吴经理可以先回复邮件，顺便询问一下对方的诉求。”
“是的，先内部统一口径。”
“那我先回去了。”
“不过，你周末在忙些什么？把狗丢给路芷茗，就自己出去潇洒了？”微微蹙起的眉、狐疑的目光和弧度向下的嘴角，似乎都在昭示着某些隐忍的不满。
韩之遥前一秒还在因没有第一时间查收邮件而心存愧疚，这一秒就恍然大悟。惹他生气的不是自己没有及时回复邮件，而是她出去浪了一整个周末。本以为他会比胡主任善解人意一些，没想到是一丘之貉，万恶的资本家在哪儿都不会白花钱。
她回头扫了一眼，发现办公室的百叶窗帘是放下来的，门也关着，外面的人看不到里面的情况，更不会随便闯进来。
“原总监，虽然员工可以自愿周末处理工作，但应该不是义务吧？退一万步讲，如果您认为我有义务处理紧急事件，又希望我第一时间予以应对，那么在发现我没回复的情况下，您作为管理职，是不是可以负起监督管理的责任，打电话提醒我一下？如果没有，我是不是有理由认为这件事还没有到急到火烧眉毛的地步？”
韩之遥努力控制语速，以防显得咄咄逼人。她是要以理服人，而不是靠大嗓门和尖锐的音调取胜。对待金主爸爸，恭敬是本分，但也不能被人当作随意拿捏的软柿子。
“对，你说得没错，是没到火烧眉毛的地步。”原斐然淡定地点头承认，“我只是作为朋友，单纯地好奇你周末干什么去了，看起来玩儿得挺开心的。”
“朋友？这可不敢当。”
“我们认识十几年了。”
韩之遥把陈述句当作了疑问句，纠正道：“十二年了。”
“我是你在岚山最熟悉的人吧？”
“是。”原斐然就像招徕她来岚山的掮客，善于挖角，倒也衬他经纪人的身份。
“也是你客户里最熟悉的人吧？”
“是。”通常情况下，客户的委托结束后，她和客户并不会再保持频繁的沟通，人脉的维系主要是胡主任的工作。
“还是你历任男朋友里谈得最久的吧？”
“……”
“大家都是成年人了，也都知道多个朋友多条路，你说是不是？”
“是。”
“所以我只是以朋友的身份提醒你，我们这儿人多眼杂口也杂。”
韩之遥不知他在意指什么，注视着他一张一闭的双唇，“提醒我什么？”
“我不管你换男朋友换得有多勤快，但你得注意一下影响。”原斐然盯着韩之遥的脖子，轻轻按了一下自己的脖子。
韩之遥困惑地眨了眨眼，顾不得原斐然就站在自己面前，打开了手机摄像头，调转成前置摄像头，镜头对准了脖子上他比划的区域。
敞口的毛衣衣领处，若隐若现一枚红印。
韩之遥抬眸间轻哼一声，笑了出来，“原来是说这个，你眼睛倒是挺尖，是蛮容易被人误会的。如果我说是蚊虫咬的，恐怕也没人信吧？”
说完，她抓住原斐然的手，举起来。
“你干嘛？”原斐然下意识将手往回缩，但没有用力。
凉凉的手指触碰到了韩之遥温热的皮肤，他眨了眨眼，“疼吗？”
“不疼，就是有点儿痒。”
“不好意思。”原斐然抽回了手。
“我周末去团建了，山里徒步的时候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给咬了。天气虽然冷，但架不住还是有些飞虫。”
“团建？你们所组织了周末团建？”
“小茗没告诉你吗？我们安排了两天一夜的户外团建。”
“你们住外面了？”
“我不是在电话里和你说了在酒店吗？”
“我还以为……”原斐然没再说下去。
“以为什么？”韩之遥挑衅似的说道，“嗯，我知道有的人从小想象力就丰富。”
“团建活动怎么样？有意思吗？”
“还行，风景不错。”
“我们这儿今年的团建已经结束了，可惜你没赶上。”
“你们的我本来也不用参加吧。”没什么可惜的，说到底，她还是天合的人，在岚山不过是一个卖艺的过客，时间一到就要回本家。
“不过年会你应该能赶上。”
“我需要参加这儿的年会？”
“从劳动关系上来说，非必要，不过我们的年会有中奖率百分百的抽奖。”
“我参加。”
“那就请韩律师务必把时间空出来。”
“谢谢您提醒我这些，那我先回去工作了。”韩之遥将手机揣进口袋，微微弯腰，准备撤离。
回到座位，她没直接坐下，拿起化妆包直奔洗手间。
今天穿的是低领，还是有必要用遮瑕盖一下。她取出清凉油，涂在被蚊虫叮咬的地方。大冬天的，一股凉意直冲脑门，肿包应该很快就会消下去。
她将头发别向一边，伸手沿着脖子往后摸索。距离原斐然手指停留处再向里约两指宽的距离，是另一处红色印记。
是微血管破裂后留下的痕迹，色块面积更大，颜色也更加暗沉。韩之遥旋开遮瑕笔，点上去，有点儿疼，并不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