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上次申请独立办公室被原斐然以等级不够为由无情地拒绝后，韩之遥就再也没有自讨没趣地主动提起过，心想着，反正就一年时间，得过且过吧。
但经过周一的面谈以及和公关部、风险管理部的紧急会议之后，原斐然似乎意识到她确实需要一个相对独立的空间，让她能隐秘地处理各种不大能见光的案件。
事实证明，只要上位者想，下面的行动还是很快的。隔天，行政部就遵照原斐然的指示，安排了一个手脚勤快的阿姨。阿姨花了小半天时间，就把角落里上次借给韩之遥临时使用的那间杂物室连门带窗都打扫了一遍，连不算新的桌椅都被擦得锃光瓦亮。经过半天的通风换气，霉味儿消除了一大半。
上次联合几个部门开会主要是为了共享信息、确认应对流程，为了保证独立韩之遥作为独立顾问公正处理举报的立场，除了何韵琳的经济人被叫到会议室提供情报，何韵琳本人并没有被通知到场。今天，则是韩之遥单独与何韵琳进行保密面谈。
下午一点五十，韩之遥比预定的会议时间提前十分钟进了临时办公室。等了二十分钟，仍不见何韵琳的身影，打电话给她的小助理也没人接。
她并不想立即催促工作人员帮忙联系，还是再等一等吧，于是一边打开排着号等待自己的工作文档，一边竖着耳朵留意门口的动静。
快到两点半，门口隐约传来了越来越近的讲话声。韩之遥立即起身，刚走到门口，就见到房门随着门把的转动从外面被推开，一个戴着黑超、身材十分高挑的女生出现在了门口。
虽是初次见面，但好像能和提前看过的照片对上。
“韩律师，不好意思，我们迟到了。”从女生背后闪出的人一边向韩之遥点头，一边不好意思地打着招呼。
韩之遥定睛一瞧，惊讶地发现竟是何韵琳的经纪人徐俊逸，疑问不禁脱口而出，“徐组长，您怎么也来了？”
按照上次会议上说好的，今天是保密面谈，经纪人不该出现在这里。
“韩律师，我们进去再说吧，外面人太多了。”徐俊逸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先把何韵琳推了进来，接着自己也跟了进来。
越过他的肩膀，韩之遥发现过道里有几个人已经好奇地将脑袋探出了隔板，只得先让到一边，替他们关上了门。
何韵琳一边往里走一边摘掉墨镜，丢到茶几上，又脱掉了灰色的皮草，搭在沙发靠背上，就在长沙发的正中坐了下来，看起来像是在自家一般自如。
韩之遥将自己的笔记本挪到了茶几一侧，在侧边的单人沙发上坐下了。
“是何韵琳何女士吧？我是天合的律师韩之遥，也是负责今天面谈的记录人。”看这情况，也不用交换名片之类走过场的流程了。
“我知道你。”何韵琳扬起下巴，看了她一眼。
韩之遥有些意外，虽然来岚山有一个多月了，但她并没有此前和何韵琳打过照面或有什么交集的记忆，“您知道我？”
“雷世文被爆丑闻那次是你处理的吧？”
“没错，是我参与的案件。”韩之遥点头。
何韵琳跷起二郎腿，小皮裙和长筒靴之间裸露的肌肤白到发光。
“你不会也要让我去开那么一场记者说明会吧？”还没进入正题，戒备心就先写在脸上了，勉强的笑容实在和亲切友好不沾边。
“何女士，您要不要先喝点儿东西？”韩之遥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只是打开了茶几上的环保袋，从里面取出了两杯茶饮，向前推了推，“我不知道您的口味，只点了一杯果茶和一杯奶茶，都是低糖的，不知您喜欢哪一种？”
何韵琳立刻松弛下来，往前挪了一些，举起面前的果茶和奶茶，对着标签上的信息左看看右看看，犹豫一番之后选择了低糖奶茶，“我喝这个吧。”
“徐组长，那您喝果茶，可以吗？”韩之遥将剩下的果茶推给了徐俊逸。
进屋之后就一言不发的徐俊逸似乎是打算通过沉默来让韩之遥尽量忽略陪同现身的自己，却忽然被点到名。他略显局促地抬起头，快速摆了摆手，“没事，我就不用了，韩律师你还是自己喝吧。”
“您已经把何女士带到我这儿了，接下来就交给我，您就安心回去处理您的工作吧。”韩之遥回以早就形成肌肉记忆的职业微笑。
“韩律师，您看，我们韵琳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现在还搞不清楚状况。我留在这儿，如果有什么不清楚的地方，您可以直接问我。”
“徐组长，我这边可能是有一些需要事后向您确认的事项，不过得等到先和何女士进行面谈之后才能整理出来。”
尽管徐俊逸态度十分客气，全然没有金牌经纪人中常见的嚣张，但韩之遥还是委婉地遵循公司给她的指示，对不该在场的人发出了逐客令。
“韩律师还真是……”徐俊逸无奈地摇了摇头，正准备起身之际，就被一旁的何韵琳一把拽住。
“不许走。”
韩之遥抬头望着二人。
何韵琳转向她，“让他留在这儿。”
怎么搞得跟第一天送孩子去学校似的？韩之遥心里叹息，只能搬出某人的名号来了。
“遇到这种情况，难免不舒服，我个人非常能理解。不过，光我同意了不算，指示是原总监下的，他才是最终负责人。要不然，这样吧，二位在这里稍等片刻，我去旁边办公室跟原总监请示一下，至少让他给个口头同意，可以吗？”
“原总监现在在办公室？”徐俊逸问。
“是的。”
“那我去问吧，马上就回来，你们先随便聊聊。”徐俊逸扒开了何韵琳的手，忙不迭起身。
韩之遥目送他快步走了出去，房间里只剩下了她和何韵琳两个人。
“何女士，我们今天的对话要作为公司留存的档案进行录音和记录，但公司绝对不会把这些资料外泄。作为事先声明，我想在正式开始之前先跟您说明一下。”
“他不是去找原总监确认了吗？”何韵琳晃了晃手里的奶茶，摇匀了里面的小料，“我已经很久没喝过奶茶了。”
“偶尔来点儿高油高糖的东西，还是挺解压的。”见她已经喝了一口，韩之遥也将吸管戳进大杯果茶，用力搅了搅沉在杯底的新鲜果肉。
估计徐俊逸一时半会儿回不来，就不客套了，反正一开始就只准备了两人份。
“吃的时候是挺开心的，运动的时候就痛苦了。”
“您是歌手，也要严格控制身材吗？”
“当然，我们整天对着镜头又唱又跳的，怎么可能不控制呢。”何韵琳似乎对她言语中透露出的歌手不如演员需要身材管理的意味很是不满。
“戒糖很辛苦吧。”
“是啊，喝了你这么一杯，我今天至少要多跑四十分钟。”
“这杯只有一百二十大卡。”
“是嘛。”应该是比想象中低，何韵琳挑了挑眉。
“我特意挑了这家，他们家很适合减肥党解馋，没有植脂末和蔗糖，珍珠是用椰浆和寒天做的。”
“你们律师也这么在意身材吗？”
“没有那么严格，不过还是要尽量在形象上给人留下好印象的。我们律所招人，大家嘴巴上不说，但进来的新人颜值都在平均线以上，也不能算偶然吧。”
“这我还是第一次听说。”何韵琳似乎来了兴趣，即便是明星，二十出头小姑娘也还是有天真的那一面。
“你是从学生时代就开始出道的吧？”
“是的，我的粉丝大多也都是学生。”何韵琳嚼着筋道的珍珠。
“那您呢？学生时代有什么喜欢的歌手吗？”
“当然有啦。”何韵琳眼前一亮，列出了一长串的名字，其间还夹杂了两个并不常见的英文名字。
囿于有限的音乐知识，韩之遥没法儿将其与歌手准确地一一对应上，但好在还听说过这两个小众的乐队名字。
“看来您的音乐风格从学生时代起就有渊源了。”
何韵琳将嘴里的珍珠咽了下去，“你也知道他们吗？我还以为，除了我的粉丝，没什么人知道呢。虽然粉丝是因为我才去了解他们的，但自己喜欢的东西能被粉丝们认可，还是挺开心的。”
她的神情和语调都变得活泼起来，像是被触发了某个机关，一下子打开了话匣子。
“看来粉丝对你还是很上心的，你会经常和他们分享一些你私下里的爱好吗？”
“会啊，我有一些日常好物或者听了什么歌儿、看了什么电影、吃了什么好吃的，都会在直播的时候跟他们分享。”
“那您有推荐过什么解压的方法吗？”
“解压？”
“对啊，比如我压力一大就喜欢暴饮暴食，但这肯定不是健康的解压方式，是吧，您呢？平时压力大的时候，一般都是怎么应对的？”
“我吗？户外运动为主吧，有时候也会和朋友去唱K或者在家打游戏。”
“那您知道这个吗？”韩之遥将原斐然上次给自己的烟盒放在茶几上。
何韵琳探头看了看茶几上的盒子，抬眼望着她，不解地问，“知道是知道，不过，这个有什么问题吗？”
韩之遥并不认为年轻的何韵琳会有如此自然纯熟的演技，但出于谨慎，她并不敢轻易下定论。
“何女士，我们接下来聊点儿其他的，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