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千明在床上费力掀开眼皮，一看手机，现在是早上10点。

[临]：宝贝，我给你准备了份惊喜。我要闭关了，三天后再聊。

这是慕临昨天晚上发来的消息。

[小鹿斑比]：（期待脸.jpeg）

敷衍完法国那边，他拖出厉少昀的对话框，半眯着眼睛打字。

他没睡醒，比狗还困。

[小鹿斑比]：面试接吻怎么样。

可恶的9宫格输入法总会给人意想不到的惊喜。他手滑了，但一打完字就重新睡死过去，没意识到犯了个小错。

通常来讲，他是早上五六点就能清醒的人，比打鸣公鸡还热爱初生的太阳。

可昨天晚上喝酒了，大脑被大意麻痹，估计还得睡上几个小时才能彻底清醒过来。

中午12点，肠胃准时叫屈，他简单洗漱后穿着身亚麻材质的宽松黑色休闲服下楼觅食。

都怪厉少昀那个家伙，昨天要是不吵架，他估计已经把这座城如蝗虫过境般扫荡一遍了。

飞机下午6点起飞，如果他把嘴巴调整为联合收割机模式，那么一切都还来得及。

他昏昏沉沉地，刚出酒店大门，厉少昀风尘仆仆地赶回来了。

一回来，厉少昀就看见只黑蝴蝶左脚拌右脚，摇摇晃晃不知要飞到哪里去。

而这人，正是使他一夜在互联网上重新拥有姓名的“罪魁祸首”。

大门外有辆车正巧开进来，黑蝴蝶没头没脑地瞎晃悠，眼见就要撞上去碰瓷。厉少昀一个箭步冲过去把人揽进怀中，隔着口罩和墨镜也能看出他满脸担忧。

陆千明实在太困了，肚子又不肯就范。当感受到胳膊被一股巨大的力道扯过去，撞进一堵温柔而结实的墙壁后才稍微清醒过来。

他仰头，撑开眼皮，看见倒着的一张脸。

不能说脸，而是一副黑色飞行员墨镜加黑口罩。

墨镜底下的眼睛在看他。可能因为隔着镜片，所以看得很直接，大大方方的，一汪湖水般的眸底满溢着那种无奈的笑意。

好奇怪的人，青天白日打扮成这幅样子，是要抢劫他吗？

伸手把墨镜抓下来，他倒要看看这是个什么人物，敢抢劫他Mr陆。

“昨天晚上喝酒了？怎么困成这样还敢一个人下楼。”

厉少昀把墨镜从不安分的手里轻轻捉回来，单手戴好后把陆千明像扛米袋一样抗在肩头回了房间。

“唔......你肩膀肌肉太厚了，硌得我胃疼......不行我想吐。”

身上的人不安分地踢着腿，厉少昀把小腿按住，把人放马桶边扶稳站好后才离开。他出去时，还贴心地帮陆千明关上了厕所门。

回到玄关摘下装备，瞥一眼穿衣镜中的自己，他这才惊觉耳根子红成白灼虾，摸一下，温度也烫得吓人。

手心里还残留着那截小腿肌肤细腻柔嫩的触感，他现在觉得手心也开始发烫。

他后知后觉，原来刚才一切，完全出于习惯。

记得陆千明是一个非常不能喝酒的人，而且酒劲比一般人上来得慢得多，通常要到第二天才会发作。

这人菜也就罢了，瘾还大。

那时候，陆千明经常在周末背着陆叔叔出去喝酒，第二天就需要他天还不亮就溜进陆家把人偷偷扛出来上学，然后模仿陆千明的笔记给陆黎留个纸条：

【爸我今天想多学会儿，早饭在学校吃。】

他是个练武的人，比起背或者抱，更喜欢扛人。因为他经常得扛沙袋。

但被扛的对象总闹脾气说不舒服。

他不太会哄人，只好把胡乱踢打的双腿直接压下去然后走快点，就这样挨着陆千明的骂，走过一条条无人的街道，度过一个个朝阳渐升的清晨。

上一次扛陆千明还是大二辩论队得奖了喝醉的第二天呢，那天他们得去考英语四级。

很遗憾的是，他顶着全校同学瞩目的压力，把陆千明平平安安送到考场了，但陆同学实在酒醉难醒，最后交了张白卷。

习惯真的是个很可怕的东西。

可厉少昀觉得，自己的生活好像被这些习惯填满了。因此陆千明出国的这十年，他好像就变成了一个没有习惯的人。

没有习惯，就没有记忆。

过去十年，好像都像泡影。

陆千明漱完口出来了，嘴唇边还残留些许牙膏沫子。

他下意识抬手想擦，胳膊硬生生停在半空中。

这该死的习惯啊。

“这里，没有完全擦干净，你再去洗洗吧。”他指着陆千明的嘴角，动作很僵硬，语气也很不自然。

“嗷，谢了嗷。”

陆千明又回到了厕所里。

良久以后，再次回到房间，看着茶几上铺就的各色本地特产，陆千明瞪大眼睛。

好了，醒了。

厉少昀不知何时出现在他屋里，手里还提着两口袋蓝莓说：“先吃午饭吧。”

各式各样的碳水、荤菜和水果下肚，陆千明满意地长叹一口气：“祖国美食，yyds！”

人吃完饭就开始犯困。

既然厉少昀帮他搜罗了想吃的所有东西，那就没必要再出门了，有这个时间不如趁去机场前再睡个午觉。

然而，收拾完东西的厉少昀回到房间，摁住他的肩膀，强行让他在沙发上待着，不知道要唱哪出戏。

只见厉少昀抱臂坐在身旁，先是在他身上打量几圈，好像看出点什么问题后一只胳膊肘撑着沙发靠背，摆出一个慵懒的姿态，像头托腮凝视猎物的雄狮。

陆千明被盯得浑身不自在：“看什么？想要饭钱啊？”

“不是。”

不是要钱的话，还能有什么理由让一个大男人矫揉造作地看着自己呢？

明白了。

“试镜很成功？”

“是，但不完全是。”

服了，最讨厌谜语人。

陆千明瘪瘪嘴：“爱说不说，不说出去，我要睡了。”

“你火了。你昨天在走廊里骂我的视频上了热搜，全平台浏览量已经超过了五千万，大家还给你起了外号。”

“............？”

陆千明满头问号：“啥呀？”

面前一双眼睛霎时瞪得跟幼鹿似的纯净又浑圆，看得厉少昀心头一震，猛然坐直身体，不好意思起来。

他点开视频，把手机推过去让人自己看。

极具腔调和节奏感的音乐从喇叭中传来，好像是段rap。

“......厉少昀，糊了！武打明星，抠了吧唧......”

“......厉少昀，大牌！欺负员工，扣了员工......”

“......欺负员工，扣了员工；欺负员工，扣了员工......”

“......咚咚嘟嘟打打打！耍了，扣了，耍了，扣了......”

“......胡扣！就在房间胡扣！下榻酒店胡扣......”

“......厉少昀胡扣！在酒店房间胡扣扣扣扣扣......”

“......@$^$%*%&(*&#$^%......”

接下来是无敌动感的很长一段间奏，能听出来是匠心打造，没有任何一具身体能忍住不跟着一起摆动。

rap循环两遍，最后一遍升了个调后彻底结束。

......

人生最大的社死，莫过于自己说的话被做成了空耳鬼畜视频。

尽管视频当中的人被厚码，糊得亲妈都不认得，声音也被处理了，但当事人依旧光速去世。

好想死好想死好想死好想死......

陆千明瘫倒在沙发上，眼里没有光。

厉少昀赶紧解释：“一开始一切都很正常，就是一段你骂我的视频经过轻微剪辑加工后被放出来了而已，标题是《当你的前担太久不出现人会精神失常到什么地步》，浏览量并不多。”

“然后呢。”

陆千明的声音毫无生命力。

“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冒出一个这种奇怪的视频，一夜之间就火了，感觉像被人买了流量。”

厉少昀看着满屏弹幕继续说：“可是千明，我没太懂，什么叫‘扣了’？是说我很抠门的意思么？评论区里都在说什么‘厉老板扣了全世界’，他们还叫你‘慕哥梦男’，‘梦男’又是什么意思？”

“............这些你不必知道。然后呢。”

“然后好像大家一下子就重新开始关注我了，我今天早上试镜的时候制片人甚至跟我说‘赤阳王’这个角色可以露脸了，片酬再加一倍。”

“哦，好的。”

这些解释并没有让陆千明缓解半分想一头碰死的心情。

他维持着挺尸的姿势，脸色比死人还宁静祥和。

“也就是说，两个‘好心人’，用我骂你的视频，把你重新搞火了。”

厉少昀点点头：“好像是这样没错。就刚才回酒店的一个小时里，我接到了五个新的试镜邀请，连阿千都打电话来，说他老婆预产期推迟了可以回来继续工作。”

陆千明露出一个惨绝人寰的笑容。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那我可太厉害了啊，妇科圣手，快出生的小孩都能重新塞回娘胎里。”

偌大的酒店房间里，一人大脑过载，不知天地阴阳为何物，只想速速投胎。

另一个人百思不得其解，只觉自己命中带火，注定不平凡。

而法国这边，王煜看着自己三个小时内使出毕生功力，制作出来的完美鬼畜视频，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从昨天晚上开始，老板已经进入了一座美丽壮观的雪山，在那里进行为期三天的封闭研讨夏令营，不带任何联网设备那种。

主要是与公司最资深的工程师们一边亲近大自然，一边集体脑暴，讨论Vision Echo最新一代摄像头的研发方向，属于公司的最高级商业机密。

王煜看着视频持续增长的热度，心想这个送给弟弟的礼物，老板一定会喜欢。

毕竟老板说了，要让厉少昀先生感到“受宠若惊”、“惊掉下巴”、“人前社死”。

那么，除了把最新出现在互联网上的，一段内容还算有点看头的酒店录像改编成鬼畜视频，他想不到更好的解决办法。

这下，热闹有了，乐子有了，瓜也有了。

王煜觉得，自己真是个营销小天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