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千明不知道自己是以什么样的心情收拾行李的。
他像具行尸走肉，觉得眼前一切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分不清幻境与现实。
就不该出这趟差的。
感到不对劲的那个早晨，应该直接买机票回法国，他现在就还是清清白白的博士牲一枚。
读书虽然累点，但好过被全网喊一声“慕哥梦男”。
虽然大家都不知道这位梦男是谁，但天知地知，陆千明自己知。
一时半会儿肯定调理不好了。
“咚咚咚。”
拉开门，来人是酒店前台阿芳堆，阿经理。
陆千明这下找着罪魁祸首了，把人扯进屋，满脸委屈：“清汤大老爷，您真是恩将仇报的大好人，我谢谢你全家啊。”
阿芳堆也没想到她随手发的视频，居然被鬼畜界大佬看上了，现在挂在热门上被全世界鞭尸。
她万分抱歉道：“我本来想着，哥哥要复出了，给他做个视频预预热，跟粉丝群里都筹备好各种应援活动了，但没想到......”
“陆助理你也甭伤心，往好处想，哥哥重新火了，你手里的钞票就多了呀。我们慕哥的粉丝不图别的，就图你们红红火火有钱拿。”
对哦，钞票。
那会儿厉少昀说什么来着，片酬翻了一倍？
人民币果然包治百病，他瞬间调理好了。
“嗐，咱也都是为了老板好不是。打工人嘛，吃点苦应该的，反正除了你、我还有厉少昀，谁会知道那个梦男是谁。别人不问，我不说，别人一问，我惊讶就完了。”
阿芳堆赶紧附和：“那可不，陆助理这样想就对了。我还想问问，以后就是你接阿千经纪人的班了吗？”
陆千明摆摆手，连忙推辞：“不敢不敢，见世面见得够够的了。我就是他一朋友，顶班十天而已，之后估计还是阿千跟着他继续干。”
“啊？可我觉得你好像自带紫气，有你在慕哥身边，总感觉他能被你旺成顶流。”
阿芳堆脸上的失落掩也掩饰不住：“实在是太可惜了，求求你再多跟他待一段时间吧，不奢求顶流了，待到他跻身一线也行啊。”
“成为一线这种事是嘴巴说说就行的么。”
陆千明忍不住吐槽：“旺的是他，折寿的是我，不干，亏滴很。”
不过总的来说，阿芳堆算是无心插柳柳成荫，厉少昀无痛回到大众视野当中，还得靠她昨天那番临时起意的骚操作。
于是，陆千明临走前问她：“签名还要么？”
阿芳堆想想说：“不用啦，我已经完成自己的心愿了。”
来到酒店大堂，厉少昀可能是知道自己不再那么糊了，裹得生怕路人看不出来他是个明星似的。
陆千明老远看见一个硕大的，黑乎乎的显眼包杵在门口，忍不住走过去，从背后冷不丁冒出声。
“现在就藏头露尾的，以后真成大咖了，你要不在脑袋上绑一圈TNT出门得了，谁想见你一面都得先拆炸弹。”
厉少昀把他的行李箱接过去：“不要拿我开涮了，赶紧打车吧，要赶不上飞机了。”
陆千明还是那身黑色亚麻休闲服，站在酒店门口，小风一吹，真跟蝴蝶要飞了一模一样。
还是太瘦，多吃点也挺好的，之前塌下去的腮这两天都渐渐养回来了，厉少昀想。
他一只手把着行李箱拉杆，另一只手揣在裤兜里，长指搓着手机壳背面的斑点狗图案，墨镜底下的眼中满蓄犹疑。
他说：“我试镜的本子里没有吻戏。”
“嗯？”
这话没有由来，陆千明想了想说：“试镜还能试吻戏呢？也太刺激了吧。”
“我不会接吻戏的，从前没接过，以后也不会。”
厉少昀武装得实在毫无破绽，眼神和表情看不见，只有语气有点参考价值。
可他语气淡淡的，陆千明差点以为他是在对空气说话呢。
“那也挺好，有男德，把吻都留给老婆。”
不管了，先夸了再说吧。
然而马屁拍马蹄上了，厉少昀语气突然倔起来，急于证明什么一样：“我不会有老婆。”
“要当单身贵族？挺好，结婚这种事情是得谨慎。”
酒店位置稍微有点偏，打车平台一直没人接单，陆千明有点着急了，想走到路边拦出租，被厉少昀抓着后脖衣领提回去。
“我的意思是……我喜欢男人。”
这话声音不大不小，感觉说话的人很不好意思。
不过，听话的人反应也挺大。
陆千明赶紧后撤两步，跟这位发表了“出柜宣言”的“同志”拉开了距离。
转念一想，他好像也是“同志”啊，那有啥不好意思的，就大方地往回走了两步。
转念二想，他们现在好像是叔嫂的关系诶。小叔子说自己喜欢男人，嫂子正好是个男人。
一步、两步，他又木呆呆地挪动脚撤远了。
那么，转念三想，他们在叔嫂之前，先是三十年的好朋友，彼此都坦坦荡荡，有什么需要避嫌的？
好吧，一厘米，两厘米……
他再再再次，一点点挨近了厉少昀。
“……厉少昀，扣了！胡扣！”
啊啊啊啊啊！
小陆先生在内心哀嚎，他实在无法靠近一个在rap里“扣了”自己无数次的男人。
他这次直接后撤了整整两大步，差点扯到裆。
“……你在跳华尔兹么？前进后退的步伐很优雅，但节奏不对。”
厉少昀看着这只小黑蝴蝶在眼前飞过来，飞过去，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
“嘘。”陆千明面如死灰，“别吵，我有我自己的节奏。”
厉少昀：“……”
转眼快到要登机的时候了。
看看登机牌，厉少昀放心了，这次他俩都是头等舱，挨在一起坐。
趁着飞机上还有点网，陆千明万分不情愿地戴上耳机，万分不情愿地打开视频APP，万分不情愿地点开了飘在首页上的，名为“处处扣”的鬼畜视频。
点开视频的瞬间，他立马按了暂停，厉少昀在电影里大秀身材，令人血脉喷张的画面就这样定格在屏幕里。
他直冲评论区，深吸一口气，睁开眼睛开刷。
有些事情总是需要面对的，长痛不如短痛。
热评第一，是当仁不让的「厉老板扣了全世界」。
热评第二，是计数君，数清楚了视频里到底有多少个“扣”。
那数字让陆千明差点没把牙齿咬碎。
接下来是一些抽象文案，比如：
「只是路过，突然就被扣了，好无助。」
「谁不想被厉老板扣？我特么一直男也想被厉老板扣！那大肌肉，那膀子，那男人味，夺帅啊！」
「内娱第一公公在此，谁也别想嬷他！」
「就嬷就嬷，身材嬷不了就嬷脸，AI换脸已经在路上了！」
「怪不得慕昀没有梦女，合着都是梦男。」
「梦男在此，哥哥好帅，弟弟好爱（颜文字尖叫）！」
「（潇洒出现）（站上舞台）（清清嗓子）（大喊：我是，厉少昀的狗！）（接受掌声）（潇洒退场）（谢谢）」
「厉老板一出现，我家附近的干旱就治好了，因我发大水了。哦，声明一下，我是gay。」
刷了百来条之后，陆千明很难形容现在的心情，感觉眼睛被网友的发言霸凌了个爽。
不过，除了这种发疯文案，评论区也有不少唱衰的声音。
「反炒糊咖死全家。」
「他当年和导演片场打架那件事都忘了？互联网真是没有记忆。」
「慕家都不认他了，换了个名字就想继续出来恰饭，真不要脸。」
「小三养的东西，人品能好到哪里去。」
划到别的黑子言论，陆千明还能忍，毕竟当公众人物就要能承受负面言论。
但当看到“小三的儿子”几个字时，陆千明忍不了了。
他直接注册了个小号与之对线。
[恁爹陆从]：把你塞回娘胎里回炉重造八百遍你也是个张嘴只知道乱咬人八字带贱的贱货。你等我把你这条消息截图全网转发八百遍然后顺着网线把你揪出来告得你倾家荡产你都不知道“造谣”俩字怎么写。恁爹接受一切线下对线真人快打面对面对喷喷得赢我倒立喊你爷爷喊到你入土转世下辈子当猪继续在圈里对着你咯咯咯咯咯咯！
刷新一下界面，那条评论已被删除。
陆千明还不解气，点开头像关注了那个人，准备以后不开心随地随地拖出来涮两句嘴。
在他全力输出的这段时间，厉少昀也在冲浪。
他先搜索了一下有关自己的词条，没什么值得特别关注的。
夸他的，骂他的，早就习以为常。
然后，他搜索了“扣了”和“梦男”的意思。
厉少昀：“……”
空姐从身边路过，他把人叫住：“那个、那个……请、请问……”
“先生您有什么需求，请尽管告诉我。”
口罩底下的一张脸爆红到能滴血，他站起来背对着坐在里侧的陆千明，低声询问空姐：
“我可以降舱吗，经济舱还有没有座位？我想……我想换个位置。”
要是不换，他可不敢保证继续待在陆千明身边会不会害羞到当场爆炸。
扣了。
就是字面意思。
他，扣了，陆、千、明。
啊啊啊啊啊……
他看空姐的眼神近乎请求。
然而他忘记了自己戴着墨镜，起不到靠大狗狗水灵灵桃花眼动摇人心的效果。
空姐：……干这行八百年了，头一回遇见要降舱的。
“可以问问是原因吗？实在抱歉，我们暂时无法提供降舱的服务。如果您有什么不便，请尽管告诉我，我会全力帮助您的。”
空姐稳住了，展现出绝好的专业素养。
厉少昀费力吞咽喉咙：“我觉得很热。”
空姐看这人运动服帽子下还套个鸭舌帽，墨镜口罩戴全套，便微笑着开口：
“要不您解下装备透气试试，您的头顶有换气扇和空调，我这就为您打开。”
一听要让自己摘口罩，厉少昀急了：“不必！不摘！我没事了，麻烦您了，您去忙吧。”
空姐微笑着点头，微笑着离去，微笑着对航班男空乘道：
“注意头等舱那个打扮得像恐怖分子的男人，盯紧了嗷！还有他旁边那个玩手机玩得咬牙切齿的，看起来也不太正常。”
男空乘视死如归：“我会以我的生命保卫航班安全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