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累死我了。”

这会儿是下午2点多，酒店里的客人基本都出去了不在房间，陆千明喊破嗓子也没人出来看热闹。

“厉少昀你糊得是真彻底啊你。”

擦一把额头的汗水，他连踢带踹，继续凿门。

“你赶紧出来！咱们岁数都大了，体面一点别那么幼稚行不行！”

“……那个，蓝、蓝莓来了。”

酒店里闹事的场面经理见多了，但从来没见过自担和员工吵架吵成这样的。

她远远站着，表情很是担忧。

终于来人了，但是个老粉，意识到这点后，陆千明冷静下来，智商重新占领了高地。

“联系方式给我一个，昀光工作室会给你10万块钱，今天发生的事情一个字也不许说出去。我跟厉少昀是很多年的好朋友，一时上头争两句嘴，不是什么大问题。你偶像......你偶像是个很有实力，人品很好的人，记住了啊。”

突然天降横财，经理很是懵逼：“......啊？这是封口费？可我们哥哥早就糊了，要不了那么多钱，我不会在外面乱讲的。”

“那糊星的封口费是多少？”

陆千明没在这个圈子里混过，不清楚市场价。

两袋硕大饱满的蓝莓正等人临幸，同事也在对讲机里呼唤经理赶紧回前台帮忙。

经理当机立断：“我不要钱，但是酒店走廊有录音录像，刚才你说的话肯定都录下来了，我想向您要个那段视频的授权。我......想做点一直以来想做的事。”

“你要做什么？脱粉回踩，把他彻底折腾成素人？”

陆千明心虚了，想起了上飞机之前说过的免责声明。

“不不不，绝对不会的，您就相信我吧，我只是想帮他而已。蓝莓您拿着，就当是粉丝的一点心意。”

看经理的表情很真诚，蓝莓也装了满满两大袋，想来是个实诚孩子。

权衡利弊良久，陆千明说：“录像你可以用，把我打厚码，声音也处理一下就行。虽然不知道你想干什么，但厉少昀糊成这个样子你还惦记着他，想来不会做坏事。”

然后他想起来之前答应过经理的事，便问：“签名你还要吗？少昀这会儿估计没心情写，要不待会儿他写好之后我给你送下来。签在哪里？你带了笔记本或者他的海报没有？”

“签名就算了吧，守护哥哥的人设是每一位粉丝的职责。”

经理把蓝莓塞到陆千明手里，露出个欣慰的笑容。

“慕哥已经很多年不在公众面前出现了，就算拍广告也是很小众的那种，不专门去搜根本找不到。他这次是来这里拍戏的吧？我知道有个剧组一年前来这里了，窝在山里筹备好久，都快成野人部落了。”

“嗯。他待会儿要去试镜‘赤阳王’这个角色。机会难得，他很想好好表现。”

一听到“赤阳王”三个字，经理激动万分：“我去真的！那角色看小说的时候我就特喜欢，特野性特酷。导演真有眼光，这种既考验文戏又考验武戏的人物只有咱慕哥能演好。”

“芳堆你死哪里去了！赶紧回前台帮忙搬快递！”

别在腰间的对讲机冒出一句骂，经理再不敢耽误，连忙跑去按电梯。

等电梯的间隙，她感慨万千道：“慕哥刚开始出事的时候，我们粉丝都是站在他那边的，可惜慕哥不跟我们交流，连个社交媒体账号都没有，总是一个人抗事，我们想帮都帮不了他。不过现在好了，他能重新出来做他热爱的事情了，这样就好......这样就好......”

说到最后，经理眼角已经有了泪花。

注视女孩离开的背影，陆千明心中有股说不上来的滋味，愣在原地很久很久。

手里的蓝莓很沉，沉到把肩膀压塌。

他有点嫉妒。

自己从前还写得出来好歌的时候，也是有粉丝的。

现在多年没卖出一首歌了，在网上搜“Fawn LU”只能搜到“fawn，一般指幼鹿”这种英文单词的解释。

而搜索“慕昀”或者“厉少昀”，还能看见挺多人依然在想念他，偶尔追问他的近况。

一旦听说他要回归影视界了，立马就有无数橄榄枝伸过来，对他说“看看我看看我”。

但没有歌手或者乐队吵着闹着要让Fawn LU先生“看看我看看我”。

都是三十的人了，陆千明忽然觉得自己在法国的这十年，只配得上“虚度光阴”四字。

其实除了嫉妒，他好像还感觉到了一种东西，但那种东西说不上来是什么，只觉得心口刺痛，像得冠心病的前兆。

[小鹿斑比]：抱歉。

[小鹿斑比]：我有点不舒服，你下午自己去试镜吧。

[小鹿斑比]：晚饭你肯定不吃的，我会自己出去觅食，不用找我了。

打完这几句话，他不再追求这场突如其来的怄气有个说法或结果，关掉手机回到了房间里。

时间转眼到了晚上。

他在陌生的城市街头闲逛，满大街各种特色美食的霓虹灯招牌在眼前跳舞，但无法引起任何兴趣。

有家酒馆看起来还不错，他走进去，点了杯意式浓缩马提尼，愁眉不展的脸色立刻吸引了老板的注意。

这是个位置很偏僻的小店，没游客看得上，来光顾的基本都是本地人。

老板让这个面生的男人坐上吧台，手握冰块优雅开凿，打趣道：“哥们儿，失恋了？长这么好看，谁不长眼把你给甩了？”

“屁。我不可能被人甩，只能我甩别人。”

“那你点意式浓缩马提尼干什么？这酒一般没人看得上。‘要能使我沉沦，还能使我清醒’，咱们这边的老爷们儿都不爱这种没劲的饮料。”

老板送了份黄瓜条配芥末酱油，陆千明不沾酱，空口吃。

难吃。

也不知道厉少昀只吃菜不吃酱的日子是怎么熬过来的。

他把瓜条扔回碗里，叹口气道：“跟好朋友吵架了。”

“哎哟，这算个屁事啊，值得眉毛皱成那个样子。啥问题啊？实在不行约出来打一架呗！”

老板叼上支雪茄，开始调酒。

陆千明自嘲地笑着说：“打不过，人从前是散打冠军，一拳能干三个我。”

“你面相看着机灵，肯定是个牙尖嘴利的人，那就骂他！”

“也不成。他不会吵架，我一发脾气，他要么死犟，要么逃避，总之火气最后一般都是我一个人消化掉。”

高脚杯里盛满酒液，老板把咖啡铺在表面。

听完这番话，他逐渐咂摸出点不一般的味道。

表情神秘兮兮地，“咔嗒”一下打了个响舌，他说：“哥们儿，你这个‘朋友’......说的其实是‘女朋友’吧？大大方方讲不就完了，搁这儿藏着掖着干啥。”

老板说完，仔细打量了下陆千明的长相气质，恍然大悟道：“明白了。不过就算是‘男朋友’也没关系，闹啥矛盾了？说说呗。别看叔一把络腮胡年纪大，思想可时髦了。”

陆千明被“男朋友”三个字吓得喷出酒来，扯过纸巾擦嘴：“啥呀，他是我小叔子。我男朋友人在法国，年底就回国领证。”

老板花费几秒捋清楚人物关系，兴趣更浓了，忙八卦道：“可我感觉你挺在意你小叔子的。怎么着，有过前缘？”

听人越说越不像话，陆千明赶紧提高了嗓门解释：“都什么跟什么呀，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而已。十年没见面了，跟他一起出差办点事，结果下午不知道什么原因吵了两句嘴，我想不通，心里憋得慌。”

“因为啥生气？”

“我骂他给点阳光就蹬鼻子上脸，不把我这个嫂子放在眼里......其实吧，我不对的地方多一点。老毛病了，脾气不好。”

陆千明吞下一大口酒，空荡荡的胃很快暖起来，心情稍微好了几分。

老板眼珠里闪着琢磨的亮光，身体往前倾，摸着络腮胡开始分析：“你小叔子是gay吗？”

这是好问题。

问到陆千明了。

他仔细思考后回答：“可能......也许......说实话，我不知道。他没说过，我也没问过。”

“那就是个gay。”

老板两指轻点桌面得出结论。

“凭什么这么说？”陆千明感到费解。

“直男可太好分辨了。我问你，如果你跟他开那种‘我是你老公，你是我老婆’的玩笑，他急眼不？”

“我是你老公，你是我老婆”这种玩笑，陆千明没开过。

但“我是你嫂子”、“你以身相许”这种话倒是说过几次，估计跟老板要表达的意思差不多。

“没到急眼那个程度，就是感觉他挺不自在的。但那是因为他性格内秀，经不起逗，能说明什么？”

此话一出，老板激动起来，两眼直冒金光，吐了雪茄快快地讲：“他绝对是gay。”

“不信的话，我这会儿把我朋友叫来，他就是那种腼腆到半天放不出一个屁的直男。”

“不过呀，我叫他一声老婆，他绝对不会害臊，一准还反过来亲亲热热地叫我老公臊我呢，场面绝对能恶心死你。”

看陆千明表情还是有点疑惑，他恨铁不成钢地把话说直白了。

“真直男就算性格再内向，这种玩笑也是开得起的。身正不怕影斜，心直不怕嘴上弯，偶尔基基更健康！”

老板措辞太糙，陆千明反应片刻才醒悟过来是哪个“基”，忍不住笑出声。

然而下一秒他就笑不出来了，因为老板说：

“依我看，你摊上事儿了——小叔子恋上嫂子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