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4点，陆千明醒了。

打开手机，有一条10分钟前慕临发来的消息。

[临]：一路顺风honey，祝你和少昀一切顺利。我让王叔送你们去机场，估计这会儿已经到楼下了。

[临]：拉行李箱的时候慢点，注意安全。

慕临一向是个完美男友，就算工作再忙也能提供饱满的情绪价值，十年来从未有过懈怠。

这些话让陆千明心里暖洋洋的，回了个可爱的表情包后就去厕所洗漱。

这次出差去试镜，两天就能回来，他换上一身奶白色的衣服，很快就收拾好必需品。

临出发前，他跟阳台上的白色洋甘菊盆栽说拜拜，却发现那盆草已经焉了吧唧的，花儿枯萎了，叶片也垂头丧气。

啧，又把一盆养死了。

陆千明对着盆栽说完“一路走好”，打开了家门。

“哎哟呵，黑衣人限时返场了。”

只见门口站着个全副武装的厉少昀，和去机场接陆千明回国那天的打扮一模一样。

“早上好。”

“啊？你说什么？”

陆千明一边进电梯，一边把手放在耳朵边，装作听不到的样子。

他没看路，手一滑，行李箱咣当磕电梯门框上，箱子角立刻裂开一条小口。

厉少昀把箱子自然而然地接管过来，又说了一遍：“早上好。”

这回声音大了点。

“还是听、不、见——”

陆千明怪声怪气地，嘴角上扬，形成一个狡黠的弧度，这下就算是聋子也能反应过来他在玩什么把戏。

厉少昀可是不经逗的。

他双手插进运动服外套的口袋里，肩膀微微耸起，身体略显僵硬。

手在兜里紧握成拳又松开，最后还是扯掉了口罩和墨镜，露出一双夺人视线的桃花大眼。

他控诉般地瞪了陆千明一下，然后垂下眼帘。

就算是垂着眸，他露出的下半瞳孔也很漂亮，像装在天鹅绒盒子里，收敛住些许光彩的璀璨宝石。上下睫毛都很浓密，投下来的阴影使那双眼多了几分欲说还休的羞怯与深沉。

“现在能听见我说话了吗？”厉少昀非常温柔地问。

他飞快地抬头，又迅速低下，突然间变得不好意思起来。

“你、你别这样看着我......再这样我就要戴口罩了。”

“别呀。”

陆千明关了电梯，抱臂站在一边，张大眼睛使劲看。

他拿出副长辈的口气：“大大方方的，让嫂子多看两眼，咱家孩儿多俊呐。”

“......就不给看。”

四个字说得硬邦邦，跟小孩赌气一模一样。

这下子，不管陆千明再说什么，厉少昀都不肯摘掉墨镜和口罩了。

到了机场，陆千明掏出行李箱里的饼干、酸奶、水果、面包、苏打水和火腿肠，厉少昀见了，摇摇头说：“你这样暴饮暴食，胃不疼吗？”

“你自己吃得少，看谁都暴饮暴食。”陆千明拆开饼干递过去，“吃点吧，偶尔来点碳水能让大脑更开心。”

厉少昀拒绝了，开始剥自己带来的水煮蛋。

他的手很大，但鸡蛋很小，手指头又不够灵巧，把鸡蛋剥成了月球表面。

“剩下的交给我吧。”

陆千明看不下去，觉得厉少昀在虐待食物，就放下饼干来帮忙。

不一会儿，他把一个白白净净的鸡蛋递回去，炫耀道：“厉害吧。鸡蛋呢，煮完一定要过凉水，不然不好脱壳，这是热胀冷缩的原理。你在家不怎么做饭吧？”

“就我一个人，很少开锅。”厉少昀低着头说。

“朋友们会来家里玩吗？”

“不来。”

“为什么？”

“喜欢清净。”

机场这会儿几乎没什么人，他们在靠墙的角落里坐着，无人在意，厉少昀摘掉口罩，小口小口地安心吃起来。

看着这斯文的吃相和怕生的模样，陆千明忍不住好奇道：“你这种性格怎么能演员的，我真是不明白。”

“镜头前面我不害怕的，因为那是假的东西。但是跟真人打交道，我就不太行。”

“是因为小时候那件事吗？”

陆千明问完，立刻紧抿嘴唇，十分关注身侧的人的反应。

拿鸡蛋的手停在嘴边，过了很久才把食物送进去。

“大家都不是故意的，我已经不在意那件事了。”

这话语气是轻松的，但厉少昀还是肉眼可见地消沉下去，嚼鸡蛋的腮帮子都渐渐恢复静止。

陆千明有点后悔草率地问出了这个问题。

但既然问了，那就索性多说几句。

他用眼睛漫不经心地数着地板砖上圆形花纹的数量，一字一句都斟酌考量后再开口。

“那时候大家都是孩子，大人们说什么就信什么。老慕在法国有一个家，在中国也有一个家，两边的女人都不知道自己被骗了，所以最该死的是管不住自己下半身的那个男人。不管别人在背后怎么叫你，你都别在意，我帮你骂回去。”

厉少昀点点头，什么话也没说。

唯独觉得今天的白水煮鸡蛋比以往十年的任何一天都奇怪。

明明没放糖，却像是从红糖水里捞出来的那样，吃了让人心口暖呼呼的，直痒痒。

“昀，就是日光的意思。你离开慕家后，改成了少昀，是想让自己更低调卑微一点么？”

这话他知道该怎么回答，就说：“也不是。是有个算命先生说我的八字不适合单名，加个‘少’，就能活得单纯一点，像个孩子，无忧无虑的。”

“像个孩子”这几个字惹得人鼻头发酸。

陆千明忍住骤然汹涌的情绪，挥手驱赶两人之间无形的沉重。

“哎呀我的错，不说这些了，咱们换个开心点的话题。把你前经纪人的联系方式给我一个吧。”

“为什么？”

“打工人之间的交流，老板少管。”

“......我是个很好的老板，从来不耍大牌，不为难打工人，你不用问他。”

“那你说说当明星助理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我很好奇。”

厉少昀抬头，想了想说：“主要还得看老板的个性。其实这个工作不难，就是操心的地方多，比较适合有耐心，情商高的人做。而且经纪人和助理还是挺不一样的，经纪人需要拉资源，助理帮忙做点琐碎的小事就好了。”

“有点像老妈子的角色？”

“......你要这么理解也没错。”

有耐心，情商高。

陆千明心想自己完全就是反面例子嘛。

“丑话先说在前头啊，我跟这份工作要求的能力模型完全不匹配。这么多年过去，你在影视界的风评终于好转了，三个月过后如果被我搅和得只能彻底做素人，那可别怪我啊。”

“没事的，你就当是跟着我玩三个月好了。”

免责声明说出来，就相当于陆千明彻底答应了这件事，厉少昀脸上终于有了点轻松的颜色。

他嘴角不自觉上扬，补了句：“况且我这姿色，不可能做素人的。”

“啧啧啧，确实。做不了素人，但脸皮厚得能切下来做碟子荤菜。”

这话不知怎的，戳到了厉少昀的笑点，乐得他捂嘴“咯咯咯”个不停。

陆千明笑点低，也跟着一起乐。

被晨曦照亮的候机厅角落里，就生出了一黑一白，两朵肩膀轻轻颤动的小蘑菇。

快到登机的时候了，厉少昀看看自己的登机牌，又看看陆千明的登机牌，发现自己的座位是24C，陆千明是3L。

好一个倒反天罡。

不过他心情挺好的，就想耍贫个嘴试试。

“你怎么可以给自己买头等舱，让我这么高个子的人去挤经济舱？咱俩谁是谁老板？”

陆千明努着嘴想了想说：“咱俩我是你嫂子。”

“......”

老实了。

厉少昀对“嫂子”这俩字过敏，被噎了个痛痛快快，已经不想扇自己大嘴巴子了。

还是沉默寡言点好啊。

他想。

果然，人还是不要轻易走出自己的舒适圈。

飞机平稳落地，两人打车去提前订好的饭馆。

出租车上，陆千明吃着巧克力曲奇饼，视线里掠过一幅幅高速公路广告牌，其中有一张宣传着本地特产，是水灵灵的大蓝莓。

他一下子坐直身体，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这边盛产蓝莓诶，是你最喜欢的水果，待会儿跟制片人吃完饭我们去买一点尝尝吧。”

厉少昀头部包裹得不能再严实，看不出半点表情和情绪。

他惜字如金：“好。”

又一张广告牌掠过去了。

“这边还有野生鲶鱼虹鳟鱼啊，跟制片人吃完饭一起去尝尝吧！”

“好。”

“我去，还有林蛙野生菌，待会儿一起去尝尝吧！”

“......”

看后座上的人那么激动，司机大哥忍不住乐呵呵地接话。

“哥俩是来旅游的吧？咱们这里夏天紫外线不严重，不用穿那么严实。你们要是想吃美食，可以尝尝朝鲜族的，什么米肠啊煎沙参之类的都不错。一定得吃人参炖鸡啊，那叫一个鲜亮！”

陆千明光是听着就要流口水了，眨眼间就跟司机师傅交换了联系方式，约定完种种行程。

现在，他们中午去跟制片人吃饭，5点试镜结束后，要去吃十种特产，八种水果，十二种甜点。

不能再惜字如金下去了。

厉少昀试图阻拦：“我吃不了那么多东西，得减肥。”

“那你看着我吃。咱留子回国就俩字，干饭！”

陆千明开始搜索酒店附近的馆子，两眼充斥着对美食贪婪的绿光。

厉少昀再次阻拦：“你这样下去，三个月后会胖成球的。”

“嘿嘿。我是光吃不胖的体质，老天爷给的福气。”

“......”

因为消化吸收功能太好而自律忌口多年，只为保持良好外形条件的厉少昀先生受到了一万点暴击。

墨镜之下，桃花大眼睛湿漉漉的，万分惹人怜爱。

再多嘴就是狗。

他发誓要做一个冷漠的人。

可以求个收藏吗，因为我是……徐俊大（哽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