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霏连忙诚恳道：“真的不用了，望煊，我明天就能自己去吃饭了。这两天你陪着我，我已经非常感激了，你还有工作要忙，我好多了，一个人就能行。”

裴望煊笑着叹了口气，无奈道：“你总是这样要强。有事一定要给我打电话。”

听他答应，纪霏心里的歉意这才减轻了些，刚想说话，护士拿着吊瓶小碎步走进来，无视一屋子人径直走到纪霏床边开始换吊瓶，飞快地说：“纪霏家属，林医生问磁共振结果拿了吗？”

裴望煊道：“还没。我再去看一遍。”说着起身跟众人打了个招呼，就匆匆出了病房。

罗茂眼巴巴地瞅着裴望煊走出去，又一眼不眨地目送护士，护士莫名其妙地扫了他一眼，一阵风似的刮出了房间。

随着病房门的关上，罗茂激动地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家属！听见了没，人家护士叫家属！纪霏，你小子还不承认有新欢了？没事我不会怪你的，男人喜新厌旧多正常啊，当然我这种只忠于我女神的深情之人除外……”

纪霏眉头狠狠抽搐了两下，没精打采地摆摆手：“你再啰嗦就滚。我说了人家只是朋友……而且他不都说了他有喜欢的人？”

罗茂立即灵魂发问：“那你说，为什么你病成这样，你那个霸道总裁不出现？”

纪霏噎了一下，沉默了一会儿，声音没什么情绪，简洁地说：“分手了。”

“分了啊，”罗茂毫不意外地耸了耸肩，“我早就说他不靠谱吧，分了好，既然你否认刚刚的帅哥是你的新对象，那么纪霏，欢迎回归，单身铁三角才是你真正的家。”

他庄重地伸出右手，纪霏有气无力地和他握了一下，仰天盯着紫外线灯发呆。

“真是的，好好的就转成肺炎了，”姜楠坐在他床边，心疼地看着纪霏苍白病态的脸，“你不是前几天还请假回家给他过生日，怎么就分手了？他干什么把你给气成这样？”

纪霏笑了笑，“楠姐，没什么事，和他……和他没关系。”

罗茂已经敏锐地看透了他那一脸的难言之隐，一刀一个血窟窿：“我靠不会是那个渣男家暴吧！”

姜楠已经惊慌地扑过来撸他的袖子了，纪霏被她扯着胳膊，无奈苦笑道：“都说了你们想多了，哪有什……”

“啊！”姜楠尖叫了一声，惊恐万状地瞪着纪霏的右手臂——赫然是五道暗紫色的淤伤，外侧四道，里侧一道。

罗茂一语成谶，简直不敢置信，指指纪霏，又指指窗外远方，语言功能只剩下一个“靠”字。

纪霏顺着他们的目光一低头，眼神顿时一滞，他自己换衣服的时候都没注意到这些伤，赶忙欲盖弥彰地把袖子放下来——

“你傻啊纪霏？”姜楠又气又心疼，红着眼圈说，“这种人渣你还替他瞒着？他躲在哪？我我现在就报警……”

纪霏竭力隐瞒的真相以意想不到的方式被发现，打了个措手不及，只能连忙挡住她，挣扎着把她的手机抢了过来，“楠姐你别冲动……”

“我哪有冲动？你都遇上这种渣男了……”姜楠双手叉腰把小高跟满地乱跺，气得说不出话。

纪霏垂下眸子，叹了口气说：“不管怎么说，我和他已经分手了，楠姐，罗茂，你们也不用太担心我，从前是我自己眼瞎，以后我和他就再也没有半点关系了。”

三个人相对无言。

“纪霏，林大夫刚刚……”裴望煊推开门，手里拿着医院的报告，本来脸上带着喜色，一进屋就发现气氛不对劲，左右扫视了几圈，姜楠披散着一头大波浪，叉着腿红着眼眶站在窗边，罗茂坐在另一张空闲的病床上，双手挠头几乎冒出火星子，纪霏还是安安静静地坐着，脸上看不出表情。

“怎么了？”裴望煊试探性地问了一句，慢慢走过来，用担心的目光向纪霏询问。

纪霏心虚地笑了一下，手忙脚乱地临场应变：“啊，他们那个……他们在争论五一是去东郊的花海还是去市中心的漫展……”

姜楠抹了抹眼眶，声音哽咽着，相当不配合：“什么花海什么漫展？不去了不去了，加班就行了我们这些人不配娱乐。”

罗茂也站起来，拳头捶了一下墙，“没错，我们这些人不配……不过漫展还得抽空去趟，姐。”

***

新出炉的检查报告除了再次证明了纪霏的肺部感染，大体只能得出之前的昏厥是由于过度劳累的结论，以及成为纪霏表示自己不再需要照顾的强力佐证。

裴望煊只能一边唠叨着各种注意事项，一边卷铺盖走人。

不过第二天中午，值班的两位护士还是如愿见到了心心念念的大帅哥。

裴望煊戴着口罩帽子，手里提着东西，左顾右盼地走到了护士站前面，把口罩摘了一半，“李姐姐，这是你说的凤梨夹乌梅，陈姐姐，这是你喜欢的哈密瓜和草莓圣代。”

在俩姑娘开始尖叫的前一刻，裴望煊及时伸手拼命制止，回头瞅了一眼纪霏病房的方向，“那个，他今天怎么样？能自己吃饭吗？”

左边的小陈捂着嘴用力点头，生怕自己的尖叫漏出来，右边胖胖的小李还算镇静，“吃了，自己点了外卖。不过基本都呆在病房里没出来，就九点来钟的时候推着输液架去水房接了点热水。怎么样，我这情报够细节吧。”

裴望煊连忙道：“辛苦了，他逞强不让人照顾，麻烦两位姐姐还继续照看着他，你们还有什么想吃的，我明天……”

眼看着两位护士的眼神由惊喜转为惊恐，裴望煊顿时感到大事不妙，杵在那回头也不是逃走也不是，慌张了一秒钟，还是转过了身，纪霏正扶着不锈钢输液架，站在病房门口，往他这边看过来。

“啊，纪霏……”裴望煊万分尴尬地打了个招呼，不过他有备而来，很快就恢复了镇定，若无其事地从怀里拿出两瓶药，“那个，林大夫不是说最好用这个中药调理调理，医院没有，我今天去药店买的，你记得按时吃。”

纪霏只是太烦闷，想出来转转散散心，谁知道刚一出门，裴望煊高大挺拔的背影就跳进了视线，他有些惊喜，但又十分不好意思，笑了笑，“我自己都差点不记得了，还要辛苦你跑一趟……”

裴望煊强行把失落的情绪按回心底，粲然一笑，“顺手的事，”顿了顿又说，“你怎么没睡午觉？”

纪霏接过他递来的药，“睡不着，出来走走……”

旁边的护士看着俩人说话，已经开始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你说他俩谁好看？”“不好说，那个病了脸色不好。”“我还是更喜欢有酒窝的这个……”

“护士姐姐？”裴望煊叫了一句。

俩人条件反射般地分开坐直了，齐齐干咳，“啊那个，放心吧，16号床，你有什么事尽管找我们就行，嗯嗯。”

裴望煊转过身，朝俩姑娘悄悄眨了眨眼，这才对纪霏挥了挥手，“那你好好休息，我走了。”

目送裴望煊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纪霏低头握紧了手里还带着体温的药瓶，没注意到两个护士快长出触角的目光，径自慢慢扶着输液架回到了病房里。

手机嗡嗡振动两声。

小雪：哥哥，你下下个周的今天就过生日了，我一会儿就要返校，到时候住校不能拿手机，提前祝你生日快乐【蛋糕】

满屏开始下起生日蛋糕雨。

纪霏唇角一弯，回复道：谢谢小雪。最近他有没有再向你要钱？

等了一会儿，对面简短地答道：没有。

纪霏正有一堆话想问，对面又说道：哥哥不聊了，再晚就赶不上公交了【拜拜】

纪霏叹了口气，只能飞快发道：路上注意安全。

对面说了个“好”，就没有回音了。

纪霏半靠在床头，百无聊赖地翻着聊天列表，一个被埋在下面的名字猝不及防出现在了眼前。

聂展淮。

纪霏耳边轰鸣一声，赶忙退出了软件，然而某些画面却随着这个名字的出现，开始在头脑中挥之不去。他的手指停在相册上空，已经准备点下去，可又猛然把手机扔到了一旁，扶着床头柜闭眼片刻，终于咬了咬嘴唇，重新拿起了冰冰凉凉的手机。

他一咬牙一闭眼，喘了口粗气，终于有些颤抖地点开了手机相册。

日期最近的张照片是四天前，凌晨两点。

他墨色的瞳孔里倒映出昏暗的灯光、凌乱的床铺，以及——

“高三十二班——这是你妹妹的班级群吧，啧啧，你这手机的像素还真是不错，光线暗成这样能把每个细节都拍清楚，你说，如果我把这几张‘摄影作品’转发到高三十二班的班级群里，会发生什么？”

精壮健硕的男人裸露着蜜色的后背，得意扬扬地翻看着手机，床头台灯的光源半死不活，把他魁梧的身躯在床铺上涂抹出一片阴郁的暗影。

“聂展淮……”

纪霏喉咙像有架锋利的螺旋桨在转动，竭尽全力，才咬牙切齿地挤出这个三个字，胸口传来撕裂般的阵阵剧痛，虽然睁着眼，眼前却只有光怪陆离的交错阴影，以及一张俊美至极，却以诡异的方式不断扭曲的脸。

“怎么，害怕了？”

聂展淮居高临下地看着床上的人，床头灯光在纪霏的鼻梁一侧打出立体的暗影，折射着他额头碎密的汗珠。聂展淮松开手，不再钳制着他，微微俯下身，贴近纪霏凌乱不堪的发丝，压低声音：“你也知道，那样会对你妹妹不好吧。她现在可是高三，还有三，不，两个月，就要高考了，正是最关键的时候，这个时候如果被叫到办公室谈话，或者被全班同学在背后说悄悄话……你最疼她了，不是吗，你不会看着她遭遇这种事的，对吧？”

烫热的气息喷在耳边，纪霏下意识地偏过了头，闭紧了双眼，眼皮微不可察地颤动着。

“所以说，再考虑一下吧，纪霏。有些事情机会只有一次，别因为一时冲动做出让自己后悔的事，你说呢？”

纪霏打着寒战，猝然咬紧了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