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方景：“……”

“从国外训练回来就差不多一模了，时间紧任务重，”蒋楠笙已经翻开习题册自己做到的那页，她习惯性用卷面直接草稿，现下缺了草稿纸，桌上也只有一只笔，她站起来，一本正经绕开，“我再拿根笔过来。”

不像装的，是真要和他一起学习。

……

段方景看着在卧室和客厅穿梭的女生，有些不知所措。

……她是懂怎么破坏氛围的。

……

明明两个人马上就要各奔东□□处的时间所剩寥寥，可想来也是，这个年纪，好像也找不到什么更有意义的事。

“喏，”蒋楠笙拿出根黑色碳素笔递过来，“给你这个。”

段方景不死心，想再争取一下：“我们真要写题……”

眼神一晃而过，注意到习题册上某道写了过程的题目，有个地方出了错误。

段方景心头发痒，意识再回神时，已不受控接过了笔，按出笔尖指在那个位置上标注讲解：“这个地方应该这样答……”

淦，这该死的学习习惯。

……

不过这样一来，他俩倒真的平心静气、认真把题做了下去。

蒋楠笙主负责写，段方景没带东西，坐她旁边靠看她其他还没写的作业本记忆，回家就可以直接写下来。偶尔女生皱起眉头，他会细心提醒，又在她马虎写错时，用笔尾轻轻敲她额头，换女生一声“喔”，微阖上眼聪明改掉错误部分。

好像谁都没去想之后已定的发生，只专注于眼前，就不会迎来分别的时刻。

蒋楠笙一题接着一题不停，颇有种要把所有内容都问个遍的架势。最初段方景也这么认为，可当过了中午，慢慢接近傍晚，那种只是想要问题的感觉，渐渐演变成了另一种情况。

蒋楠笙问题的频率愈发明显，像有问不完的内容，让他一时半刻无法离开，只得多做停留。

可明明有些内容，她原先就一定会。

段方景没有点明，但在心里暗暗觉得，他们或许，是一样的想法。

认真做一件事时，时间会快的出奇。这个季节的天很快暗下，夕阳出现，两个各怀心事的人，都没感觉到饿。

还是桌上平躺了一天的手机亮起，显示宜禾市环保局发来的减少燃放烟花爆竹的市发通知，才让两人看到时间。

都过去一整天了。

“所以这道题……都这个点了，”蒋楠笙拿过手机，眼神里闪过一抹失落，可很快装若无其事伸了个懒腰，冰箱里已经没什么食材，总不能又吃饺子，“要不……我们出去搓一顿，回来继续？”

语气自然地，像这里就是他的家一样。

这无疑又加深了段方景的猜想。他把情绪藏的很好，起身摇了摇头：“不了，今天有点晚了，我得回家洗个澡换身衣服。”

昨天坐了一天的车，连口完整的休息气都没喘就来了这边，又做了一天的题，应该要好好休一下了。

“哎——！”蒋楠笙手忙脚乱挡在他身前，指着自家某个房间，没过脑脱口而出，故作洒脱摆摆手，“我家热水器就能用，来回折腾什么。”

“来回折腾”这四个字，主要强调来回。把想他待在这里的想法暗示的明明白白。

段方景已经提前猜到，但还是讶异着瞪大了眼。

听听，听听这话。

她让他留在她家洗……

孤男寡女，月黑风高，晚上共处一室——

段方景突然忙里偷闲走了个神，往窗外瞄了眼，天灰蒙蒙的。

果然，宜禾的夜很少出月亮。

……

不对，现在是考虑这个的时候吗！！

段方景脸“唰”的红了，低着头的眼神四处张望，支吾着回应：“还是……不太方便的吧。”

的确是不方便。他们尚且年少，没有能够完全应对一切的准备。父母的原因，蒋楠笙一直对这点深信不疑。她挡住路的态度柔和下些，又怎么都想不到更好的理由。

某些宛如失而复得所以不想分开的心情已至嘴边，可没经历过的生疏情愫实在陌生，需要一点一点摸索。她腼腆着说不出，但仍想着挽留：“那……能不能再待一会儿。”

蒋楠笙低着头，顺毛的刘海都随着主人的心情，蔫蔫耷拉着：“我、、刚才那道题是真不会。”

段方景：“？！”

蒋楠笙指向自己的习题册，眼神登时坚定起来。谎话她说的心虚，但这事发自真心，真到日月可鉴。

虽说宜禾很少看见太阳和月亮就是了。

:D

已经很明显了。虽说是借“题”发挥，但几乎明示希望他能多留一会儿，和直接说出来没什么两样。

运动员的基本形体素质，女生站的笔直，身后正对的位置是她的卧室，那个太空人娃娃被主人细心摆在暗色装饰的床头，玻璃柜里金银红色排列的奖牌证书中，穿插着突兀的一绿一粉，摞满了课本的书桌角落，摆放着几罐换了新包装的绿色喷剂，大概率拆封没多久，快递盒还丢在旁边。

一览无遗。

段方景收回视线，视线又忍不住，悄悄瞥向她的肩膀。好像为了应对伤病，已经成为了常态，才会预备这么多。

蒋楠笙设想了他最有可能的回答。

不会？那就自己查（？）

毕竟现在解题软件已经应用普及，但电子搜题也好，录频讲解也罢，到底不如一步步边写边提供思路记忆深刻。

况且……讲题的这个人还很好看——

……跑题了。

霸道不讲理的话想了一堆，但只敢默默想在心里，念不出口。

蒋楠笙犹豫着，男生已经有了动作，但不是绕开，而是朝她前进，离她更近一步。

？

“回去是一定要回去的。”段方景声音很轻，已经完全变声的男声温润，但字字表明不可改变的选择。

“……哦。”蒋楠笙低下头，话最后也没说出什么，默默让开位置，只不想注视他离开。

“不过，”男声突然转折，“我明天会再来。”

蒋楠笙倏地抬头，眼神中透着个惊喜又惊讶的“？”。

“怎么？”猝不及防的反应，段方景垂眼看她，同样不算自在，说着以往没说过的话，“你这几天、要出门吗？”

这？几？天？

蒋楠笙抓紧关键词。

他这么问意思，是他这几天都会……

“没，”蒋楠笙赶紧否认，她本来就打算一直待在家里，“没有，不出去，这几天我一直在。”

“好，”段方景应下，经过她身边时揉了揉她的脑袋，轻笑道，“那……记得给我开门。”

放轻的脚步渐行渐远，玄关的门开了又关。

男生坐过的位置还留着温度，只是室内，又只剩下了一个人。

而桌上没有合上的习题，可以等待明天继续演算进行。

夜色渐深，又一天匆匆过去。

蒋楠笙走到窗边看向外边，今天却没有了昨天那样漫天的雪白，只剩偶尔偷偷点燃、绽放在天边的烟花，照亮了尚未来得及开灯的房间。

一天没有打开、此刻正锁了屏安静躺在课本上的手机，藏着搜索栏里昨晚查询的1号当天，由宜禾抵达莫奈的航班，全部从城南机场直飞。

蒋楠笙看着窗外，男生离开的身影早就消失不见，烟花倒映进她眼底，她想起昨天在燃烧的仙女棒前，默默许下此刻的心愿。

「我希望——」

「比赛顺利。」

「大家能一直在身边。」

没人知道，她曾偷偷睁开一只眼睛，看往旁边合眼认真许愿的少年。

而后，深黑色的眼睛再次合上，虔诚的少女心事，特别为第二个愿望，画上了额外的标注符号：

「包括。」

「段，方，景。」

-

隔天，一觉睡醒，一切宛若照常。

段方景如约到来，虽然有想让他留下的因素存在，但看昨天的学习状态，蒋楠笙似乎真有种立志要考好高考的打算，倒也和她在学校学习的情况吻合。

尽管不知道为什么，难不成还真想做运动员中文化课最好的一个（？）

开玩笑这样讲，实际原因却未知。

不过除了作业习题，段方景还是额外带了自己的笔记，留给她先做参考，说不定能派上点什么用场。

蒋楠笙也及时开了门。

昨天临走前还失落着的女生又重新恢复了生机，像她一直以来留给旁人很会调节自己心态的样子。

两个人谁都没多说什么。蒋楠笙邀他进门，段方景带了水果，和前一天一样，一起排排坐下，做起高三生繁琐厚重的作业。

时不时讨论题目的声音响起，又或许复杂的题目属实烧脑，会在大脑锈掉不转的时候，歪头用掉几秒，浅浅看向身侧。

“我脸上有题目吗？”段方景坐怀不乱，眼睛扫完题目的同时便落下笔尖。

“没有，”蒋楠笙摇头，但很快坏笑，“但是有花啊。”

“有花……”段方景差点抬头摸自己的脸，很快想起这还是刚开始那阵自己留给蒋楠笙的反问，失笑摇头，属实拿她没辙：“学我？都写完了？”

学点好的要不要啊？

“没有，能量耗尽了，”蒋楠笙侧脸趴在桌上，习惯活动着右肩放松，嘟囔着求放过，“让我看会儿，充充电。”

换做平常，段方景肯定会傲娇回复一句“不要”，但是可能今天真的不同，他出其不意，爽快回了句：“可以。”

“充满点。”

激动的蒋楠笙多眨了好几下眼。

忽闪忽闪——

段方景下一句慢条斯理的：“一会儿多做几页。”

“啊——怎么这样。”蒋楠笙小脸垮下，不情不愿但还是摆正姿势继续做题。

段方景手挡住嘴笑了笑。

蒋楠笙想，女生和男生似乎的确有着本质区别，前者会想很多心思细腻，后者俨然更得过且过。

但她忽略掉了，有些时候，面对没体会过的陌生情绪，她也会神经大条，并不能及时发觉。

她看得出若有若无被避开的某事，唯独欲言又止被掩藏的很好，不易觉察，淹没进男生腼腆理智的心。

段方景笑容尚在，眼神无声却跟随她的肩膀。

翻页的习题一点点完成，照常的回家再来，日子一天天过。

好像彼此都已经慢慢接受，某个既定的最终结果。

31号，傍晚来临。

蒋楠笙写完化学结构判断题的最后一个填空的答案，超额完成了自己起初一个人设定的目标。

而这个时间，段方景基本上都在收拾东西准备回家，今天也没例外，其实更应该早些走，早点回家收拾好明天带走的东西，但还是默默留到现在。

“到那边又可以少带一本了。”蒋楠笙让自己多想些开心的事，把一本又一本习题抽出她的行李行列。

“蒋楠笙，我……”犹豫了几天，段方景还是决定，有什么想说出口。

“嗯？”蒋楠笙懒懒应下，准备回他个眼神，手机倒不合时宜抢了一步。

是唐雨发过来的语音，蒋楠笙随手点开，忘了静音关着，音频直接公放。

【下雨】：【礼礼——收拾好行李了吗？不要忘记东西哦，我已经跟我爸说好了，明天早上接你去机场！】

这几天她们聊的称得上频繁，唐雨自然清楚她当天的航班。

秉持着能自己解决绝麻烦人的原则，按理说蒋楠笙会回她一句谢谢，然后说声不用，毕竟最近复工期大家都挺忙的，尤其是医生这个岗位。

但今天明显不同。

段方景说话的声音中断停下，音频结束，留给两人新一轮的无言。

沉默了好几天没有提及的明天，就这么轻易暴露在了他们面前。

“……哦，好，”蒋楠笙难得发了句语音，特地说给某人听的，“那……谢谢唐叔叔了。”

唐雨很快跟紧一条：【嗐，客气什么，明天见，么么。】

讲理理：「好」

蒋楠笙敲下单字发送，却并没有得到如释重负。她往旁边看去，男生已经收拾好了，手指捏紧背包带子，看不出他的下一步动作具体是什么。

“要……要走了吗？”蒋楠笙打着圆场，“我送你下楼。”

段方景声音淡淡的，语气没什么温度：“……嗯。”

沉重的防盗门推开声回荡在楼道，紧接着一前一后的脚步响起。

“买好票了？”话已经点明，蒋楠笙不再遮遮掩掩，明知故问自己早就查过的航班。

“嗯，城南飞，”段方景语气自责，她和唐雨的对话全部听到，“抱歉，没办法去送你了。”

信誓旦旦说要跟着一起去的人，结果反而连送她去机场都做不到。

走到楼下。

蒋楠笙垂下头，但没停下，私心还想跟他多走一段：“我、走走，散散步，送你到小区门口吧。”

“不用了，回去吧，”段方景摇头，“检查一下行李，今天早点休息。”

话都这么说了，也本该如此。蒋楠笙没理由再跟，点头基础声音：“……好。”

男生背影渐远。

蒋楠笙觉得自己看不得这种分别的场面，转身往楼道走，可走几步又停下。

很舍不得。

那就……再看一眼？就一下下。

蒋楠笙深吸一口气，做好一切哪怕转身再看不到人的打算。

却怎么都没想到，身型瘦高的男生，早就停下脚步，静静看向她的方向。

她一转身，两个人视线对上。

蒋楠笙眸光颤动，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可段方景朝她轻笑，看她的眼神溺进温柔，径直走回她面前。

？？？

“落、落下什么东西了吗？”蒋楠笙下意识问出这句，问完又觉得懊恼。

自己大概真的很会破坏气氛——

“嗯，”段方景却否认了她自责般的觉得，让她不必沮丧，顺着她的话，“是落下了点东西。”

“什么？”蒋楠笙认真问，掏出钥匙准备上楼开锁，明天的飞机，可不能因为什么东西耽搁，“我和你一起找……”

“不用找，你在就好。”

蒋楠笙：“？”

段方景稍稍歪头，一双眼睛亮晶晶的，不像她的，总雾蒙蒙看不清色彩：“落下句话，想和你说。”

“话？”蒋楠笙愣了愣，呆呆地略显懵懂，“说什么……”

“抱歉。”

又是一声。男生的声音轻的像风，这个词出现在此刻，显得尤其突兀。以为说错，可语气中的诚恳，又不像是错了。

蒋楠笙不明所以，刚想再问，人已经被眼前那道黑色身影，轻轻张开双臂，揽进蓬勃鲜活的心跳。

“扑通——扑通——”

小段（心疼）：怎么买了这么多喷剂，肩膀总是不舒服吗？

礼礼（真诚）：嗯……因为春节回馈大促销，打折还买四送一，所以——！（破坏气氛）

小段：（哑口无言）（感动的话到嘴边）（又庆幸她不是总是受伤）

我（大口吃瓜）：你超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