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畅聊，实际上两个人聊天的时间并不算长。

从峡区台阶上下来不过十点，宜禾餐馆的口味偏重，蒋楠笙带段方景去了家自己平常总去的面馆，点了两碗清汤面，软软乎乎垫了肚子。

段方景付了钱，不容她拒绝地说是感谢之前她父母在山庄请的那餐，而后很有绅士风度地送她回了家。

回到家后，蒋楠笙脱掉外套，随意跳到了床上。那个太空人娃娃就放在随手能碰到的位置，她伸手拿过来，露出埋在柔软被褥里的脑袋，轻轻戳太空人的脸颊。

“原来，你不长这样啊。”

像她能透过面网，清清楚楚看到段方景的五官。

蔓延的少女心事，在青春期即将过去的这一年，有所体验。

仿若加了蜜的柠檬水，清爽又甘甜。

这个晚上，似乎是颇有强度的训练比赛致使劳累，又或是憋在心里的话说了出来，如释重负。

所以同样是翻来覆去，可蒋楠笙只是回忆着几个小时前梦一样的真实，就沉沉坠入了梦境。

段方景也喜欢她。

这点却并不是梦。

好不真实，又真实存在。

嘿:D

隔天是总算到来的假期，不用上课，也难得不用训练，更没有手机闹钟早起叮叮当当的响起。

蒋楠笙睡到了自然醒，也不过才早上七点多钟。训练养成的生物钟使然，她醒了就再睡不着，索性起床边洗漱边活动筋骨，简单吃了点东西。可短暂忙碌之后，又不知道能干点什么了。

人好像总是这样。忙的时候迫切想要得到休息，但真闲下来又不想浪费，总想着去做点什么。

这点在基本上一直处于忙碌状态的蒋楠笙身上体现的更为明显，返校当天发下来的作业被她提前摆在书桌上，她干脆拿过一本，翻来准备做题，不小心让夹在书本间的成绩单落到地上。

统一打印的黑色字迹亮在明面，她伸手去捡，忽然想到段方景问她的话。

为什么要考江大？

蒋楠笙看着自己逐渐进步、还算稳定成绩，失神许久。

当然是因为，已经有了想要尝试的目标。

-

期末发放的统一作业册本子不厚，总共几十页，薄薄一本。后续到国外交流训练肯定没太多时间做，趁着时间空闲，蒋楠笙多写了点。

不知不觉间，时间以至下午。

按时训练按时吃饭的时间点拿捏的很准，蒋楠笙感觉到了饿，又懒得自己做，琢磨着要不要去附近的餐馆买一点。

嗯……？出去买？

蒋楠笙想起点被自己忽略的事。

唐雨昨天是不是说，班上有聚餐来着？

想着，蒋楠笙起身翻找自己的包，想要拿手机看看时间地点，又转念想到，昨天走的太急，包让唐雨苏文新先帮忙拿回了家。

手机在身边的时候总想不起来用，但不在身边，又似乎哪哪都能用到。

蒋楠笙第二次发觉到了失联的无措。

……

好在家里还有电脑，蒋楠笙打开电脑登录自己的企鹅账号，加载缓冲成功的消息接二连三到“99+”地弹出，消息多到她像她已经断网了一个世纪。

……

“这都什么……”蒋楠笙一一屏蔽掉新闻和统一推送，消息还在更新弹出，直到最新一条停在顶端，却也是几个小时前的事了。

蜡笔小没有新：「行，那我早点去找你。」

？

消息发送在高一开学时唐雨拉的小群，算上她总共三个人，发小蒋楠笙和中学时认识的苏文新。

蒋楠笙点开对话倒聊天记录看始末，不过苏文新和唐雨也只发了几句：

蜡笔小没有新：「@讲理理，烦，你的手机在包里震了好几声，我听着声音找了好一会儿，还以为我家进了老鼠。」

【下雨】：「你是在说给我听吗？」

蜡笔小没有新：「？」

蜡笔小没有新：「我没@错人啊？」

【下雨】：「【白眼】」

【下雨】：「放假第一天就傻啦，礼礼手机不是在你那儿？」

蜡笔小没有新：「……」

……还真是。

他只想着和蒋楠笙“吐槽”两句，把响的就是她不在身边的手机这茬给忘了。

虽说就算在她也大概率不看就是了。

……

蜡笔小没有新：「我这不是担心有什么要紧事，现在不响了。」

【下雨】：「下午早点出发，给礼礼拿过去吧。」

消息停在苏文新的最后一句。

唐雨家和苏文新家虽然顺路，但中间还是隔了几个小区。估计是觉得唐雨那个小身板实在扛不住蒋楠笙“非人类”偏重的包，苏文新把包带回了自己家。

这人一贯的嘴硬心软，还不知道怎么“嘲笑”着唐雨，可又全程和她背了一路。

看完消息，蒋楠笙敲起键盘回复。

讲理理：「我在，用的电脑。」

讲理理：「什么消息？」

冲浪少年苏文新同学很快回了。

蜡笔小没有新：「哟，还会用个电脑~」

蒋楠笙甚至能想象听到他冷嘲热讽地欠揍语气。

……她决定收回说他是个好人这件事。

……

不过苏文新没贫几句，发了个【笑哭】的表情回归正经。

蜡笔小没有新：「得了得了，不闹了」

蜡笔小没有新：「天地良心，不知道，我连你包都没打开过。」

蒋楠笙笑笑，又决定只收回三秒。

讲理理：「行吧，给你个开我包的机会，帮我看看。」

除了系统消息和群聊弹出，社交软件上能给她发消息的不多。

段方景的话……

先不说她电脑上挂着企鹅没看到他的新消息弹出，他也绝对不会二到像苏文新一样忘记她手机不在身边吧。

蒋楠笙想到就笑了笑。

所以这个时间段，能给她发来消息的，估计只有国家队通过短信发来邀请外出的注意事项和时间了。

【下雨】：「我就洗了个澡的功夫，你都把手机给到礼礼了？」

唐雨没看全消息，往上翻到之后赶紧默默撤回。

尴尬.jpg。

讲理理：「【偷笑】」

那边，苏文新将信将疑。

蜡笔小没有新：「真的？」

蒋楠笙：「嗯。」

苏文新便从她包里拿出手机，没设密码，很容易就能打开。

结果不出所料，是国家队的通知。

消息已经来了，本人的喜悦和伙伴的新奇汇在一起，几个人都在家待不住了，共享位置提前约定好时间一会儿到达了晚上聚餐的地方。

到的时候，包间里只有他们三个。

“给。”

“谢了。”蒋楠笙接过苏文新递过来的包，拿出手机仔细看时间。

“什么时候出发？”唐雨都没来得及看。

“2月1号……正月初五，城北机场。”

交流训练及比赛时间均由戴高主办方一体设定，国外不过春节，时间自然不会特地错开。

“那不就没几天了？时间这么紧？”苏文新问。

“没办法啊，那边又不过春节……”

蒋楠笙倒不觉得多遗憾，毕竟春节过与不过，对她也没什么太大意义。

能陪伴她的家人，已经不在了。

只是有点遗憾，这次大家没什么来到场下的可能了。

蒋楠笙在心里默默消化起这个事实，等到走时才不会太过失落。

几个人想起什么说什么式的闲聊，时间倒也过得算快。陆续的，同学们相继到了，随便找地方坐。

这桌上，唐雨句句嘱咐罗列清单提醒蒋楠笙要带什么要做些什么，搞得蒋楠笙一个头两个大，加上周围没穿校服换上自己衣服的同学越来越多，她眼花缭乱，迫切想错开眼神寻找一个支点。

苏文新听唐雨细致到不能再细致的内容，只觉得连他耳朵都要长茧子了：“我说雨姐，你喘口气吧，实在不行……要不你跟小烦一块去得了。”

“你以为我不想啊，”唐雨撇撇嘴，放下打开2月份日历界面的手机，叹了口气，“等不到礼礼比赛就开学了。”

开学日在每年的元宵节前后，月中，而按短信上收到的日程表看，交流比赛时间定在前期集训结束后，怎么说也要2月底。

准高考生，怎么样都应该以学业为重。

“哦，是么？”男生大多没女生心细，苏文新漫不经心的，“没事，肯定有转播的——”

“你还提前看过信息，一看就没仔细看。”果不其然收货唐雨的一顿“爆锤”。

苏文新不还手，抱着头躲，冒出点动静暂时分散了蒋楠笙的注意，后者卸了口气，没能及时收回的四处张望的目光，随机定格在进出又向里推进的门。

“吱呀——”

然后，她对上了那张清晰的脸庞。

段方景准时到达，推开门就见她又恢复了往常看他的模样。

只是这次，他也没躲闪。

段方景朝她笑笑，又自然带着这份笑容，融进了这边的桌椅，把手机放在桌上，不动声色选在了蒋楠笙旁边坐下：“聊什么呢，这么热闹？”

苏文新拨开唐雨的手，长话短说：“没什么，就聊小烦比赛正赶上学校开学，我们都没法去——”

期待能有人在场下为自己加油打气的重要时刻，可这次，蒋楠笙全然一人，连市队队友都不在身边。

段方景脑海里闪过蒋楠笙听见他能去看她比赛、又或是比赛结束后她喜悦往下场外观众席时的表情。

希望多大，失望就会越大。

“什么时间？”段方景问出一句。

“差不多2月底吧，”苏文新和唐雨总算结束这场幼稚的小学生“对战”，“你问这个干嘛？”

段方景在心底盘算着时间，听到结果更是和自己的想法相差不二，暗暗窃喜，但又装酷地装无所谓：“我应该可以去。”

“啊？”

几个人相继发声，其中自然数蒋楠笙反应最大。

他说他，能去？

？？？？？

“你们都是什么反应？”段方景左看看右看看。

苏文新眯起眼打量：“你该不会是……”

段方景身正不怕影子斜，反过来用他的表情看他：“？”

苏文新拉长音调：“要——旷——课——”

段方景：“……”

这话让眼里容不得一点沙子的班长大人何思远听到：“什么，谁要旷课？”

段方景十分无语，冷静回答：“没有，你听错了。”

唐雨趁乱午休苏文新管不住说话的嘴，待到何思远转过去才松开。

苏文新呜咽了几声，松开后喘了几口大气立马继续问：“那你去哪门子去？那个时间点我们应该坐在教室上课好吧。”

蒋楠笙对这个疑问表示很有道理：“就是。”

段方景拿她没辙，小声凑近说：“……你到底站哪边的啊，不向着我。”

蒋楠笙觉得自己居然从这句话中品出几分撒娇的意味。

段方景还能出这声儿呢？！

QwQ

段方景没卖太多关子，很快说了原因：“我的竞赛结果这个月应该会出结果，如果一切顺利，年后要去莫奈协助实验。”

这意味着，他也有很大可能，在即将到来的2月份的开学季，不在学校进行系统的总复习。

可是……

“那不也是莫奈吗？”苏文新罕见分析的头头是道，“从莫奈到戴高可不算近。”

这话又说中了蒋楠笙的想法，不过这回她很识趣的没有发出声音。

手指拉上唇上的空气拉链.jpg。

“嗯，”段方景应下表示知道，但往旁边看了一眼又坚定，“那就买张票呗。”

说的简单又随意，让人无法联想，他是个能连着打好几份工的人。

“啊？？？”

惊讶声再响一次。

“看来你打工赚不少啊，小金库挺充足？”苏文新贱嗖嗖凑近，“没记错的话上次那顿饭就花了不少吧？”

蒋楠笙跟着一起去结的账，对价格最心知肚明，其实上次那餐她跟着抢过一下付款，但实在没抢过轴起来的北方人。

……

不过没关系！她巴不得有人能有时间去看她首次在国外的比赛，机票钱根本不在话下：“机票的话，我可以买……”

“没事，”段方景却没犹豫，继续用那种淡淡的语气，“赚钱不就是为了花的？”

何况是花在有必要的地方。

他自己觉得就是有必要。

“呦——”苏文新的嘴角都快要咧到耳朵后面去了，“看不出来啊，你个理工男还能说出这种——”

段方景冷脸臭屁等他下句。

快夸他浪漫！快夸啊！哈哈哈哈哈——

“……这么老夫老妻的话？”

段方景：“……”

“吼？老段？”王磊像见到什么多新鲜的人，“你没回老家啊？我还以为今天看不见你了呢。”

突然引入新话题的人打断了上一个内容，段方景顺势回应：“明天走。”

“回来的票定的几号？”王磊坐他们桌随便聊着。

“还在抢，暂时定1号之后。”春运期间一票难求，往后买点抢到的概率大些。

“你这效率不行啊，”王磊给出建议，“可以去加一下七中校群里发的那种抢票群试试，找人助一下力。”

段方景不擅长这些，何况后来的票晚一些肯定会放：“应该差不多，能抢到。”

蒋楠笙全程听着。

“1号？不就是礼礼出发那天？”唐雨提出来，胳膊碰了下苏文新的，“我们可以去送礼礼哎？”

“嗯？可以，”苏文新轻哼一声，意有所指地看往旁边，“不过某人就没有机会——”

又想起什么。

某人都要直接飞到那边了，还在乎到机场送一下这点？！

……

好气。

又让他装到了。

段方景眉尾上挑，眼睛微微睁大，抿了口水收自己掩不住的得意表情：“:D”。

这会儿班上同学人差不多到齐，早早点好的菜陆续上了。

几个人说话的注意被分散，随意拿起筷子开始扫荡。

蒋楠笙这才有插进去话的机会，稍稍往段方景那边靠了靠：“真可以吗？不会耽误你的时间吗？”

“差不多，”段方景慢条斯理拿热水帮她烫餐具，“除非——”

蒋楠笙眨眼：“除非什么？”

“除非我没考上。”段方景说。

不过他信心还算足，十之八九没有问题。

“呸呸呸，”蒋楠笙连连“呸”了几声，“别说丧气话，你肯定没问题的。”

段方景笑，把涮好的餐具放回她面前，一双好看的桃花眼含笑看她：“对我这么有信心啊？”

“当然了。”蒋楠笙说的理直气壮。

她真的很不会藏情绪。段方景想。

不然怎么会就让期待溢于眼底，轻易让他看到。

这样也好，她不用再胆怯掩饰，可以在他面前放松流露。

蒋楠笙反应慢了半拍，被他眼睛的深邃注视着，有点脸红，现在却已然能够察觉，悄悄回望向他。

这顿饭吃的热闹。

菜点的很多，均衡了大家的口味，虽说短期内不用训练，但蒋楠笙还是吃的小心，只挑了点清淡的。

按班上同学的人数，总共定了两个桌，一桌上人不算少，转盘玻璃转的偏慢，可达到自己面前时，又似乎过得飞快。

蒋楠笙用左手拿筷，总归不是惯用手，用起来不太方便，跟不上转盘的速度，好几次已经动筷伸出手去夹，大桌上其他同学没注意到，到手的菜就移了位，只剩筷子上的寥寥几根。

……

满桌看不清面孔的人，蒋楠笙又不想随便抬眼看到模糊，选择闷闷把筷子伸进嘴里，瞄准下一个能吃的菜转到自己跟前——

转盘桌被旁边那人轻轻抵住。

手上拨动的玻璃停住动作，挪动的同学往这边看，看到有人按住，抽回手停下让这边先夹。

于是，盯紧的下一个菜也不动了。

蒋楠笙默默等待身旁人动筷，后者却咳了一声吸引她注意，随后转盘被稍稍移位反转回她面前。

？

段方景蹭蹭鼻尖，恰好用指尖挡住嘴唇张合的动作，轻声喊她：“快夹。”

“……哦。”蒋楠笙愣愣，伸出了手。

玻璃转盘停下又转动，频率不止，所以没什么人会注意，它曾经被一个人，因为另一个停下过。

可蒋楠笙注意得到。

或许是因为这样，也有可能是这家店的菜品味道确实不错，她多吃了点，老老实实坐在人多的场所里，却不浮躁，静静看其他同学玩闹。

王磊又不听劝地喝嗨了，端着酒杯磨段方景再大战三百回合，只是这次，后者已经不需要再喝了。

两桌人氛围融洽。

连很少笑的段方景都难掩开心，今天笑的次数是蒋楠笙平常从没看到的量，和同龄男生一起，十七八岁的干净爽朗。

为此，蒋楠笙没忍住，多看了几眼。

“……不喝了。”段方景笑着拦王磊，桌上的手机亮了一下。

他拿过来，习惯性随便看一下然后熄灭屏幕继续，可在看到屏幕上的内容后，反而直接解开了锁。

然后，脸上的笑容僵在脸上。又察言观色淡下去点，为了不影响到其他人。

段方景突然站起来：

“抱歉，我出去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