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天使和他谈自由？
“你选择了最廉价的东西，兹利特。”
他能在天堂得到一切，除了自由。
壬坐在松软的沙地上，头靠摩托发动机，无视身下与背后的肮脏。
正是夕阳时分，红光画上眉梢，尖耳与光环显现，使他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或许在你眼里，自由相比于恒长的生命与健康，纯粹的力量与荣耀是再廉价不过的东西，更何况天堂也没有到限制天使大部分行动的地步，绝大多数天使也认为存在于天堂本身就是神所能给予的最大的自由，可是……如你所见，南，我是个保守派，还遵循着与其他种族和平共处的理念，剥夺与我无关的生命这种主流思想，我无法赞同。”
壬把头抵在南的脑袋上，他的孩子正“乖巧”地坐在他怀里，好像一只躲在育儿袋里的袋鼠。
“那是因为你与时代脱节了，兹利特，你不能只从天堂的书籍里汲取光明伟大正义的部分，还把低等种族当作保护的对象，你这种天使还活在过去的回忆里吧，哼，真可怜。”
“你说得对，我还活在虚假的美梦里，逃避着现实。谁叫天堂没有死刑，我又不愿死在恶魔的爪下。……但无法得到灵魂上的自由令我难以抑制内心的空洞，我只能靠回忆活着，靠痛苦的回忆活着。”壬点了点自己的脑袋。
“你想看看你未能探清全貌的那段记忆吗？……如果你想，我愿与你分享。”
“你怎么突然……”南能够感知到那份回忆给对方带来的痛苦，所有一路上他很识趣的对此闭口不谈，但他没想到对方会主动邀请自己去探究，这很不对劲。“你又想干什么？你这家伙口中的‘分享’可是等同于‘交易’的啊。”
“你在偷偷了解我，即使你不承认。”壬的手拂过南的耳廓，十字耳坠擦过他的手背，壬能从中感受到被间接传递的温热体温，但他手上的力道却并不温柔。
猛的抓起南的下巴，迫使他抬头与自己一高一低的垂视，让他看得见自己融去冰霜的眼。
“变成我的东西吧，南。即使你只有二十年的生命，即使下一代的你会忘记我，我也渴望拥有你。你可以填补我内心深处的空白，让我可以暂时浮出水面呼吸，有新的理由活下去，请你为我而生。”
“听上去像告白，词措有够糟糕的。”南用他黑洞洞的眼睛盯着他，内心毫无波澜。
“这可比告白恶劣多了，况且我可不会对我的孩子有多余的想法，我可是你血缘上的父亲。”壬像是被逗笑了。“南，我亲爱的沙乌达德/saudade，我只会为了得到知识与力量而存在的傀儡，你不想拥有活着的目标吗？还是说你更愿意孤身一人的旅行？可你封闭的内心，虚伪地拒人于千里之外的举动，不也是想逃避无法得到的满足感吗？”
猜猜谁是这道关系的主导者？一个孤独的灵魂怎可能在另一个孤独的灵魂面前伪装得天衣无缝。
南别开眼，却没有挣脱束缚。
“一个渴望自由的家伙满足自己愿望的替代品就是完全掌握另一个生命的自由吗？这根本说不通。”
“不能理解也没关系。”天黑了下来，可银灰色的眼眸正徐徐生辉。“将我视作你这一世活着的目标吧，南，至少我会真的‘爱’你。与其从外部寻求快乐，不如遵从内心，像一个真正的孩子那样依靠我。”
“那二十年之后呢？我会‘死’，届时，你要重新回到你得不到自由的痛苦里，还是准备重新找个玩偶，玩你的亲子游戏？无论如何，你都会抛弃我，我也会抛弃你。”
“不，不会的。”壬垂下的黑发网住了南逃离的视线。“到那时，我也跟随你一起死去不就好了。”
“什……”
“我知道，除了被高等恶魔与身为上三阶天使炽天使与智天使杀死外，像我这样的天使是无法得到解脱的……□□与灵魂终究会回到天堂。”
能从南的脸上看到震惊，壬很高兴。
“多亏了你，南，用你的血作为媒介的黑魔法可以抽取我的生命力，你以为先前的那场爆炸发动的条件是什么？仅仅是让我从嘴里流一条血丝吗？”
“你从开始利用我时，就想这么做了吗？”谁能想到掌握了禁忌之力的他只是为了加速死亡？
“算是吧，不过前提是你愿意帮我。”
“既然是为了追求解脱，你为什么还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就算你现在就将寿命置换殆尽，我也不会阻止你。”
“你还没明白吗？南，你的出现给了我活下去的理由，为了你，为了我的东西，我愿意再活二十年，毕竟我死后，你该怎么办呢？天堂该怎么办呢？我不会抛弃你，也不会成为天堂逐渐陨落的推手，身为监护者的我要是提前死去，天堂会不会因此坍塌也犹未可知。”
南翻过身体，他正面直视着他这一世的监护者。“什么叫为了我……什么叫为了天堂……”
他搞不懂，这个微笑着注视着他的家伙简直就是矛盾的集合体。
既对如今的天堂失望，又不想抛弃责任；既渴望死亡，又想苟延残喘的活着。
“……因为我是天使，你可别忘了，无力改变现状的我是个保守派。”
“无聊，这只能表明你是个无能的理想主义者。”淡淡的，南有些难过，可一想到他死后，面前的这个天使会一同殉葬，他又感到期待。
起风了，花边裙摆随微风舞动，布料翻打舞动的节拍多么悦耳，壬哼起一首歌，轻快婉转的旋律，令南感到熟悉。
“再告诉你一个秘密吧，南。”安心的曲调停止了，壬开口道。“我在我们的蓝玫瑰标本里放了一点与引发那场空间爆炸一样的魔法咒语，等你我死后，也得有响亮的礼炮助兴才是。”
“……”
说出这话的壬·兹利特多么鲜活，这样迷人的生命需要他。
南接受了精神连接传递而来的喜悦，他竟能从中得到一丝满足。
你需要我，而我也需要你。
如果我为你而生，相应的，你也该为我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