壬说得没错，南不会将他告上审判庭，因为他总能用一份诱惑让他的孩子闭嘴。

“事已至此，我要一个解释。”

夜晚，南矗立在沙地中，十字耳坠折射出清冷月光，好似这荒漠之中唯一的泉眼。

他说：“你为什么要把目光分给那个人类，明明说我才是能让你活在这世上的动力，其他与我无关的事情都不值得你关注。”

“她是个好孩子，你不觉得吗？”离开这个世界前，壬很愿意向他解释自己为何为一个人类失态，毕竟南是多么的在乎自己的归属权，贪恋财宝的恶龙都没有他一半固执。

“不过就是个渺小的人类，不论她身上有什么地方吸引了你，我都一定会做得更好。”现在的南作为对方的“东西”，很显然对他们之间的侵入者有着很深的敌意。

“你不服气？”

“是又怎样。”

变成他的所有物的孩子真诚得不像话，忍住了夸奖他可爱的冲动，壬接着说：“我从她身上看到了希望，这个世界的希望。”

南皱起了眉头。大楼是他们炸的，人是他们抓的，就连那个人类也是他们救的……可凭什么她只是杀了另一个人类，就能让壬感到欣喜若狂。

“在告诉你答案之前，我想问你一个问题———南，你觉得苏明，那个人类女性，为什么要杀死另一个人类呢？”壬仰头看向快被阴云重新笼罩的天空。

“还能为什么，她眼里的仇恨你也见到了，无聊的复仇戏码而已。”

“那她又为什么不也把另一个年长的共犯一同杀死呢？她当时能够做到，但她放下了复仇的双手。”壬一刻不停地扫视天空，好像他能透过云层，一颗一颗地数着星星。

“因为那个人类还有价值。”南回道。

“对，价值。”壬星星数得差不多了。“其实在另一个年轻人类的求救时，他内心的叫喊已经将苏明的身份与姓名告诉了我，她好像是反抗这个世界的政权的重要人物。她有仇恨，但还不至于在仇恨中迷失，把更有价值的掌权者一同杀死。”

“所以呢？仅仅是因为她符合你的圣母情节吗？”

“还因为她抢走了我赠予江兴迭的机会。”

壬终于从肮脏的沙土中起身，他拍了拍自己的衣摆。继续说着：“一个种族的命运终究该由他们自己改变。我可以实现江兴迭愿望的前半部分，但关乎这个世界人类政权的后半部分，恕我直言，把命运交给他人处置，自己渔翁得利，他有点太天真了。”

“那你从一开始就应该拒绝他的愿望。”南抬腿踢飞一块碍眼的石头，似乎这样能消解他心中的不满。

“那就太无聊了，无法成为我们的回忆。”壬看着南，也开始在他身上数起了“星星”。“我给了江兴迭两次机会，作为人类，他有权决定人类命运的走向，可他令我失望了，明明是自己许下的愿望，最重要的部分却不敢亲自实现……还好有苏小姐，还好这个世界还有其他更有觉悟的反抗者。”

“兹利特，你就那么喜欢拯救世界吗？”南在黑夜中看不见壬的表情，但他想，对方一定在冲他微笑。

“我只是偏爱有觉悟与足够理智的人罢了，毕竟拯救世界这种事应该交给英雄，而不是天使。”

牵起南的手，传送阵法从脚下升起，他们的身影逐渐削薄。

南没再说什么，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这个仅有三十七岁的天使恐怕是南一百多次重生以来最年轻的监护者。

南想起第一眼见到他的时候。夕阳的虹光介于耀金与赤红之间，在天堂中枢，朝圣台上，每个天使都要触碰位于神像脚下的那颗自神离开后留下的蛋。

南就在那由源源不断的能量构成的蛋里，他能借由天堂的土地感受到每个天使的灵魂。

每当有天使触碰他时，他只感到疑惑———他们身上既没有他还未拥有的特质，也没有强烈的情感，尽管性格各不相同，灵魂却被高度模板化，以至于他只能听见无数灵魂齐声歌颂荣耀与伟大。

真是吵闹！但刚刚在蛋中苏醒的南没法让他们“闭嘴”。

他在蛋里等了很久，大概自己都觉得不会有天使能激起他心中的波澜时，一个残缺的灵魂出现了。

他的灵魂缺失了翅膀，南从脑中传承下来的知识知道这是稀少的先天畸形，无法改变。

他应该立刻筛选掉这个残次品，可这个残次品好像对他有着排斥的情绪。

他的手贴上蛋壳，南清楚地看见他的灵魂瞥了他一眼。

南不理解这一瞥的内在含义，那眼神给他的感觉就像一只受伤的猫舔舐着他的手心，却又在用怜悯的目光观察他。

明明他才是残缺不全，该被同情的家伙，为什么他反而可怜起了“我”？

南有些生气，下等的，残缺的天使怎么能对他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怜悯姿态。

但南还不至于为此跑出孕育自己的胎盘，和他辩论，他可不想复制无翼天使的基因，缺失翅膀会使他脑中的大多数健全天使教授的战斗技巧失去意义。

就在南权衡利弊时，他又听见一声叹息。

那叹息轻得像一片羽毛，随着无翼天使□□的呼吸声吹进他还处于一团紊乱能量形态的“耳朵”里。

【他想要我出生？】南用他不存在的大脑想着。【可他渴望的同时还在抗拒着什么】

矛盾的家伙。

南有一点好奇心了，他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你身上最好还有我所不了解的东西，不然天堂可是要因你坍塌一小部分的啊，虽然那些天使与一成不变的天堂对我而言毫无意义】

那个无翼天使放开了手，正要转身离去，南决定在他背过身的瞬间出壳，以此看看他惊恐的样子。

果不其然，在蛋壳破裂的那一刻，无翼天使被吓得不轻。

【他会因为这份惊吓而恼怒吗？】南用乌黑的眸子凝望无翼天使，他要为无翼天使那不合时宜的怜悯小小羞辱一下对方。

然而无翼天使在看清出壳后的他时呆住了。

出生后的南无法看清对方的灵魂，也就不能再感知对方的情绪，这令他苦恼。

好在很快无翼天使的神态又恢复了自然，南很期待他接下来的举动，好能从中取悦自己。

可惜对方未能如他所愿。

无翼天使为难地收回了半秒的目光，就在南认为对方是在看到他也天生无翼而感到愧疚时，他忽然抬眼与漆黑无光的眼眸对视。

饱含攻击性的目光侵入南的视线，有一瞬间南甚至觉得自己变成了对方手中的猎物，下一步就要被端上餐桌。

这眼神令他不悦，他想伸手把那两颗刺眼的银灰色珠子扣下来，好让无翼天使知道什么叫尊重，毕竟天使的眼睛也还能重新长回来。

不过炽天使的羽翼及时落了下来，打断了他们还未开始的血腥互动。

…………

从回忆中抽出，南很庆幸当时的自己没能得逞。

在空间的乱流中，南在壬的身旁用小手拍了拍壬的脸。

“怎么了？”壬低头问他。

“你的头发乱了。”南不假思索道。

“是吗？”壬歪了歪脑袋。

【那两颗珠子就该待在这张脸上，一刻不停的注视我，直到死亡为止】

南愉快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