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远岱洗漱过后便被谷雨带着前往地下城的一处医院。

医院距主楼比较远，两人在车库里找了辆小型汽车，开启自动驾驶后便向着医院进发了。

谷雨和他是同一个人。这虽已是明明白白的事实，然而在他的认知中却并不是那么“科学”的事。

时空错乱？

但谷雨貌似是占用着阿修斯的身份。

万事万物的尽头总不会真的是玄学吧……

“你……为什么会和阿修斯扯上关系？”

“可能是占用了他的身体。”

“？”

顾远岱不可置信地将谷雨自上而下仔细地打量了一番。

“按你的说法，阿修斯和我长得一模一样？”

谷雨却是摇了摇头，“我也很难解释在我身上发生的这些事。”

“我是在岛上的一处密林里醒来的，大概就是在那时占据了阿修斯的躯体。当时的那副身体十分地孱弱，看着已是油尽灯枯之势。”

“变化是后来才发生的。”

“我拖着那副残破不堪的身体走出密林，在生死关头被人送进了岛上医院，也算是又捡回了一条命。”

“但是……现实与虚幻的边界于我却渐渐地模糊了。我并没有离开这座岛，我又回来了，还占据着别人的身体。”

“消沉了一段时日后，我才渐渐察觉到自己的身上正在发生一些不可思议的变化。”

谷雨看向顾远岱，似乎是想以此来确认自己确实身处现实。

“我所占据的阿修斯的躯体变成了我以前的形貌。”

“起初，我感到十分地难以置信，我怀疑自己深陷梦境，甚至可能是精神上出了问题。然而，无论如何都无法醒来的，大概只能是现实了。”

顾远岱却立刻意会到谷雨真正的意思——哪怕是虚幻梦境，于他而言也只能算作现实了。

顾远岱发觉他对谷雨所经历的很多事情其实还是一无所知，他忽而真切地感受到自己产生了一种名为心疼的情绪。

哪怕仅是从谷雨这般轻描淡写而带着事后理性的描述中，他也能捕捉到其中潜藏的迷茫、恐惧与孤独无助。

他将谷雨的右手放在自己的掌心之间，似乎是想通过温度的传递让眼前的人能够获得一些实感。

谷雨轻笑一声，像是被他的举动逗到了。

紧接着，他感到一个温柔而又带着小心翼翼的吻落在自己的眉心，一触即分。

他抬头看向谷雨，随即迎来一个极具侵略性和占有意味的吻。

就在他感到自己几乎要喘不过气来时，谷雨才缓缓松开钳制着他的手。

“这样不是更有实感吗？”

谷雨垂眸欣赏着他因羞涩而红得发烫的面颊，旋即展露出一个阴谋得逞的坏笑。

你！小！子！

等着吧……你现在就笑吧，以后可就没你笑的机会了。

“医院快到了。”

“那些事以后再慢慢和你说吧，我先陪你进去检查。”

汽车很快在医院附近停下，谷雨轻扶着他走出车门。

医院里没什么人。在助手机器的引导下，两人很快便排上了病号。

其实顾远岱觉得自己身上的伤并没有那么严重，除了偶尔拉扯或按压到伤处会有些疼外，并没有任何其他的不适。

谷雨却是直言：“等你都觉得严重了，那怕是神仙难救。老实去检查吧你。”

顾远岱按助手机器的指导仰面躺进一台仪器，检查结果很快便出来了。

他的胸腹处虽然有些明显的瘀伤，但好在脏器并没有受到什么实质性的损伤。助手机器让他到取药口取些活血化瘀的药。至于其它，只需静养几天，避免剧烈运动和大幅度动作即可。

“我就说没事吧。”顾远岱将刚到手的药随意抛向空中，片刻后药瓶稳稳地落在他的掌心。

“……”

“你真的很幼稚。”

谷雨打开车门，把人塞了进去。

汽车启动自动驾驶，开始返程。

“对了，我一直挺好奇你和昆廷是什么关系。你们是不是早就认识？”

谷雨略一沉默，眉眼中的笑意很快便淡去了。

“嗯。在来到你所处的时空之前，我和昆廷就已经相识了。那会儿，我们同样被困于这座岛，只不过出逃失败了。”

失败了么……失败后他们又遭遇了什么？

顾远岱愈发感到谷雨和昆廷所背负的是他难以触及的沉重过去。

没有他的，独属于谷雨的过去。

然而，谷雨似乎有意回避，他并没有就当时的情况再说下去。

“现在我是借由阿修斯的躯体而存在着，他和我的情况差不多。不过……我要比他幸运多了。”

“昆廷重获新生的代价是抹杀了过去的自己。”

顾远岱和谷雨对视一眼，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其中隐藏的最深层次的恐惧。

“不过昆廷那家伙没心没肺的，对这事倒不是很在意。只说是这回无论如何都得让幕后真凶付出些惨痛代价。”

谷雨看向车窗外不断后掠的冰冷而森然的钢铁丛林，轻笑一声：“还真是大放厥词……”

滴嘟一声，谷雨的手环发出一阵闪光，提示有来电。

谷雨直接点击接听。

“喂，你现在在哪？”

“早就回主楼了。对了老顾，那晚来刺杀我的人的身份已经查到了。”

“昆廷？”

顾远岱记得昆廷的手环已经被踩得稀碎了，那他现在是在用什么和谷雨通话？

“……你俩在一块儿？”

“嗯，他已经知道了，有事你就直说吧。”

“啧。”

“昨天我不是去了那个什么宴吗，正喝着酒呢，让我碰见个寻仇的。”

昨日，昆廷独自一人赴宴，原本是想亲自会会新世界的所谓“高层”，顺便再喝点小酒。

然而等尼克军长和一个金发男子简单热场、宣布宴会开始后，会场中众宾客俨然已是推杯换盏、溺于声色。

群魔乱舞之间，哪儿还能分辨出谁是新世界里的高层人员。

几杯薄酒下肚，昆廷已然失了兴致，打算去别处找点乐子。

离开宴客厅时，一道身影自以为隐匿地远远缀在昆廷身后。

“这人和刺杀我的那个家伙是朋友，不过也难怪是朋友，都是三脚猫的功夫。”

“他想偷袭我，不过当然是没能得手。趁他空刀的间隙，我直接就是一个帅气飞踢，打得他是连连求饶……”

“……”

“说重点。”谷雨毫不留情地打断他。

哪怕隔着一道电子屏，顾远岱也能想象到昆廷此刻大概会是什么表情。

电话那头，昆廷一脸不爽地翻了个白眼，而后又默默比了个中指。

“这人叫吉恩，偷袭不成、歹心渐消后，才开始贪生怕死起来。”昆廷不屑地嗤笑一声，“我什么都还没问，他就老老实实地全交代了。”

“那晚来刺杀我的人叫乔伊斯，他是通过手环接取了一个具有高额积分回报的任务。任务内容便是除掉我。”

“和这个任务一同发布的还有另外七个相似的任务，内容都是除掉‘违规者’。大概楼内失踪的那七人也在刺杀目标之列。”

“乔伊斯会接取这个任务完全是为了积分，为了成为新世界里的‘上等人’。”

“呵……高回报便意味着高风险，乔伊斯应该也很清楚。真不知道乔伊斯死在我手里，吉恩他有什么好忿忿不平的。”

“我怎么不知道新世界里竟有这般感天动地的情谊。”谷雨暗讽道。

“得了吧，就他那副贪生怕死的怂样，敢冲着我挥刀怕都是透支了下下辈子的勇气。”

“不过，任务条件中有一点很奇怪。”

“吉恩说，乔伊斯接取的那个任务标示着只要任务中有任何一方死亡，任务便进入终止状态。”

而乔伊斯已经死了。

“昨天我用阿修斯的手环再次查看了一下，还是没有发现有关刺杀你的任何任务。结合吉恩的说法，你现在应该暂时不必担心会有人对你不利了。”

“老顾，你觉得这个刺杀任务发布的背后逻辑是什么？”

广播指令是服从性测试，而这个刺杀任务……

“任务的目标是铲除不顺从者，但吉恩所述的那个任务条件反而给任务的双方打造了一个相对公平的角斗场。胜者生，负者灭。”

唯有产生死亡这一结果，这场争斗才算结束。而不论是一死一生还是同归于尽。

谷雨哂笑一声，“没必要去揣度一个精神变态者的用意。”

昆廷似乎沉默了一会儿，电话很快便挂断了。

听完两人的对话，顾远岱却是感到一头雾水。

“你知道那个任务是谁发布的？”

“不知道，那个任务是系统统一发布的。用手环可以查到，不过需要一些条件。”

“什么条件？”

“服从。手环佩戴一定时日后应该就会自动解锁。”

“这样……那刚刚昆廷是用的什么和你通话，和周然她们借的手环吗？”

“不是，他用的是自己的。”

“那个手环是可以重制的。”

“我在B楼用谷雨的身份定制了一个手环，而现在戴着的原属于阿修斯的手环也依然可以使用。不过，这很有可能是因为阿修斯有足够的权限可以支持我这样做。”

谷雨看向顾远岱，略一沉思。

“其实，哪怕我和昆廷已经经历了那些事，我们对于这座岛的认知也依旧很表浅。我急于来到这座地下城，也只是因为这里是目前唯一可供管中窥豹的突破口了。”

谷雨应该早就有所计划了。

“你们打算怎么做……”

“清洗。”

……

血色幕布正央，阿修斯枪指敌首。

不为所用，必除之而后快。

老顾：摔手环的时候很痛快嘛，希望你补办的时候也是笑着的。

昆廷：帅可是一辈子的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