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买的话，也到饭点了，一起吃个中饭怎么样。”

“我和你？”

他语气并不善，周曼侬不在意地付之一笑，“好久不见了，再说早不吃晚也要吃啊，还不如我们先叙一叙旧，免得在人前尴尬……肯赏脸吗？”

须臾，男人轻轻扯了一下嘴角，“当然肯。”

他们从理发店里出来，又坐扶梯上楼，在餐饮区随便找了一家餐厅。

落座后，周曼侬看着菜单，没话找话般来了一句。

“你混得很不错啊——”话落，她又马上补充道，“虽然我早就知道，你肯定会有出息的。”

许袂抬眸，做了个轻微疑问的表情。

周曼侬拿刚拆好的筷子，虚空点了点他手腕上的机械表，玩笑般语气，“戴这么贵的表，总共就大几万块的衣服，都不舍得给女朋友买。”

“不是买了吗？”

“作为男朋友，买单不够积极主动啊。”

许袂目光冷峻地从她脸上扫过，“你在拿我和什么人比较吗？”

周曼侬面上划过诧异，失笑道：“你会不会想太多了。”

许袂把目光收回到菜单上，淡淡道：“我们才刚开始没多久，她是个很有教养的女孩子，家庭也好，所以轻易不会让男友付账，这很难理解吗？”

周曼侬点点头，“有教养家庭好，是难得……没教养，家庭也不好的，你不会在说我吧？”

“你会不会想太多了？”许袂反问道。

周曼侬眯眼，露出被击中的吃痛表情，举手做休战投降的手势，“好了，是我错了。”

他垂下眼，低不可闻地问了一句：“你做错什么了？”

服务员在这时过来帮他们点单，于是这句话很自然地被掠过了。

点完餐后，等上菜的工夫，周曼侬的目光浮在半空中。她好像什么都没看，其实是在看男人的手——现在看他的脸和他对视是需要一些勇气，所以只能视线落点只能在手，因此才会注意到表。

其实她一般根本不在乎别人身上有什么名牌。那双手还是很好看，修长有力，骨节分明，呈一种冷调白釉的色感。

“说说你的目的吧。”

周曼侬眨了一下眼，“什么目的？”

“吃这顿饭的目的——你是来警告我不要和你的未婚夫说什么吗？放心，我什么也不会说。”

周曼侬被逗乐了，为他的荒谬猜想。

“你说什么都无所谓——我不知道我有什么好隐瞒，又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你父母双亡？”

“在我心里是这样的啊。”周曼侬轻松地耸了耸肩，“就算让他知道真相也无所谓——哪怕是我们的关系。你不会以为我这么失败，到今天还要为了嫁进豪门殚精竭虑防止背调吧？”

许袂蹙起眉，反问道：“我们什么关系？”

“还能有什么，不就是——”她这时无惧和他对视了，而且在笑，那份恶劣又显露无遗，“睡过的关系啊。”

这一顿饭吃了很漫长的时间，也许因为两位食客都心不在焉，并没有全情投入享受美食，而且整个用餐过程，完全是死寂般的沉默。

许袂没吃多少东西就不吃了。

周曼侬却是吃一会停一会，边吃边还要和人发微信，时不时眉眼愉悦带笑，非常面目可憎的样子，难得吃的时候也讲究一个细嚼慢咽。

许袂冷眼旁观，并不催她，于是一个多小时过去，她还在慢悠悠地品尝甜食。

周曼侬优雅挖起一小块抹茶蛋糕放入口中，漫不经心道：“两点多了，你女朋友都不和你发微信吗？”

“我们没有这种糟糕的用餐习惯，”许袂讽刺地道，“无论是吃饭时发消息还是发消息打搅别人吃饭。”

周曼侬摇了摇头，“你做人男友做得很糟糕还不自知，看来不怎么爱你现在这个女朋友。”

“何以见得？”

“你那个有教养的女朋友现在还没吃饭吧，做发型的时候也可以吃东西。你在这里陪我干坐这么久，都没想过打包一份送去给她，哪怕是让服务生打包一份，可见你根本不关心她，也不想她。”

周曼侬放下调羹，托腮好奇地打量着他，“你刚才一直在想什么呢？连这么基础的男友本分都不尽——该不会，是在想我吧？”

许袂忍住揉眉心的冲动，只是用力闭了下眼，“多年不见，别的不知道，你的自恋是愈发进益了。”

他让服务生把餐单拿过来，“多谢提醒，我并不知道做发型的时候能吃东西。”

虽然这找补是很苍白，真正爱一个人，怎么会不时刻把她的需求挂心上？

但这场戏已经开演了，又怎么能不演下去。许袂磨牙道：“小妍最喜欢吃菠萝包了——请问能不能做一份菠萝包，帮我送去给楼下一位正在做发型的孟小姐？我可以另外付小费。”

服务生答应了。

周曼侬还是慢悠悠地品尝她的抹茶蛋糕。

饭后，两人在偌大一层商场里闲逛着，周曼侬自顾自地看一些展位的文创产品和小众香水，转头似乎才注意到男人存在，惊讶道：“咦，你不去陪你的女朋友吗？”

“……”

许袂转身就要走，又被她笑着赶紧拉住，“好了，开个玩笑。”

这一句语气不带任何硝烟味，仿佛他们之间不存在隔阂，连带过去音讯全无的九年，都不过只是一个玩笑。

“你不是要买西装吗？我们现在去男装区逛逛。”

“我还是比较想让我的女朋友帮我挑。”

他这么说了以后，周曼侬也无法不沉默了，她顿了顿，又很快地笑起来。

“可我是已经得到你女朋友认可的服装顾问啊——也是她拜托我帮忙的。当然了，你要是实在不想，那就算了。”

许袂转头看她一眼，没说话。

最后他们还是一起去了男装区。

西装西装，本就不是为东方人身材设计的衣服，谁让当代时尚起源于西方呢？亚洲人很容易就穿成一股保险销售的味，西服要穿得好看，尤其对合身有很大要求，最好是能私人定制。什么东西一旦涉及定制，那价格就不可能低了。

现在买也只能买成衣，他们进了一家西装界的顶奢品牌，成衣价格不逊于定制，全国开设的专柜都不超过十家，刚好这栋大厦里就难得有一家线下门店。

周曼侬对他的身材很有信心，她没像帮孟妍挑衣服时那样精挑细选，一眼就看中一套简约大气的浅灰色套装，粗花呢面料，威尔士亲王格。

许袂进去换了出来，他一米八七的身高，英俊高大，肩宽腿长，根本没理由不好看。衣服本身面料版型好，在他身上也十分服帖。

周曼侬不禁想，岁月到底改变了什么，五官还是那个五官，身高也增不了几厘米，但和她当年识得的那个少年，感觉上已完全是两个人了。许袂的五官是很俊秀的，让人觉得十八岁的他，将会永恒的是少女的暗恋对象，漫画中走出的男主角。

现在的他依然充满了梦中情人的气息，但完全没了那腼腆女生似的秀气。从前不善言辞和交际所导致的清冷感，现在转变为真正的冷漠。

强硬，且锋利如刀刃般的冷漠。他看着你的时候，似乎并不带感情，永远像是在评估着，审视着什么。

“好看吗？”他两眼盯着她问。

周曼侬看了有一会，摇摇头，“不好看。”

她又拿了一套棕色的千鸟格让他换，“试试这件吧。”

许袂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并不作异议。

可当他再一次换了出来，周曼侬就消失了，她总是这么爱消失。

柜姐把包装好的购物袋送上来，“这是您刚才试穿的第一套，和您一起的女士已经付过单先走了。她让我转告，说您穿这套很好看。”

-

孟妍精心斟酌了半天用词，最后发出的信息仍然平淡。

【谢谢你的菠萝包。还有，买衣服的钱，我转给你吧。】

她直接用了微信转账，盯着屏幕等了有一会，才等到许袂的回复，依然言简意赅。

【不用谢。】

【已收款】

孟妍没想到他收得这么爽快，心里浮上一层不该有的淡淡失望——好吧，她就是在暗自期待那种霸总小说一样的情节，女主角百般推辞自己收到的礼物，男主角大方爽快地说——“送出去的东西，我就不会再要”。

几万块的衣服，于她于许袂都不算什么，但如果他对她有追求之心，就不会收这几万块。像寻常男女相亲，男方有意思就不会收女方的AA转账一样。

但这数目又并非真的微不足道，她不主动提出还，会显得很贪婪，何况当时也不是他提出买单的。

可是——这又是什么呢？

孟妍收到菠萝包的时候很意外。她想这百分百是献殷勤的举动了吧，总不可能有误会。光是想想看起来那么疏离的一个男人，居然会记挂她有没有饿肚子，孟妍就不禁怦然心动。

她小心翼翼地吃着菠萝包——有点太腻了，她不是很爱吃。她又看看镜子里的自己，发型还没做完，但感觉和昨天相比已经有了很大改变。

孟妍今天出来买新衣换发型，并没有抱着要艳压周曼侬的想法——她知道那不可能。

她也没想过让宋驰后悔，宋驰就算渣也还是渣得比较有格调的，如果他连看到前女友好看一点都会心思浮动，那只能说明她的青春献给了一个很low的烂人。

她反而想的是，今晚要客串她现男友的人，他又会怎么看待她的新形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