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自习课，丁程从教师办公室回到教室，脑子里还是一团乱麻。

隔壁的小丸子向他投来一个微笑，“现在咱俩是同事啦。”

丁程茫然地点点头。

说实话，他在之前甚至没想过自己要当什么课代表。刘颖把他叫到办公室的时候，他还以为这个女人又要就着上午的破事儿翻旧账，可她并没有讨论有关上课不听讲这件事，而是转身和数学老师打了声招呼，“修远啊，这个男生也给你当课代表了。”

“好咧！”数学老师推了推眼镜，朝他一笑，“叫啥名儿啊？”

不等他开口，刘颖又开口道：“叫丁程，数学挺好的，人也聪明。”

丁程有一种正在被人推销的错觉。

数学老师倒是挺满意，“丁程，以后你就跟刘亚楠一起给我干活吧。”

丁程： “……”

于是乎，他什么都没说，什么也没做，就和小丸子一起成为了四班的数学课代表。

下了课，马佳妮发出了一声哀嚎，“艹！化学老师竟然没有选我当课代表！”

一旁的张中华和她一样忧伤，“我特么去找语文老师，这老男人告诉我，名额满了！”

马佳妮一听他也很惨，心里好受许多，赶忙问：“语文老师不是需要三个课代表么？咋这么快就满了？”

张中华撇嘴，“三个全是女生，赵芷玉和苏扬都被他收了，艹，这老师绝对看脸。”

又是赵芷玉，这人三句话离不开一个赵芷玉。

马佳妮翻了一个白眼，也跟着诉苦道：“我去找化学老师，他说已经有个女生夏天了，另外一个要找男生，因为有时候要搬器材。”

“你不就是男生么！”张中华咧嘴笑，“标准女汉子。”

“滚！”马佳妮砸了他一根圆珠笔，差点儿把路过的江雨吓死。

“哎呦喂马姐，你可别误伤！”江雨这个胖子非常灵巧地跳了过去。

马佳妮看见他一脸喜庆，随口问道：“咋了江雨，有啥高兴事儿啊？”

江雨嘿嘿一笑，“秘密。”

“我靠！”马姐最讨厌别人卖关子，冷笑道：“你能有啥秘密，要结婚啊？”

“结个屁婚！”江雨把练习册放进书柜，得意地说道：“我被化学老师选成课代表了。”

“……”

马姐一头撞在桌子上。

张中华还在一旁幸灾乐祸，“哈哈哈，化学老师果然眼光毒辣啊！”

“艹！”马姐闷声骂了他一句，又朝前面大喊，“丁程，你还有没有零食了？”

“自己去柜子拿。”丁程回了一句，接着给林11和夏天讲题，“因为集合里的元素具有确定性，所以这个方程的解有且只有一个……”

看着两个姑娘都若有所思地点头，丁程颇有成就感，“怎么样，是不是很佩服你哥的智慧！”

“自恋！”夏天抱着练习册笑嘻嘻地走了。

林11回到座位上，刚想再隔着过道问他点儿什么，就看见门口挥舞手臂的大鱼。

“……”林11的表情瞬间凝固，“丁程，你朋友来了。”

丁程回过头，“你咋又来了？”

“不是找你，”大鱼走到他桌前，拿起他的笔在手里转了转，“我来找你班的英语课代表，谁是英语课代表啊？”

林11：“……我。”

“好有缘啊！”大鱼朝她笑了笑，“我也是你班老师的英语课代表。”

靠，这明明是一段孽缘。林11连假笑都做不出来了，冷脸问：“找我干嘛？”

大鱼的语气忽然变得很正式，“今天的英语作业是练习册第2页和第3页。”

“嗯。”林11拿出记作业的小本，记了下来。

大鱼又补充道：“完形填空不用写。”

“嗯。”

林11放下了笔，大鱼又想起了什么，赶忙说道：“第2页的前半部分不写。”

“嗯……”

“自己批改。”

“嗯……”

“还有第一单元的单词都要背。”

“……”林11放下小本子，望着他，“您能不能一口气说完？”

大鱼顿了顿，“没了。”看着她手中拿着巴掌大的小本子，又忍不住笑道：“你怎么还拿小本本记作业啊。”

林11合上小本，已经达到耐心的极限了，“我记性不好，得拿本子记一下。”

“我上小学的时候才记作业，”大鱼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又问丁程，“你班那个梁什么……就是那个木头，他坐哪？”

“……”

丁程表情复杂地看了他一眼，敲了敲后面的桌子，让埋头写作业的梁一诺抬起头。

“……”大鱼尴尬地笑了笑，“那个，你班老师让你去办公室。”

梁一诺离开后，大鱼才敲了敲丁程的脑袋，“你咋不早告诉我他就坐你后桌啊！”

“我哪知道你要找他。”丁程怼了他一下，又问道：“我班老师找他的时候，表情什么样，很生气吗？”

“不是啊，”大鱼笑，“你班刘颖要把他介绍给我们班主任当课代表。”

丁程有些惊讶，“他们让梁一诺当物理课代表？”

“对啊，我就听见她跟糊涂说这孩子靠谱，稳当。”大鱼把手里的笔扔得老高，又问丁程，“你刚刚紧张什么？”

丁程皱了皱眉，“我没紧张。”

大鱼和他坐了三年同桌，一眼就能看出他方才紧张得不行，又想起在办公室听到的另一些话，好像明白了什么，小声问道：“丁程，你班梁一诺……是不是学习很差？”

“……”丁程顿了顿，看都不看他一眼，冷冷说道：“滚吧你。”

大鱼吓了一跳，“我就是随便问问啊。”

丁程不耐烦地把他推到一边儿，丢了一个字，“滚。”

这回是真生气了，大鱼知道丁程这个人，平时嘻嘻哈哈怎么闹都行，可一到真生气的时候，连多余的话都懒得说。

但是他不理解为什么丁程会因为这件事儿生气。

为了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橙子……”

“滚。”

“哎你个小兔——”

“滚。”

“艹！你特么至于么！”大鱼把他的笔砸在桌上，转身走出了教室。

坐在一旁的林11完完全全被这一幕惊呆了，方才还有说有笑的两个人怎么会忽然谈崩了呢？

她不知道具体的谈话内容是什么，反正丁程一直绷着脸，大鱼直接把东西摔桌子上走了。

后面分享零食的马佳妮和张中华也都看见了这一幕，马姐连薯片都不敢吃了，溜到林11身边，“11，他俩咋回事啊？不会是因为我吃零食吧……”

林11摇摇头，“不知道，估计跟咱们没关系。”

“哦~”马姐又一路小跑了回去，和张中华小声嘀咕了几句，才继续吃薯片，而且吃得很紧张。

食堂打饭的时候，丁程看见大鱼在前面排队，心里过意不去，就喊了他一声。

“大鱼。”

大鱼头也不回，装聋作哑。

丁程又喊了一句。

大鱼铁了心不想搭理他。

大鱼吃得很快，不到五分钟就走到水池前刷碗，丁程赶忙跟了过去，把饭倒进回收剩菜的桶里，站在他身边。

“哎，下午是我的毛病。”丁程把洗洁精挤到碗里，低头说道，“我认个错。”

大鱼还是没搭理他。

这人怎么还来了倔劲儿！丁程拧开水龙头，接着说道：“我不应该随便发火。”

大鱼面无表情地把水倒掉，转身把碗送回了原位。

丁程：“……”

看着丁程匆匆吃了一口饭就跑到一班大鱼的身旁，围在桌前的张中华忍不住问道：“他俩下午到底因为啥吵架啊？”

梁一诺困惑不解地问道：“他们……吵架？”

“你走了之后，周若愚不知道说了啥，反正摔笔就走了。”江雨刮了刮碗里的米饭。

“我当时以为他俩要打起来了，”张中华悻悻地说道。

“他俩不会打起来的，”陆川说，“三年初中同桌，感情好着呢。”

大家都不吭声了。

张中华看见赵芷玉吃完了，刚想和她一起去刷碗，看见她朝不远处的一个男生招手，迈着轻快的步子走到了他身边。

“……”

张中华转身捅了桶马佳妮的后背。

“艹！”马佳妮把饭盒搁在桌上，“我正吃饭呢，你有病吧？”

“赵芷玉跟六班那个旗手，他俩咋回事？”

“我哪知道……”马佳妮欲言又止。

“我感觉他俩不太正常啊。”

“切~~~”马佳妮酸酸地回答道，“人家长得漂亮，跟谁在一起不正常啊。”

张中华又不甘心地跑到苏杨身旁，“苏杨妹妹，六班那个旗手是不是喜欢赵芷玉啊？”

苏杨看了他一眼。

果然男生喜欢上一个女生，就会变成瞎子。

她想了一会儿，才缓缓说道：“你可以问问六班的男生。”

张中华一头雾水。

夏天看不下去了，直截了当地告诉他：“他俩谈恋爱了。”

张中华有一种五雷轰顶的感觉。

轰——

马佳妮冷笑了一声，“赵芷玉没告诉你吧？”

张中华一时间还没有接受这个事实。

木然地望着水池旁你侬我侬的两个人。

陆川听见了八卦新闻，赶紧凑到女生的桌前，“真的吗，男生咋都不知道？”

马佳妮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她可能希望男生一直不知道呢！”

她尖刻的评价让女生们无法回应。

陆川拍了拍张中华的肩膀，“老哥，天涯处处是芳草。”

张中华楞楞地站了很久才缓过神来。

因为大鱼一直不理自己，丁程百无聊赖地坐在座位上发呆。

晚间的广播在读诗，那个女主播的声音好像嘴里含着糖，有些不清楚。

梁一诺回来的时候，他正趴在桌子上，梁一诺犹豫了一下，还是拍了拍他的后背。

丁程抬起头，“咋了？”

“你晚上……没吃多少东西。”梁一诺说着递给他一盒蛋黄派。

“谢了，”丁程勉强笑了笑，没有伸手接过他的东西，“我书柜里有吃的。”说完又趴在了桌子上。

“……”

梁一诺只好默默地回到自己的座位，继续学习。

启真有一个特色，就是在每间教室外都有一个桌子，叫作答疑桌，每周天到周四的晚上，都会有老师来值班，在前两节晚自习坐在答疑桌前，给学生们解答问题。

今晚的老师是化学老师，由于大家还不太熟悉，所以没有几个人出去问问题。

第三节晚自习的前面是一个大课间，有二十分钟，丁程实在忍不住了，跑到了一班门口张望了一下。

大鱼果然出来了，平时活泼爱笑的一张脸冷得像在冰窖里冻过一样，淡淡地问道：“怎么着？”

丁程想了想，“我……来找你一起去厕所。”

大鱼没绷住，乐了，“你特么是女生啊，上个厕所还得结伴。”

丁程看见他笑了，心里也很高兴，“走啊，一起上厕所去。”

大鱼笑着瞪了他一眼，“谁怕谁啊。”

他俩当然没去厕所，而是走到了外面的小广场上。

看见大鱼的脸色还很差劲，丁程用胳膊撞了他一下，“不生气了吧……”

“气死了，”大鱼故意躲他，“气死了，肺都要气炸了。”

“至于嘛……”丁程推了他一下。

“至于，”大鱼踢了一下墙，气呼呼地说道：“丁程，你就是个渣男。”

“……”丁程还真是第一回被人称作【渣男】，心里有些懵，“我怎么就成了渣男了？”

大鱼又对着墙乱踢一通，“你有了新朋友就把我给忘了！”

丁程哭笑不得，靠在一旁看着他，“大鱼，你几岁了？”

“咱俩什么时候翻过脸？”大鱼停了下来，靠在他身边，“你居然会为了一个屁大的破事儿跟我翻脸。”

“因为他是我朋友，”丁程转头看着大鱼，“要是有人这么说你，我也一样生气。”

大鱼想了想，“你不但得生气，还得替我揍他！”

活脱脱一个幼稚鬼！

丁程笑，“谁要是敢说你，我就揍到他说不出话，行了吧。”

“这还差不多，”大鱼终于挨在他身旁，“咱俩可是最好的朋友。”

“是——”丁程说完，肚子咕咕咕地叫了好几声。

大鱼扑哧地笑了。

“你还好意思笑！”丁程拍了他脑袋一下，“都是因为哄你，我连晚饭都没吃好。”

“我错了好吧，”大鱼又被人点了笑穴，“晚上，请你吃夜宵。”

丁程的最后一节晚自习过得很漫长，肚子咕咕咕叫个不停，好不容易熬到了放学，和大鱼一起走到了食堂。

启真食堂的夜宵是出了名的好吃，种类多，味道好，他俩怀着满心的期待和好奇走到食堂。看见了人山人海。

……

排到他们的时候，只剩下几碗馄饨和炒面了。

丁程不爱吃带馅的食物，那几碗剩下的炒面看起来出奇的油腻，只好饿着肚子回到了寝室。

由于晚上在食堂耽搁了时间，他俩连洗漱的时间都不太够，刚刚爬上床就听见刺耳的熄灯铃和大爷的粗嗓门。

熄灯啦——

丁程吞了吞口水，开始后悔把零食全部放在班级柜子里了。

唉。

留点儿存货也行啊……

半个小时之后，江雨已经开始打呼噜了，丁程饿得睡不着，从床上爬了起来。

如果不是梁一诺的被角露出一条光线，丁程还以为大家全都睡着了。

这家伙趴在被窝里，难道是在学习？

他轻声喊了一句，“梁一诺~~”

梁一诺把小台灯调到最暗，这才掀开被子。

“怎么了？”

“你在学习吗？”

“……是。”梁一诺小声说道，“你怎么不睡觉？”

“我饿了。”丁程说，“你有没有什么吃的？”

“有面包，你要吗？”

“啥馅的？”

“......好像是肉松的。”

“最讨厌肉松，还有别的吗？”

梁一诺仔细想了想：“应该还有一小包薯片。”

“啥味儿的？”

“......好像是原味。”

“第二讨厌原味薯片。”

梁一诺：“......”

沉默片刻，他还是问道：“那只剩下苹果了，你要不要吃？”

“要。”丁程终于听到一个能吃的东西，急忙回答道。

“啊！！！”睡在下铺的张中华突然烦躁地啊了一声，差点把聊天的俩人给吓死。

丁程从蚊帐里探出脑袋望向下铺：“张中华，你诈尸啊！”

张中华捂着脸，哼哼唧唧地说道：“好烦，好烦呐，女人太复杂了！”

丁程一整个下午和晚上都忙着哄大鱼，不知道赵芷玉已经谈恋爱的消息，因此一脸不解地问他：“你又惹赵姑娘不高兴了？”

一提到赵芷玉，张中华直接从床上蹦了起来，“啊啊啊啊啊啊！”他对着空气小声咆哮道：“我想喝酒！梁一诺，你有没有二锅头？”

梁一诺很诚恳地表示，这个真的没有。

然后在张中华干吼的声响中，梁一诺轻手轻脚地爬下床，从床下的箱子里拿出一个苹果，丁程见他掏出苹果，急忙把手伸出蚊帐想去拿，可梁一诺却没有走到他床前，而是轻轻地溜出了寝室门外。

？？？丁程眼睁睁地看着他把苹果拿走了。

而且一句解释都没有！

张中华也一头雾水：“他干啥去了？”

“不知道。”丁程自己的救命粮被人带走，坐在床上揉了揉太阳穴，又忍不住问张中华：“你呢，你又发什么疯，赵姑娘咋了？”

“别提赵姑娘了，”张中华趿拉着拖鞋，迈着沉重地步伐走到窗台边，用四十五度的忧郁仰角望着夜空，叹了口气。

“以后她跟我，只能是同学关系了。”

“你俩本来也就是同学关系啊......”丁程小声嘀咕道。

张中华沉浸在自己的悲伤里，望着窗外朦胧的月色，忽然产生了一个念头——他要用歌声纪念这段无疾而终的暗恋。

过了大概两分钟，梁一诺又蹑手蹑脚地回到了寝室，把苹果递给他，小声说：“给你，洗好了。”

丁程感动得差点要从上铺直接跳下去。

“谢谢寝室长！”

梁一诺默默看了他一眼，然后就重新爬回到自己的床上，蒙着被，继续学习。

站在窗台边的张中华看到寝室长给丁程洗水果，莫名其妙地更伤感了。

“唉，”他叹了一口气，“为什么温暖的情感永远都不会降临在我身上呢？”

丁程结结实实地咬了一大口苹果，打断他道：“你赶紧回被窝里就暖和了。”

梁一诺给他的苹果是红富士，香香脆脆的，丁程每咬一口都会发出清脆的咔嚓声。

张中华说：“橙子，为什么你可以如此无忧无虑？”

丁程对他的故作深沉并不买账，老实吐槽道：“咱这个岁数，有啥好担心的呢？”

赵中华摇摇头，果然人类的悲喜并不相通，于是便开始对着月亮，小声地唱起了伤感歌曲。

丁程第一次感觉苹果可以这样美味，只是这样开心的夜晚偏偏被张中华无病呻|吟加跑调的歌喉破坏了，他只能通过大力咀嚼苹果来忽略那要命的歌声。

于是寂静的寝室里就上演了一场莫名其妙的乐队演出：

主唱是张中华：“最爱你的人是我，你怎么舍得我难过~~~”

主伴奏是打鼾王者江雨：“呼——吁~”

“呼——吁~”

副伴奏是大啃红富士的丁程：“咔嚓——咔嚓——咔嚓——”

梁一诺同学作为唯一的受害人听众，恨不得在被窝里把自己的耳朵堵死。

张中华唱到动情处，干脆握起拳头当话筒，开始摇头晃脑地唱了起来。

丁程的苹果也正吃得起劲，眼前却忽然闪过一道亮白的光。

丁程愣了一下，这才明白是有人在门外走廊里举着手电筒，而更让他窒息的是，那打着手电筒的人此刻正站在他们寝室门外，从小窗望着他，还有张中华。

丁程：“……”

和值周生对视一秒。

和值周生对视两秒。

……

丁程差点把苹果丢向那张阴森的大白脸。

这是什么魔鬼学校啊！

大半夜的还有值周生啊啊啊啊啊啊！

第二天，刘颖收到了本学年第一张扣分单。

而且还是连扣两分！

刘颖勉强控制住情绪，仔细看了看扣分条上那两个嫌犯的信息：

【男生寝室243，3床，扣一分。扣分原因：半夜吃苹果】

【男生寝室243，4床，扣一分。扣分原因：站在窗台边唱歌】

刘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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