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多年以后，丁程回忆起高一时被值周生支配的恐惧，还是会忍不住感慨启真学校某些制度是真的变态。

早自习结束，几个斜挎金边绶带的高二浩浩荡荡地走进教室，像领导视察一样环顾四周，用雪白的纸巾在架子上蹭一蹭，然后非常高冷地丢了一句：“窗台擦得不够干净，黑板槽有粉笔灰，地上有两张废纸，一共扣3分。”

“……”

在班长江雨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他们已经准备前往下一个教室了。

负责扫除的林11和赵芷玉追了上去，拽住一个酷似机器人的学长。

“窗台怎会不够干净呢，我们明明擦过了呀？”

机器人学长没说什么，而是拿出那张白纸重新蹭了一下窗台的一角，指着浅浅的灰印说道：“这个，就是不合格。”

“可是一下子扣3分，也太多了吧……”赵芷玉说道：“学长，我们下次一定及格，这一次就别扣分了。”

说完，她还朝机器人学长甜甜一笑，露出两颗小虎牙。

学长用唐僧同款的表情回应道，对不起美女，我不吃这一套。

林11愤愤地拽回赵芷玉，“算了，是咱们倒霉，赶上第一周检查卫生，好多规矩都不知道。”

另一个学长被她说得有点儿过意不去，清了清嗓子，和机器人学长说，“阿龙，要不然咱们别扣窗台了。”

叫阿龙的机器人学长听从了朋友的建议，“那这次就不扣窗台了。”

“谢谢谢谢。”两个女生感激地望着他们，林11这才发现，方才说好话的学长比她高了将近十厘米，皮肤特别白，很有文弱书生的气质。

那个阿龙不耐烦地走了，书生学长笑了笑，对两个学妹说：“下次擦窗台之后，记得自己检查一下，用白纸擦一下四角，没有灰印才算合格。”

如果林11能认真冷静地考虑一下，她就会发现这个学长说的是一句废话，但是他的善良举动和颜值已经成功给自己加上了一层偶像滤镜，让他在她的眼里忽然美好的有些不真实。

于是乎，直到这个白得出奇的学长消失在走廊转角，她的目光还迟迟没有收回。

“怎么啦？”赵芷玉拽了拽她的袖子，“一见杨过误终身？”

林11红着脸，“……没有。”

赵芷玉慢慢悠悠地说道，“高二一班，吴穹。”

林11惊奇地望着她，“赵姑娘，你咋这么厉害啊！”

“5.1的视力可不是吹的，他一进门我就看见衣服上的名字了，”赵芷玉得意地笑了笑，“11，要不要我帮你打听一下他的感情状况啊？”

林11点头，“就帮我问问他有没有喜欢的人……其余的，不用问。”

她俩正在走廊发呆的时候，刘颖已经气呼呼地走进教室，把扣分单按在了丁程的桌上。

“我不想听你解释，”她说，“你给咱班扣了一分，就负责这周的地面整洁，要是再扣一分，我就让你天天请大家吃苹果！”

说完，她又走上讲台，非常严肃地说道：“我带的班，不仅要成绩好，综合能力也要做到最好，我希望大家能严格遵守纪律，对自己的要求高一点，值日生的卫生也要做好，我不想收到因为卫生问题不合格的扣分单，记住了没有？”

大家弱弱地回答道：“记住了。”

江雨同学在座位上犹豫了半天，还是没敢把方才卫生已经扣2分这件事告诉刘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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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节课下课，化学老师站在讲台上给几个同学答疑，张中华合上笔记本，哼哼唧唧地唱着李克勤的歌曲：“你我伤心到讲不出再见~~~”

“你闭嘴吧，”马佳妮换了一个颜色的笔画重点，“他妈的，天天唱一句，烦死了！”

张中华也不理她的冷嘲热讽，因为赵芷玉脱单的事，他变得格外多愁善感。

下节课是英语课，大鱼风风火火地拎着录音机跑到了四班，看见丁程正低头抄笔记，笑嘻嘻地走过来，“哎，橙子，这笔记是谁的啊，怎么这么多颜色啊？”

林11隔着过道看了他一眼，“我的。”

“你们女生也不嫌乱，整这么多乱七八糟的颜色……”大鱼嘻嘻一笑。

林11：“……”

大鱼又想起初中时候的事儿，跟丁程笑，“我记得，梁思璐也喜欢用彩笔。”

丁程抬起头，一本正经地说道：“咱俩昨天，刚和好。”

“谁是梁思璐？”前面的江雨好奇地凑了过来，“我是不是错过什么有趣的新闻？”

大鱼强忍着笑，“没有，我家丁程什么新闻也没有。”

江雨好像明白了什么，“行行行，我不问了。”

丁程撂下笔，“你俩有完没完？”

大鱼一溜烟跑了。

丁程把笔记还给林11，听见外面一个学生喊道：“林11同学下午第一节去会议室领奖。”

“哇！”林11开心得从座上跳了起来。

“恭喜摄影师啊！”丁程和江雨连忙呱唧呱唧。

赵芷玉笑着问道：“是他俩的照片嘛？”

“对！”林11笑，“后来只能交一张照片，我就把他俩那个交上去了。”

赵芷玉看了丁程一眼，“颜值加成啊！”

丁程还没理解她的话，“什么意思？”

“就是你跟梁一诺的那张照片，获奖了。”11说。

梁一诺抬起头，“我？”

赵芷玉回答：“你难道不知道你跟丁程那张照片吗？”

梁一诺一脸茫然。

“论坛上都传疯了，”赵芷玉也不知道哪来的这么多消息，“昨天表白墙上还有人还跟梁一诺哥哥表白呢。”

梁一诺：“……”

林11好奇地问道：“芷玉，你咋知道的？”

“别人跟我说的，”赵芷玉看见化学老师还在班里，放低音量，“有人偷偷带了手机。”

“表白墙怎么说的？” 江雨坏笑。

“就是，想问问梁一诺有没有女朋友，有没有喜欢的人。”赵芷玉说。

“还是个问句，”丁程分析道，“那咱们得告诉人家啊。”

他转向梁一诺，认真问道：“梁一诺同学，你有没有女朋友，有没有喜欢的人？”

梁一诺看了他一眼，低下头，继续看书。

“哎，给个机会呗！”丁程跟着几个同学一起笑。

梁一诺同学头也不抬地说了一句：“没有。”

丁程看了看江雨，俩人笑得贼欢。

“那就是有机会咯！”

赵芷玉也跟着搞事情，“那我今晚匿名回复一下：梁一诺单身可撩。”

“对对对！”丁程跟林11鼓掌。

梁一诺再一次抬起头，似乎很艰难地说道：“我……我有喜欢的人。”

“哇！”

几个人哇成了一排表情包，声音之大，把讲台上的化学老师都吸引了过来，“你们几个一惊一乍的，干什么呢？”

“没什么没什么。”江雨笑嘻嘻地说道。

化学老师用他那充满智慧的眼睛看了看几个同学，无可奈何地摇摇头，“Too young too simple！”

预备铃响，几个人才各自回到座位上，梁一诺被他们问得满脸通红，低着头看书，丁程实在忍不住好奇心，想问问他到底喜欢哪个女生。

可当他回过头，梁一诺却比他先开口。

“梁思璐，是谁？”

“……”丁程顿了顿，没想到自己会被突然暴击，“她是我初中同学。”

“女朋友？”梁一诺问。

“……不是。”

“你喜欢她？”

“……算不上。”

“唔。”

丁程想了一下，明明是自己要问问题，怎么现在给弄反了？

他敲了敲梁一诺的桌子，“该你回答我了。”

“你说。”

“你到底喜欢咱班哪个女生啊？”

梁一诺怔了一下，“我为什么……非得喜欢咱班女生？”

“哦，”丁程缓缓点头，“我明白了。”

梁一诺看着他，眼睛里说不上是困惑还是紧张，“你明白……什么了？”

“你喜欢外班的呗。”丁程顺理成章地回答道。

“……转过去。”

“哪班的？”

“……上课了。”

丁程悻悻地转过头，其实他并不太关心梁一诺喜欢谁，只是挺好奇，这种性格的人到底能喜欢什么样的女生。

.

到了中午的时候，丁程和大鱼走出食堂，到了寝室楼下，丁程说了一句拜拜，没有向往常一样上楼睡觉。

“你中午为啥这么早回教室？”大鱼打了一个嗝。

“我特么被罚扫地了，都是因为你。”丁程把大鱼丢在寝室门口，继续走回教学楼。

大鱼看着他的背影，又打了一个嗝，自言自语道：“渣男，啥都赖我。”

丁程回到教室的时候，讲台上的粉笔头和地上的纸屑已经被打扫干净了，屋里只有几个同学，要么自习，要么趴在桌上休息。

丁程走到值日生林11的身旁，“11，你扫地来着？”

林11不知道在写什么小纸条，连忙用手捂住桌面，“不是我，是梁一诺。”

梁一诺？

他又不值日，干嘛扫地啊？

丁程回到座位上，转头问道：“梁一诺，你为啥帮我扫地啊？”

梁一诺正在计算一道化学题，轻声回答道：“地上太脏了。”

“……”

丁程的感激之情瞬见化为乌有，他看了看时间，在心里权衡了一下。

还有四十分钟上课，现在走回寝室再回来要浪费二十分钟，而且太阳很晒，如果现在在教室睡觉，他就可以拥有四十分钟的睡眠时间。

他想了想，果断趴在了桌子上。

其实他挺不喜欢趴桌子睡觉的，腿容易麻，而且对颈椎不好。

他忽然想起大鱼妈妈说过的，趴着睡容易得眼病，因为低头的时候眼压太高，对眼睛不好。

要是会瞎的话……那还是回去睡吧。

他刚从椅子上站起来，听见一阵铃声响起。

“这是……什么铃？”丁程问。

“午休铃。”梁一诺说。

“午休铃是干什么的？”

“锁大门的。”梁一诺回答，“你现在出不去了。”

wtf？

丁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还有这种奇怪的铃？

为了说服自己，他还特意走到门口，看见了玻璃门扶手上套着的锁头。

……

丁程又回来了。

发现梁一诺同学还在计算刚才的化学题。

可能是计算量太大了，梁一诺同学用了整整半张草稿纸。

他沉思了两秒，“这个一看就是选B啊。”

梁一诺抬起头，一副剧透可耻的表情，却忍不住问道：“为什么……选B？”

“看出来的呀。”丁程笑了笑，“你这个根本就不需要计算什么质量的问题，光是从选项上看，阴阳离子电荷数平衡的，只有B啊。”

“……”

梁一诺看了看选项里的摩尔量的比，果然只有B选项的电荷数是平衡的，而他却按照题干上给的质量算了半天。

他默默在空格处写了B，抬头看着丁程。

“怎么样？你哥聪明吧？”丁程笑嘻嘻地望着他，并且啃起了手指头。

“……你能不能别吃手指头。”梁一诺皱着眉，一脸嫌弃，眼底却在笑。

“我洗手了。”丁程像个小孩儿一样辩解道。

“……你别吃了。”梁一诺忍不住伸手抓着他的手，“你别吃了。”

“哎哎哎，我不吃了还不行么。”丁程不知道这家伙为啥这么多管闲事，甩开他的手，“我睡觉了。”

说完，像赌气似的，仰面躺在他的书上。

“……”梁一诺无奈地笑了笑，低下头，继续写题。

丁程闭着眼，午后的教室格外安静，几个自习的同学都陆陆续续地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梁一诺还在写着什么，笔尖划过纸张，发出沙沙的声响。

迷迷糊糊的，丁程好像听见笔尖停顿了几秒。

好像不是几秒，是很久。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忽然紧张了一下。

好像有这样一个规律，当有人看着你的时候，你即使闭着眼睛，也能感觉得到。

梁一诺没有意识到他会忽然醒过来，匆忙扯掉一张草稿纸，团成一团。

丁程揉了揉眼睛，轻声问：“我……没有磨牙吧？”

“没有……”梁一诺笑了笑，手里紧紧攥着纸团。

教室里的学生都睡着了，只有他们两个人。

丁程想起上午的八卦，“哎，你想不想告诉我，到底喜欢谁啊？”

“你……真想知道？”梁一诺问。

“嗯。”

梁一诺停顿了一秒，“我喜欢你。”

梁一诺觉得说完这句话自己已经要升天了。

灵魂出窍的感觉。

“……”丁程张了张嘴，说不出话。

梁一诺看着眼前呆若木鸡的人，感觉自己已经一脚踏进地狱了，紧张地开口：“我……”

“你有病吧？”丁程抄起一本书砸到了他的脸上。

啪的一下，像一个响亮的耳光，打得他眼前直冒金光，“对不起……”

“你特么去死吧。”

“对不起……”

“你离我远点！”

“对——”

“梁一诺，醒醒！”

“你是做噩梦了么？”

“快醒醒。”

……

梁一诺被丁程晃醒了，下意识地往后躲了躲，“我……做梦了么？”

“对啊！”丁程一边咬手指头一边说，“你方才说梦话了都。”

“我……说什么了？”

“你一个劲儿地道歉。”丁程说。

“还有呢……”

“没了。“丁程又问，“你攥着什么呢？”

梁一诺松开手，果然是被揉成了一团的草稿纸。

“……没什么，”梁一诺把纸团扔进桌膛，“就是一张废纸。”

“哦。”丁程转过头，继续安静地吃手。

梁一诺跑到洗手间，用冷水冲了半天的脸。

那张纸是第三天下午大扫除的时候被人捡到的，不知道被几个人的脚踢来踢去，跑到了林11的凳子下，林11捡起纸团，好奇地打开看了看。

那只是一个很普通的草稿纸，写满了密密麻麻的数字和算符。

但她可以清楚地看见一行清秀的小字：

“丁程，我喜欢你。”

那一瞬间林11有点后悔打开了这个纸团，因为她看见了这个草稿纸上方写着：岫岩一厂。

梁一诺的家乡，是岫岩。

而且，这个字很好看。

是梁一诺的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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