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自习，梁一诺成了刘颖的第一个谈话对象。

教师办公室的窗户刚好对着东方，尽收朝阳，亮得有些刺眼。

刘颖从身边拽来一个椅子，让梁一诺坐下。

“我看了一下你的成绩，”她望着他，语气很温和，“语文和理化都还可以，但是数学很薄弱，英语的问题很严重。不过这次数学的题目出得很难，就是为了能拉开成绩的差距，你之前没有做过这么复杂的题吧？”

梁一诺默不作声地点点头。

她又继续说道：“英语考试的好多单词是高中的，可能你还没有背过，但是一定要重视起来，既然英语底子差，就得多背、多练，很多男生都是因为英语拖了后腿，到高三的时候没有时间复习。”

说完，她从电脑旁的一摞书里翻出一本练习册，递到梁一诺的手里，“这个练习册，是额外给你增加的任务，按照课程的进度做，自己批改，每周天晚自习之前交给我检查。”

梁一诺拿过练习册，看着她，轻声说了句谢谢。

刘颖笑了笑，“这次的成绩确实不太理想，不过不要气馁，毕竟新学期才刚刚开始，有充足的时间去弥补，要对自己有信心啊。”

梁一诺离开后，刘颖在座位上伸了一个懒腰，昨晚为了成绩的事情，她也没怎么睡好。

七班的班主任打趣道：“刘颖，你班还算可以了，我们班包揽年纪倒数前三名呢。”

刘颖叹了一口气，“这届学生的底子真没有上届好，以前的摸底考试，哪有这么惨的。”

三班老师接了一杯咖啡，“都是扩招弄的，市里的学苗少了好多，一些小乡镇的学生倒是来了不少，像海城、岫岩这种，招过来的都是各地数一数二的，可还是比市里学生差了好大一截。”

刘颖揉揉太阳穴，“我们班倒第一的，就是中考状元。”

“【状元】没用，各地方考题难度不一样，”七班老师苦笑了一下，“我们班那几位，也是县里前五的水平，英语听力根本就听不懂。”

“今年没过一本线的是几个人来着？”三班老师问。

“14个，”刘颖记得很清楚，因为自己班的毕业生全都在一本线以上，颇为得意。

“这届就难说咯……”七班老师起身准备去教室检查一圈，“得超过30。”

几个老师都笑了。

难说。

真难说。

谈话归谈话，挫折归挫折，今天是正式开课的一天，大家还是精神百倍地迎接老师的到来。

第一节是数学，老师迟到了。

……

十分钟里，教导主任的扑克脸已经在前后门出现了不下五次了。就在班长江雨准备去办公室问问班主任怎么办的时候，一个拎着公文包的眼镜男跑进了教室。

眼镜男穿着格子衬衫，五官和谢尔顿极其相似，连气质也很像那些高智商的科学怪人。

“对不起同学们，我以为今天的课是第三节，就迟到了几分钟。” 他推了推眼镜，“自我介绍一下，我叫程修远，【程序员】的程，把路修得很远的【修远】。”

“我是前年毕业的研究生，数学专业，我今年只教一个班级，就是咱们四班，顺便说一下，我是咱们学校数学竞赛的副教练，有数学竞赛的同学吗？”

小丸子激动地举起手。

程修远笑了笑，“你叫刘亚楠是吧，听王老师提起过你，很厉害的小姑娘啊。”

小丸子激动得脸都红了。

程修远继续说道：“大家应该知道，高中的数学要比初中难得多，课业压力也要繁重得多，所以需要我们把课上的知识全部理解和掌握，我提三个要求啊，记笔记、多练题、多思考。做到这三点的同学，我敢保证，你的数学不会很差。

好了，我们现在就开始第一课的学习。”

数学第一部分的内容是【集合】，程修远简单介绍了集合、元素的相关概念，可能是觉得这节课实在太过于简单，他就开始讲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了。

话题崩坏的起点是一个例子：有理数集合用Q表示，有理数的概念很简单，就是整数和分数的统称。

接着他开始介绍无理数，介绍到了圆周率，从圆周率的产生引发了一个阿基米德的故事。

……

接着他又介绍了一个叫e的无理数。

e是什么呢？

好多人现在还不知道。

于是他又讲了一个故事——e是如何产生的。

这是一个金融问题，如何能让银行付的利息最多？

BLABLA……

……

大家彻底懵了。

下课时，程修远还意犹未尽地问了大家一句：“同学们，数学很奇妙吧？”

大家懵B地点点头。

程修远腼腆一笑，“有愿意当数学课代表的哈，下午自习课来办公室找我。”

程修远走了之后，林11皱着眉毛，隔着过道问丁程：“他讲了什么？”

“集合。”丁程非常切题地回答。

林11看了看自己的笔记，只有短短三行，都是集合的定义和名称，弱弱地问道：“可他后半节讲的东西……跟集合有关吗？”

“没关系。”丁程非常肯定。

“那……你记笔记了嘛？”林11问道。

丁程把自己的笔记本展示给她看，除了名字缩写CC，一个多余的字都没有。

林11：“……梁一诺，你记笔记了嘛？”

梁一诺也摇头，“我就记了定义。”

江雨一边咬指甲一边说，“我第一节数学课就听不懂了。”

“我也是。”林11说。

一大堆同学跟着响应：

“加一。”

“听不懂听不懂。”

……

第二节课是化学课，一个男老师走了进来，他大概三十五岁左右，一米七五的个子，顶着一头巴西风情的棕色卷发，单从侧脸看，五官并不算立体，但是当他转向大家的时候，同学们才意识到，这个老师真的好帅。

帅。

真的帅。

成熟男人的帅。

他的正脸很像混血儿，很有南斯拉夫人的特点，眼睛是琥珀色的，不算大，但很深邃，眼睫毛微微翘起。笑起来的时候眼角会有皱纹，但这些皱纹并没有影响他的颜值，反而让他看起来更有魅力。

“同学们好，我是你们的化学老师，我叫隋亿，亿万的亿。”他的声音有些暗哑，但很好听，“希望能和同学们一起度过愉快的高中三年。”

女生们一脸花痴地望着他，连鼓掌都忘了。

实在。

太帅了。

简单介绍了自己，隋亿开始讲课，第一节主要是一些实验室的安全事项，他讲的很生动，还不时在黑板上画下一些实验用品，小烧杯、集气瓶、还有几个反应方程式。

可能是听得太过专注，一节课很快就过去了，等到他拿着教案离开教室之后，好多女生还在沉浸在他的魅力之中。

唉。

真帅啊。

连黑板上的反应容器都那么好看。

赵芷玉开始纠结，“唉，本来想当语文课代表的，我现在突然又很想当化学课代表！”

“你能不能别这么贪心！”马佳妮哼了一声，“化学课代表是我的，谁也别抢！”

张中华在一旁挖苦道：“你还是算了吧，颜值不够。”

“艹！”马佳妮瞪着他，“你个舔狗就别说话了。”

张中华被她说得没面子，连忙反击道：“你个地狱小僧就别叭叭了！”

【地狱小僧】是日本某恐怖片的一个人物，因为马佳妮的眼睛细长，眼距有点儿宽，张中华就给她起了这么一个外号。

“艹！”马佳妮直接从座上站了起来，张中华以为她要打自己，赶紧跑到教室前面去。

但马佳妮一心要把黑板上的图案原原本本地画在笔记本里，只是吓唬他一下就坐回去了。

丁程又发现了一个有意思的事，笑嘻嘻地转到身后，“哎，梁一诺。”

梁一诺把化学笔记收回书桌里，“怎么了？”

“张中华穿了两只不一样的袜子。”

梁一诺看了看讲台上手舞足蹈的张中华，果然脚踝露出来的袜子不是一个颜色，也忍不住笑了。

跳操的时候，丁程一看见张中华的袜子就想笑，在旁边笑个不停，张中华不知道他在乐什么，问了半天也没问出来。

“日落西山红霞飞，战士打靶拔营归……”

直到跳完广播体操，回到教室，丁程还在傻乐。

下一节课是英语，大家都去书架上取教材，但他笑得找不着北，给忘了。

直到刘颖踏着上课铃走进教室，丁程才想起自己的英语教材还呆在书架上。

晚了。

……

此时此刻，他只能祈祷刘颖能像语文老师一样，说点儿没用的东西。

别讲课。

别用教材。

千万别用教材。

当然，愿望大部分时候都不会成真，而且情况还会更烂，刘颖放下教案，清了清嗓子。

“大家拿出一张纸，考单词。”

考单词？？？

同学们的脸都绿了，仿佛讲台上的女人正在说天书。

刘颖对大家的反应感到很不满。

“我昨晚不是说了么，预习课程，难道你们不知道预习第一单元的单词？”

在她眈眈的注视下，大家只能默默地扯下一张纸，开始听写。

论听写能有多变态？

刘颖的听写像是点了二倍速，而且还是中文，丁程好不容易写完一个单词，刘颖已经往后读了三个了。

……

幸好单词是前后桌互相检查的，丁程把听写纸交给梁一诺，顺便投去一个求助的目光。

梁一诺的听写要比他强好多，三十来个单词只错了六个，说明确实昨晚预习了。

至于丁程的听写……梁一诺皱了皱眉毛。

写出完整单词的，只有7个，剩下的都是缺胳膊少腿的，还有几个可能是来不及，匆匆写了几个汉字。

由于刘颖在过道来回巡逻，梁一诺只能趁机添了几个字母，勉强让他对了15个。

在批改结束之后，刘颖让他们把听写纸放在桌角，开始一个一个地检查。

女生的听写普遍不错，都能对20个以上，除了马佳妮。

刘颖森森地望着她接近空白的卷子，“马佳妮，你要是不爱背单词，以后别上我的英语课。”

马佳妮悻悻地点头。

张中华只对了16个，差点儿被刘颖轰出教室去外面罚站，而到了丁程的15个，她却只是瞪了他一眼，告诉他下次好好预习。

这种态度上的对比只有一个原因，不是因为丁程更帅，而是因为他考到了年级前50，而张中华考了年级197。

双标。

多么明显的双标。

开始讲课之后，丁程举手示意去书架上拿书，她也只是气鼓鼓地瞪了他一眼，同意了他的请求。

果然成绩好，犯错都不会挨批。

等他取回了教材，刘颖继续说道：“虽然我们的高考不考听力，但是为了培养大家的语感，我们要用英语授课。可能刚开始会有同学觉得比较吃力，但适应一段时间就好了。”

然后，她就像转换频道一样，从中文节目变成了英文节目。

“Now, turn to page3.”

于是，这又是好多人听不太懂的一节英语课，特别是江雨、梁一诺。

更可怕的是，刘颖在上课还会点名让大家读课文，作为拉低全班英语平均分的主力军，梁一诺首当其冲。

然而，当自己的名字被点到的时候，梁一诺甚至没听懂她要自己读哪里。

是重复一边刚才讲过的？

还是继续往下念？

作为一个从小学习【哑巴英语】的学生来说，全英授课真的很难跟上。

哪怕他已经打起百分之二百的注意力。

还是会有些跟不上。

丁程在前面小声提醒，“第三行~”

梁一诺同学成功地一个字儿也没听清。

“行了，你坐下吧，”刘颖的脸色相当难看，“你既然基础差，为什么不能认真听讲呢？连上课都不能集中注意力，你这成绩还怎么往上提？”

她批评得很严厉，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也有一部分责任。

然后，她又说道：“丁程，你念一下。”

丁程站了起来，茫然地望着她，“老师，我也没跟上。”

刘颖盯着他，反问道：“你真没跟上？”

“嗯。”丁程说谎都不带脸红的。

刘颖本来就够生气了，此刻终于找到了一个发火的缺口，“我不信一个摸底考试英语105的学生跟不上我的英语课！”她提高了音量，“你要是不能认真听讲，那这节课你就别听了，出去站着吧。”

丁程很听话地出去了，头也没回。

刘颖：“……”

教室里的空气瞬间降到零下。

刘颖有些下不来台，按照以往的习惯，在她说“出去罚站”之后，学生应该解释一下，然后由着她批评一通，再满脸惭愧的坐下。

可这个学生直接走了。

一句话也不解释。

一个字都不说。

头都不回一下。

这不符合情理啊？

……

郁闷一会儿，她只好继续上课，并且不知不觉地放慢了语速。

丁程在走廊里站了一会，腿有点儿麻，只好蹲在地上，望着窗外的风景。

外面的银杏树不再是纯粹的苍绿色了，而是掺杂了少数的黄叶，星星点点的，在阳光下闪烁着。

秋季的天空总是格外的蓝，漫无边际的蓝，深不见底的蓝。

丁程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可能是逆反心作祟，明明知道的答案也非要说成不会。

至于跑出来这件事，大概就是本能反应吧，于其忍辱负重地呆在死气沉沉的教室，还不如跑出来看看风景呢。

下课铃响起的时候，丁程赶紧站了起来，恢复罚站的姿势。

等刘颖走出教室，丁程很主动地说道：“老师，对不起。”

再不给她台阶，估计要找家长了。

刘颖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下次认真听课。”

说完就踩着高跟鞋咔咔咔地走了。

丁程本来准备挨一顿臭骂的，终于松了一口气。

他转身准备回教室，正好撞见梁一诺从前门走出来。

“丁程。”梁一诺叫住了他。

“嗯？”

“你没事吧……”

“哈哈哈，”丁程笑笑，又问道：“你是不是大幂幂的粉丝啊？”。

梁一诺：“......”

无语了半天，梁一诺还是忍不住问道：“丁程，你上课的时候……为什么要说谎？”

“不知道，可能就是不喜欢她那副得理不饶人的样子吧。”丁程被人硬生生拆穿，脸色十分尴尬，又补充了一句，“而且她确实讲得太快了。”

“……”梁一诺停顿了一下，“你明明听得懂，下次就别惹她生气了。”

“哦。”丁程朝他笑了笑，“我脸皮厚，多骂几次也无所谓。”

梁一诺板着脸看了他几秒钟，很认真地说道：“哪个正常人也不愿意被人骂。”

“哦，”丁程无所谓道：“我又不是什么正常人。”

看到梁一诺的脸色变得更差之后，他也不愿再多争辩，转过头，急匆匆地往走廊尽头走去。

梁一诺一怔：“哎——”

难得提高音量。

“又咋了？”丁程停下脚步，回头看他。

梁一诺眉毛都皱起来了，“你不是在罚站吗。怎么突然又跑了……”

“罚站也得尿尿啊。”

“……”

最后一节是物理课，物理老师是个三十多岁的男老师，大眼睛，圆脸，不算是大帅哥，但一对儿招风耳挺可爱。

“同学们好，我姓胡，叫胡图。虽然我的名字有点儿糊涂，但是我讲课一点儿都不糊涂。”

大家开始笑。他自己也忍不住笑了，笑起来特别和蔼，“希望大家学好物理，考试的时候不糊涂。”

趁着老师介绍高中物理课程内容，张中华和马佳妮坐在最后一排小声吐槽：

——咱们物理老师叫胡图，化学老师叫隋亿，一个糊涂，一个随意。

——完了，高考理综肯定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