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曾偷看了一眼即将日出之前的云彩,云朵镶着微红带金的边,此时的晨间又即将错过最美的风景。
操场上,是每个高一正排列整齐地跑步,微风轻抚脸颊,一整个朝气蓬勃的氛围。
因为男生宿舍分配的问题,最终多出了我和郑家风。最后,教官让我们二人和班主任睡在一间宿舍。
得知如此,我的心里松了一口气,幸好楚娅给我的那些东西,我都悉数还给了她,要不然还得被班主任数落一番吃不起苦。
楚娅不算娇生惯养,可她应该真的没见过这样的床。
绿色的漆因为时间久了,已经露出了棕褐色的铁锈内里。
上下铺的床,手轻摇,还会微微晃几下。
上面的木板幸好没有发霉,但拼接的地方,还会有不规则的漏缝。
——
看惯了楚娅脸上总是挂着笑容,有些不太习惯她如此严肃,白天训练了一些基础列队动作及操练。
女生能请假逃训的理由总是最多的,休息的时间男生们只要扎堆聊起,嘴欠的林一赫就会话里很酸。
“女生能挨个来姨妈,坐那休息真舒服,咱男生只能站在那晒成煤球!”
正当一排排队列往前跑时,间隔十多米的不远处,是楚娅与我面对面。
教官凌厉的眼神看向第一排女生:“跑步!”
“我一喊‘跑步’,各位大小姐的手呢?反应太慢,重来!”
“跑步!”
“走!”
齐刷刷的步伐离我越来越近。
和她一起长大,她的跑步习惯我一清二楚。从来不是前后摆臂,曾经每每站在胡同口等她时,她都是着急用小跑的步伐。
手臂左右摆动,说得难听些……她就是跑步姿势最丑的小憨憨。
与我一米之遥时,她放下手,看向她的前方时,只能望着我或是我脑后的那片天空。
瞥见她的杏眸变为了斗鸡眼,我咬着后槽牙忍笑,稍稍偏了偏头,以眼神警告她不要太过分。
“刚才第一排最后一个女生,出列!”
楚娅的眼睛一转,似乎知道是她自己被点名。
教官走到了她身边,冷然道:“出列!”
楚娅的脸瞬间红到了耳根子,大家休息的间隙,她单独被教官拎走,去训练了跑步的摆臂姿势。
林一赫坐那又开始大喊瞎咧咧:“我的天,楚娅怎么练着练着还把教官整顺拐了!”
其余的同学也跟着围观:“哈哈哈哈哈!”
——
晚间洗漱完时,楚娅和几个女生蹲在一条幽暗的小道里吃薯片和泡面。
拎着她的衣领,我问:“晚饭不好好吃,在这偷吃薯片?”
“哥……食堂的饭菜不好吃。我就和阮……哎?人呢?”
以为自己灵动地双眼不停地对着我眨,我就会放过她。她一回头,其余几人早已一溜烟跑远。
“你们跑这么快!阮筠,你没义气哇!”
阮筠在那头和楚娅做鬼脸。
楚娅原地跺了跺脚,皮笑肉不笑般的讨好:“哥,我先走了,马上就熄灯了哈。”
跑了几步,她的拖鞋还掉在了半路。单脚跳着拾回,咧嘴笑着挥手:“哥,你最好了哈,不要告诉教官!”
我无奈摇头,楚娅还偏偏喊这么响,真是生怕教官不知道。
——
睡在班主任的上铺,在我被窝的屏幕亮起。
【哥,我是真的饿】
几个字,让我想到了梁顾晨。
之前习惯了照顾他,如今也不知往日身后的小尾巴……过得如何。
楚娅的话,让我下意识地心下一软。
【你真是被教官练得还不够?偏要做些违反纪律的事】
没有收到楚娅的回复,以为是我自己说的话太过了让她生气。
想要再编辑信息时,但无声的环境里,手机的按键声也会特别的突兀,于是只能作罢。
训练太累,一瞬间闭上眼,靠在枕头上,不一会儿便睡着了……
梦境里,好像总能听见有人在喊着什么。
——
“邱老师!”
“邱老师!”
意识到是拍门的声音,被吵醒的那一刻,我看了看手机的时间,已经过了零点。
军训这么高强度的训练,大家也该是累了沉睡才对。
听到宿舍的房门外,似乎真的有人喊,才知不是幻听。
邱老师起身去开门,我和郑家风也同时醒了。
邱老师:“怎么了,阮筠?”
楚娅站在宿舍外的月光下,左手握着自己的右手手腕,伤口上流着血,在这束光下,血迹看起来特别像中了毒的黑,她的身子哭得一抽一抽,却没有喊疼。
阮筠:“楚娅她上铺翻下来啦,老师!”
邱老师声音高了几个分贝:“怎么成这样了?我让教官派个车!这得去大医院清创。”
听闻班主任的声音尽显焦炙,我从上铺迅速地下来。
血迹触目惊心,视觉的冲击让我的心跳漏了一拍:“你怎么搞得?!”
楚娅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不敢说话,只是啜泣。
——
上车时,我发现有几个女生在跑步。
班主任说,军训基地有着严格的纪律,不管是否是因为楚娅摔了磕了,她们的宿舍因为说话声打扰了别人休息,剩余的几人还是被教官喊到了篮球场罚跑。
到了医院,邱老师填好了病历本和挂了号,我走到楚娅身后,医生一边为她处理伤口,一边问:“伤口割到的地方,是有铁锈吗?”
楚娅思索了片刻,“好像有。”
那白色的泡沫,在她手腕处冒着,双氧水淋在伤口上,楚娅的清泪砸在手腕上。
阮筠胆小,压根不敢看。
手腕割破皮堪比割腕的人,竟然还能遇到这样的事不大喊大叫宣泄情绪的,这会儿的楚娅,还真有点让我陌生。
可能,楚娅是真的被吓到了。
近两公分的伤口,我看后已然睡意全无,那鲜血终于在灯光下,有着一些正常的鲜红色,我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
安慰的话,似乎对受了伤的楚娅不起作用。
教训的话,似乎在这个时间点,又过分了些。
医生对着楚娅叮嘱:“打一针破伤风,这边我给你包扎好,这些天是不用想着用右手的,也不能碰水。”
楚娅双眼微微瞪得大了,仿佛再次与医生确认自己是否听错,“打,打针?”
“对,要打针。”
楚娅愣了一秒:“有铁锈就要……其实,我也没看清到底有没有铁锈?就那床,可能……”
她有些语无伦次。
终究是怕了。
医生:“交了费去护士那打针。”
做完皮试,阮筠帮着秦已今坐到位置上,楚娅吓得弹跳起身子,“哎!要脱裤子?”
护士点了头:“打屁股上,脱。”
楚娅说完便要往门外跑,“不行不行,我屁股不打针!”
该怎么的时候,偏偏不听话。这也是偶尔让我头疼的原因。
拦住了楚娅的身子,我声音也是自然而然地冷了几分:“别胡闹,坐好!不然我站在这看你打完!”
楚娅委屈巴巴,“哥……我屁股不打针。”
语气尽量缓和,耐心与她说道:“我在外面等你,你老老实实打完针再出来,你不要随便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
一夜无眠。
这对我来说是少有,或者几乎没有的。
全都拜楚娅所赐。
翌日,我和班主任都晚到了半小时。
邱老师向我了解了楚娅的情况,我只是提及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提及她的性格,以及她初中时,曾险些遭遇校园霸凌。她不是在夜晚会主动闹事的人,所以……楚娅具体因为什么受伤,还得慢慢探一探。
在太阳底下看到楚娅时,她正在单手还在匍匐前进。
隔壁班几个逃训的人来问八卦:“哎?听说你们班有人受不了军训,割腕自杀了?”
这么“随意”一问,我摇头否认:“没有的事。”
“那女生包着手腕怎么回事?”
我径直离开,这种事绝不给人当茶余饭后的谈资,以讹传讹,我心里不是什么滋味。
那不远处传来一声教官的喝令,“跑步走!”
楚娅居然仍旧在坚持。
而那人群里,与她同宿舍的一个女生,看向她时,眼神确实带着挑衅。在我装作不经意地经过时,我看见宋浅朝楚娅走近,问了一句:“楚娅,你还想得起宋雨霖这个人吗?”
——
午餐,我都没考虑到她吃饭的时候该怎么办,吃饭是有时间的限制,而每个人都举着拘谨着姿态埋头吃饭时,只管自己的温饱,谁还会顾忌一个受伤的楚娅需要帮助。
我也不能亲自上手喂她。
楚娅身边的阮筠想要喂她一口时,却换来教官的训斥。
“吃饭都自己用手!受了伤的人,也是一样!”
他威严地站在楚娅的身侧,但楚娅还真的是在用自己的左手,有些笨拙地吃着饭。
下午的训练,一定是要用到双手的攀爬跨越障碍物,楚娅根本无法参与。
这次并不是她主动要请假,而是班主任与教官说了实情,让楚娅暂时在一旁坐着休息就好。
休息时,我去找楚娅。
她那脸上泛着潮红,散着热气,左手摘下帽子的时候,帽檐的边上,被汗沾湿了一圈。
汗珠从她的太阳穴滑落,她坐在阶梯上,用帽子扇了扇风。
她侧目望着我说:“哥哥,我是不是没有让你小看,你回去以后别告诉我爸妈我受伤的事哦。”
我勾唇笑了笑:“尽量吧,但昨天你打针时尖叫的声音,全医院都在半夜听到了。”
楚娅羞红了脸,拳头作势打人时,发现自己的手肿的和胡萝卜似的,根本使不上劲。
看向远处的风景,我趁机轻声问她:“宋浅和你说的宋雨霖,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