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件事，在我心中慢慢淡了。
不去故意想起，抬头看天时，总觉得自己母亲还在这片天空之下的某一处，就好……
——
不管是夜晚的宿舍，还是上个厕所的间隙。男生们似乎在这个年龄总爱讨论哪个女生好看。
兴许是学业压力大，也可能是青春期的荷尔蒙作祟。
班上的林一赫嘴总是特别碎的那个男生，招人嫌。
哪怕是嘴上说说，他们都似乎能开心半天。
男生之间的谈话，开场白极少会以“哪个女生学习很好”开头。
“隔壁班的妹子，那长得是真水灵。”
“咱班楚娅也不差啊，她岂止是眼睛，那……”
周洋指着我说：“喂喂喂，大舅哥在这呢！”
我在下铺合上了书籍，冷眼睥睨：“你们不许开她的玩笑。”
瞥到林一赫的裤衩时，我直接趁他不注意往他的上铺一甩。
几个室友抱歉的笑意挂在脸上，但是丝毫没有影响林一赫继续耍嘴皮子，他会美名其曰“美好的事物能净化心灵”，不过都是一些青春期的臆想。
“我还有那个隔壁班女生的号码，我现在发一个给她试试！”
等林一赫嘴上说完，他才想起自己光着腿有点凉，忽然大喊：“踏马的，谁拿了我的裤子！”
灯光一黑，恰好到了熄灯的时间。
可林一赫手上的电话还亮着屏幕，连摸带爬到上铺的时间太慢，忽然猛地一头扎在了我的被窝。
推搡之际，宿管冯老师把宿舍的门打开，拿着手电筒随意朝着每个角落扫视了一遍。
“林一赫人呢！”
“老老师……我在这！”
林一赫被我一脚踢下床，冯老师嘲笑道：“呵！你俩抱一起睡是啥意思？”
——
在换了一次座位以后，我调到了楚娅的前面。
当我与班主任解释身后的人个子矮，也许上课会遮挡她的视线，但班主任说：“梁煜野，你学习好但不能太猖狂知道吗？多少课你是在打瞌睡？调前面一排，让你好清醒清醒。如果再有任课老师跟我告状你睡觉，下回坐在讲台边上！”
而后，我不得不佩服班主任的料事如神，楚娅和阮筠上课说话的声音，确实让我很提神。
课上，身后的两位总是窃窃私语。
阮筠：“这个就是最新的那种bb霜啊，可以变白。”
“新出的假睫毛，巨软，你试试！”
楚娅：“啊？我不会……”
阮筠：“不过你的五官已经很精致了，我帮你！还有这种唇釉，炒鸡保湿，你try一哈！”
几次假装咳嗽无用，非得是我转头用凌厉的眼神，楚娅和阮筠才会老实一些噤声。
除了这些，最多的情况，还是楚娅踢我的凳脚。
我总在心里暗暗吐槽，这不是什么风水轮流转，是我无论身处何地，关心她，都成为了一种本能。
她时而用自动笔的笔头戳我校服的肩膀，时而是用签字笔的笔尖，脑后响起她仇怨的声音：“哥，这题我不会。”
“哥……”
“哥哥！”
下课时，我问她：“你怎么不喊‘凉月哥哥’了，我不是说了，你喊了这么多年了，就你能这样喊我。“
以往，她的眼里是亮晶晶的，像是闪烁的星，此时……
我越瞧，越怪异。
而我的脾气，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因为楚娅专心于打扮开始，变得“易燃”。
自从我坐在她前面开始，我也变得有些不认识自己。
眨着眼时，她睫毛上闪着黏贴歪扭的“蜘蛛脚”，让我忍不住想要帮她扯下来。
“不可以，阮筠说，这么喊很……不对劲，会被同学们误解。”
误解？
从幼儿园就这么喊，能产生什么误解来？
伸手弹了她的脑门，我皱眉愠怒：“脑子里天天想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那你喊全名我听听。”
她摇头：“那多不礼貌。”
“你以为你平时对我很礼貌？你看看我的校服？”
指着肩膀那一处，全是她用笔尖戳出的印记。
“呃……喊‘凉月哥哥’有四个字，‘哥’或者‘哥哥’，更省力。”
走近一步看我的校服，她像个受了惊的兔子，“这……这个是因为我，就觉得，坐你后面喊你方便。”
我问：“什么时候有的怪癖？”
注视着她咬下唇的神情：“你的历史作业交一下，就剩下你和郑家风没交了。”
原本以为，高中我需要担心楚娅的科目只有理科那些，但从没想过，此时她就连历史也掉了链子。
历史课确实很枯燥，为了应付考试，老师让我们必须记忆的就是时间、大事件以及意义。
高中的书本太薄，装不下历史事件人物的艰辛与伟大。
和阮筠时时刻刻在一起，我总觉得楚娅的思维也被阮筠带偏了。
一如楚娅此时都能厚脸皮说出口：“哥，历史作业我还没写完，要不……我抄一……”
伸手抬起时，楚娅下意识地往后退。
“还在梦里呢？抄？谁给你的胆子？好好写，我等你写完再去办公室交作业。”
——
两个课间的时间，楚娅写完了作业。
历史老师临近下班的时间点，看到我抱着作业本站在办公室门口。
她收拾物品时，抬眼看着我说：“梁煜野，其实历史课代表也没这么难当吧？平时你上课打瞌睡，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现在让你收个作业都很困难吗？”
桌面上，其他班级的作业本一看就是批改完的，而我们班……落在了最后。
“对不起老师，下次我……”
历史老师叹息了一声：“下次？你们班课代表换顾卿吧，她历史也不比你差，上课回答问题也积极。”
放下了作业，算是来这办公室最后一趟。
也罢……少了一个职务，可以有更多的时间做自己想做的事。
——
在我们的教室门口，总能看到几个高三的人来来往往。
规规矩矩的校服都能被穿出流里流气的模样，拉链不拉上，裤子松垮垮。
“喂！高一（1）班楚娅！出来！”
班级的门被人用指节敲响，课间嘈杂的教室忽然寂静。
阮筠推了推发楞的楚娅，“是来找你的哎？你惹事了？”
楚娅正襟危坐，转头对着阮筠战战兢兢地说：“我，不认识……他们是谁啊？”
见楚娅不动，一个板寸头走近，一手插兜走到了楚娅面前，奶茶放在了她的课桌上：“喂，我喜欢你！你升国旗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你了，交个朋友？”
突如其来的告白，让我忽然意识到年龄的差距。
大几岁，说话就能口无遮拦吗？
喜欢？
这两个字，从初中时我收到余骏涛给楚娅写的全英文情书开始，我就反复思考。
余骏涛凭什么写出那些话来，觉得楚娅会喜欢他，或者说，他对楚娅的情愫，就是喜欢？
面前的这个高三学长，身后有着几个跟班，不是什么善茬。
注意过几眼就是喜欢……
真是肤浅。
楚娅瑟缩在座位上：“你是？”
“高三（7）班，范奕！”
他的跟班开始起哄：“奕哥！woo~！”
“对不起……我，才高一。”
真是不懂拒绝人，我在内心鄙夷楚娅的说辞。
以肩膀顶开了看热闹的人群，平视范奕的双眼，我挡在了楚娅的面前，“想跟她说话，找我也一样。”
范奕的眼神似是来了劲，玩味地笑着，视线在我和楚娅之间来回：“哟？你俩早恋了？”
“我是她哥。”
脑子里都是脏水的人，看什么都是混的。
他丝毫不在意，又凑近了身子：“楚娅妹妹有几个哥哥？多我一个也不嫌多的，我也可以……先当，她哥哥。”
又推进了几分他端来的奶茶，范奕对着楚娅说话时忽而变得温柔：“给你的奶茶，不许拒绝哦。”
楚娅泫然欲泣：“我……”
头也不回地离开班级时，范奕的行径让人唏嘘。
我夺走了她桌面的奶茶，“你不能喝这种冰的。”
她的眼里蓄满了泪水，我紧捏着杯壁，依旧低喝：“还有！你是物理考个位数的人，不要去想其他事，早恋更不可能！”
“你日后，应该也是打算选文科。”
所以……
我看向她。
我不可能一直在楚娅的身边照顾她。
这意味着，我们就仅有高一的这一年能在一起读书学习，再往后的两年，只能靠她自己。
也许是因为我的态度严厉，楚娅开始抹泪。
以往我用心保护着她的笑容，可她让我有些失望。
“以后，晚自习最后两节课给你用来补课，会考不过，照样毕不了业，你最好上点心。”
历史课时，楚娅大概是听到更换课代表的事，发信息问我，是不是因为她才被撤了课代表。
二手的手机早已磨损了按键，可我早以知道按几下拼音键能打出准确的字。
手机藏在了袖子里，我的视线盯着黑板，但给她回了信息。
【学习为主，不要让叔叔阿姨失望。哥哥以后不想看到你脸上的蜘蛛脚，拿下来，很丑！你不学那些化妆就已经很好看了。等考上好的大学，以后你会有更多的选择。】
她回：【好的哥哥。】
勉强勾了勾嘴角，总比她说其他的要好。
我又跟她啰嗦了一句：【以后，在学校除了我给你吃的，其他人给的都不要吃。】
她问：【为什么啊？】
我说：【因为你完全可以信任哥哥，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不会害你。】
楚娅踢了踢我的凳脚，我的凳子往后倾。感觉到她凑近了一些，在我脑后说：“知道了，哥哥。我记住了，你别生气……我，好好学习。”
想来，我还是挺好哄。
一句话，我对楚娅的成绩又有了期待。
【上课要是再和阮筠说话，我会让你刷题刷到眼冒金星。】
【哥哥……我真的听你话。】
——
一周后，班主任来教室里宣布：“同学们，下周全校高一将会到凤山基地军训一周，希望大家做好心理准备。”
说是心理准备，楚娅却为我备了一堆物品。
绿色包装塞在了我的手心，我盯着护x宝棉柔护垫这几个字。
楚娅一脸认真说道：“哥哥哥哥，高二的学姐说把这个垫在下面脚不会累。”
“……”
她什么时候又认识了高二的学姐？
“楚娅，做事认真点。”我叮嘱。
紧接着，她又给了一大袋子食物，殷勤献宝：“我认真的，很认真的，我给你学校的小店抢了几桶米线，老板说了，后面几天不一定抢得到，而且军训的基地那里伙食也一般般。”
“我不需要，你拿着吃。”
“这个……我就不用了，你……自己用。”
楚娅在我身后大喊：“那军训七天呢！哥哥你脚底会磨出泡的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