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府高级中学，楚娅最终恰好踩线过了。
楚娅的父亲说：“煜野，娅娅遇见你是幸运，她这成绩在初中时，就一直忽上忽下的，其实我和她妈妈，都想着她读个普通高中也行。”
手中忽然多了一个红包，“这个给你，你拿着，是我和娅娅妈妈的一点心意。”
“不行！叔叔，这个我不能要。”
“拿着，煜野。你小小年纪不容易，我们都知道，有什么需要帮忙的，直接跟叔叔阿姨说。”
你推我让之际……瞬间又让我觉得亏欠了楚家很多。
——
自楚娅小学被数学老师说过发型的问题，她就剪了短发。
在这一刻，我才注意到她如瀑的长发早已及腰。
盘腿坐在冰冷的地板上，她近距离盯着电视屏幕，视线一动不动。
一手托着腮，如葱白一般的手指在脸颊轻点着节奏，拿出了她的诺基亚手机，低头正编辑着短信。
走近后，我蹲下身问她：“喜欢听歌？”
电视荧幕的光线，在她白皙的脸颊上闪烁切换不定。
她的眼里闪烁着熠熠星光，指着电视屏幕上的人，由衷地夸赞道：“哥哥！他唱得很好，我想给他投个票。我从这个节目一开始就支持他了！”
并未看懂电视上那些男生的造型，只知道发型像是被雷劈了一样，不是很懂楚娅此时的审美。
但看见她发自内心的笑容，想必电视里的男生唱功确实是有过人之处。
“哥哥没有手机，不然我也帮你给他投一票。”
她猛然间回头注视着我，本以为她的关注点在于投票，但却对着我说了句：“凉月哥哥，你的声音，好像也变了很多哎！”
“……”
我微楞。
忽然也回想起楚娅的变化，到目前为止，她还是保持着那份纯真的神情，和积极向上的的态度，每日就如同小太阳一样的存在，去试图暖化我的心。
穿长袖的那日，只不过是为了遮住伤痕。当初自己一个人遇到危险时，又怎会不反抗呢。
只不过面对一个成年人，我的力气……不值一提。
可是当我看到楚娅的注意力是在电视里的歌声时，没想到她之后又回房给我拿了跌打损伤膏。
像是无声的默契那样。
她问：“凉月哥哥，你会好起来的吧？”
我抬眸接过药膏，轻轻勾了勾嘴角：“你放心。”
她点头：“危险的事情别去做哈？”
拍了拍她的后脑勺，她似乎是长大了……那么一点点。
——
楚娅关注的选秀节目已经到了总决赛时，我找了自己打零工的小区水站老板。
“老板，这个短信投票，能不能让你所有的员工参与一下？我这一次就不拿钱了，一直帮我投票到节目结束为止就行。”
老板问：“小子，你也看这种节目啊？”
我摇了摇头：“不是，妹妹喜欢这个歌手，想让她开心点。”
“嚯，好哥哥。成啊！咱都是爽快人。”
楚娅喜欢的歌手叫尹辰景，一个手机能每天投十票，虽然可能帮不上什么大忙，但我想看到她笑靥一瞬，也挺好。
总决赛的暑假时，我恰好在渠溪公寓附近送完水。
爷爷种出来的西瓜，让我顺便捎给楚家人时，还未开门，我就听到了楚娅尖叫的声音。
“啊——！妈妈妈妈妈妈爸爸爸！尹辰景第一！尹辰景第一！”
隔壁的那户人家似乎喜静，我从未和楚家对面的邻居打过照面，只知道，那儿有人住。
当我的生命中出现袁素晴这个人时，曾几何时我在想，这个世界上是否能存在不戴面具生活的人。
也好像，并没有人能像楚娅一样，能让我发自内心地笑。
门一打开，楚娅蹦跳得像一个青蛙，一如儿时说拍着门板说自己尿急一模一样的情景，紧张、激动、兴奋时……她就爱这么喊父母。
容颜清丽，眼神清澈。
面容似是白玉兰。
她像是这世界唯一不染尘埃的纯白。
一笑，她的五官都在笑。
每根发丝在笑。
周边的一切……都会被她的笑意感染。
她的笑容，比爷爷种出来的西瓜，更甜。
——
高一生活开始时，楚娅竟然能时隔多年再与我同班，这使我意外。
走读生和寄宿生混班在一起，楚娅偏偏想要每日给我带早饭。
这辈子，估计她唯一改不了口的，还是喊我“凉月哥哥”。
“凉月哥哥！那个饭团还是跟地理老师抢来的，他居然插队！”楚娅撅着嘴跟我抱怨，其实我在校随便吃什么都行，只是楚娅听同桌阮筠提起，听说学校的早餐是真的难以下咽。
“谢谢娅娅。”
同学们总觉得我跟楚娅略显亲昵，会问我：“梁煜野，你妹为什么喊你‘凉月’啊？”
一大口咬下一半，嘴里只能发出含糊的声音说：“因为她觉得我名字烫嘴，连着喊好几遍就是‘凉月’。图省事。”
“这也行？”
同学们一个个都跟着试，念了几遍，“哎？别说还真是不费舌头了昂！咱以后也这么喊！”
冷然瞥了他们一眼：“不行，这名字只能我妹妹这么喊。”
同学们一脸鄙夷地拖长音，喊出了一个“咦”。
楚娅坐在靠窗的位置，早读的时候会帮我把风，看是否有老师经过，这样我便能埋在课桌的“书山”后啃完早饭。
不知是我年龄还是阅历的问题，或者是因为别的。我总觉得，地狱时常有一只蝴蝶飞向我的心间，来蚕食我对法律书籍的理解能力，使我学得有些疲惫。
楚娅在班里成绩垫底。她的同桌阮筠是个话痨，上课时，总能听见她们两个人在那窃窃私语，偶尔还会掩嘴笑着，两人在那天马行空。
高一时，我已不当班长，但被班主任强行按了两个名头，当历史课代表和文娱委员。
初中时，我其实看过楚娅和她同班同学表演过文艺节目，歌名就是《山路十八弯》的斗笠舞。说实话，楚娅与艺术搭不上边，以至于让我觉得文娱委员就是一个虚职，可有可无的存在。
上课时，我总会犯困，睡前熄灯有时间，晚自习的三节课对我而言，时间又并不够用。
“哎？有些同学，一上我的课就开始犯困睡觉，是几个意思？”
“梁煜野！我喊你呢！”
我坐在最后一排，楚娅坐在我的斜对面，每次一睁开眼都能看到楚娅的长马尾轻晃。
似乎注意到了我的视线，楚娅有感应地转头望着我，眼珠滴溜溜地，提醒我老师已经点名喊了我。
我深吸了一口气站起身子，揉了揉眼睛，看向黑板的题目。
“C。”
物理老师嗤笑道：“怎么的，梁煜野，上我的课还睡觉，一蒙题就喊C？”
他气得在黑板上摁断了一节粉笔，咬牙切齿地说：“恭喜你答对了，但是有的同学们不懂为什么选C，你解释下！”
楚娅和阮筠又在窃窃私语，原本我想直接说出解题过程，但这会儿还是径直走上讲台，对着黑板我慢慢写下解题过程。
转身看向楚娅的方向，我点了点黑板：“初速度，为正方向。V0就等于3。V=-2m/s，平均加速度就等于……”
她五官挤得像苦瓜，挠了挠头，又是一脸似懂非懂的懵。
一如既往地，这表情就像之前我给她讲数学题那般。
身后的物理老师说了什么我并未听清，等我走回座位时，我皱着眉头看了一眼楚娅，低声带些训斥的声音：“上课不要讲话，认真听课。”
楚娅撇了撇嘴：“呃……嗯。”
阮筠出卖楚娅极快，“你妹说你睡觉的时候眼睫毛好长！我可没搭话哦！”
——
下课时，我拦住了楚娅的去路。
“手机。”
楚娅吓得后退了一步：“什，什么嘛？学校不允许带手机的。”
如今的我高出楚娅许多，每回她仰着脖子跟我说话时，我总能将她的心虚看得一清二楚。
被我逼到了教室外过道的角落，楚娅在我面前挥拳又跺脚：“别说，别大声了，生怕老师不知道我带手机了？”
“号码。”
老老实实告知了我一串数字，我威胁她一句：“上课再说话，晚自习我就一直让你刷题。”
“别啊！哥哥！你是我亲哥！我不要刷题哇！晚饭我给你带芦清弄的面！”
转身无奈一笑，在我的世界里，女孩子哇哇咧咧还这么可爱的……
唯她这小矮子一个。
——
她还是时常有些马虎，不知班主任是看中了楚娅的什么方面，楚娅还是每周一升国旗的护旗手。
放学时，偶尔能看到两女一男在操场练习。
高三的学生时而有特别嚣张不爱学习的人，看到楚娅时，会在男厕所的位置对着她吹口哨，嘴里轻佻地喊着“小妹妹，加油！”
第一次升国旗时，楚娅似乎因为当着全校的面有些紧张，将旗子给升倒了。
教务处主任在国旗下皱着眉头，等到讲话结束以后，又让他们三个人再清唱了一遍国歌重新升旗。
“下次不要犯这么低级的错误！升国旗是很严肃的事情！”
三人乖乖点头，而我在想，楚娅什么时候能稍微有那么一些……做事认真。
她时而还像个孩子，会被那操场上飞舞的白蝴蝶吸引。
小心翼翼地走近扑蝶。
偏偏蝴蝶也起了玩心，不愿一瞬间飞走，不嫌弃仍有童真的她，与她嬉戏。
以往初中我不解的那个问题，例如……楚娅是不是我认的妹妹。
这会儿我终于能回答。
我就这么一个妹妹。没有堂妹和表妹。
就她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