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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敲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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跨进十一月的天气骤冷,冻的人开始吸鼻子,三冬把某人平日里骚包的大袖长袍一水儿换成了有夹层的冬衫,又翻出了压箱底的大氅。

重彧见着时尚且还一脸不屑地道:“至于么?这还没下雪呢!”

他前脚掀开被子,只穿这中衣大刺刺地推开门,后脚一阵西北风兜头一吹,三冬就看到一大只耗子窜了过去,快到叫人看不清,再回头时,重彧已经龇牙咧嘴的坐在床上裹着两床被子了。

三冬合上门,语重心长地道:“今年这天真怪,又是旱又是风的,爷您穿的多些再出去,不然吹了风落下什么毛病。”

重彧搓着手臂道:“这天谁还出去?我还是再睡会儿,冻死个神仙了!”

还不待他躺下,孟书就在外面“嘭嘭”地砸门,“快点儿啊,再等一会儿,奉诏常要堵人了。”

奉诏常是每逢朝会守在皇城门前记录官员上朝情况的,有时候也就担了记谁迟到的责任,然后月底将这些统一上呈给宣皇过目。重彧跟他们之间似乎有些宿仇一般,起初贿赂不成就开始威逼,结果被他们到宣皇那里去参了一本,他看他们就哪哪都不顺眼了,时常找他们麻烦,奉常令是个有耐心的人,只当他心智不全。

还有半炷香的时候,奉常令搁下了笔,将手对揣进袖间,眯着眼看向街道上,破有深意地问:“重相是这个月第几次了?”

随侍往前翻了两页书,道:“满了。”

一辆马车跟恨不能插上翅膀似的横冲直撞地冲到皇城朱红门前,稳妥地将后轮收到青砖缝的一边。

同时香熄了。

厚实的车帘被人挑起,重彧眯着眼刚好看见香烛燃尽的那截断落,他“嘿嘿”一笑看向奉常令,骄矜的意思不言而喻。

他将手中的暖手抛进奉常令怀中,冲提着笔的随侍一抬下巴,“小孩儿,好好写!”

奉常令稳稳接住他的暖手,听他道:“今儿本相心情好,送奉常暖暖手,慰问一二,辛苦了。”

奉常垂眼,笑着道:“恭喜重相没有满勤了,比起上个月每一天准时,这个月您还是有所进步了。”

重彧牙疼似的“哼哼”了两声。

“陛下体恤各位大人,许马车驶进皇城,重相快进去吧,别过了下官这儿还卡在朝政殿门前。”

相府的马车一改先前火急火燎的架势,一悠一哉地遛着进去。

随侍看着连马屁股似乎都能透露出嘚瑟的相府马车,无奈地叹道:“重相这人还真是……”

“心大而已,”奉常令转了转手中的暖手,道:“行了,他过去了我们也就能收工了。”

蹭车来的唐长史正一颗头卡在窗外,面色发青,一阵一阵的恶心抽搐,这幅诡异的画面,叫人远远看了不禁害怕。

重彧怀中抱着一见月白的大氅,素白的手陷进同色的绒毛里,让他忍不住薅了几把。

“不至于吧,你不会是晕车吧?”

唐长史缩回头来,倚靠在车壁上气若游丝地道:“下官只是觉得……相府这马车……呕——”

他话还为说完又是一阵干呕,又把头伸出去了。

重彧惊异地上下打量他,最后揪着后领把人拉了回来,递给他一杯温水,“你这跟什么一样的抻在外面很容易让别人误会我杀人分尸的好么?”

唐长史一缩脖子,指着他道:“重相……您要积口德的,您再这样逮谁都骂下半辈子日子不好过的咦!”

重彧嫌弃地瞥了他一眼,“我知道你戴西人,不用跟我说你们的土话。”

他扭头挑起帘子看向外面,也不知道在看些什么。唐长史那厮缓过来了又把眼力见儿丢了,他伸出手去想碰重彧怀中的大氅。

“重相还真是贴心,知道天冷了给谁准备的?”

“嘁!”重彧打开他的手,板着脸道:“瞎碰什么?反正不是你?”

“……”

唐长史先替重彧试试风下了车,确认吹不死人后才“恭敬”把人请下了车。二人一路到了朝政殿门前由小黄门接过大氅,拍落一身凉意,才踏入烧着地龙的殿中。

授九早已经候在殿中,背对着他站在那里,腰背挺拔,微垂着头闭目养神。重彧走近了才看见他脸色较平时又要苍白些,透不出血色,显得有些病态。

脸上突然贴上一片温热时,授九缓缓睁开眼,正看见重彧笑吟吟地将两只手贴在他脸上,见他睁开眼更咧嘴笑了,在他脸上捏了几下。

“别闹,”授九拉下他的手轻握了一下就松开了,问:“冷么?”

重彧夸张地道:“冷啊!可冷了……你呢?你冷么?手怎么这么冰?”

他反握住授九的手,握进手心里,笑着道:“本相屈尊降贵帮你捂会儿。”

授九也笑。

二人借着袖袍的遮挡,在大殿中谋了好一会儿私。直到宣皇到来,所有官员都整顿衣冠站好,他们才松开手,袖袍挨着袖袍地站好。

重彧今日特地在朝服下加了一件袖口带绒毛的单衣,似乎早上一脸不屑的人不是他一样。

冬日起床不易,小半段早朝过去时重彧已经昏昏欲睡,他将重心不着声色地换了一条腿,稍微振作起来些,用手在大袖下慢慢地捋袖口的绒毛,等着那尖嗓的太监宣布散朝。

这几日早朝在议的,无非就是迈入冬天,天狼八部在草原上待的不安分,又在边疆跃跃欲试。

八部游牧生活,对自然依赖性极强,他们靠山吃山又不能自谋生路,草原土质条件差,一到冬天牛羊没有吃的,大宣边疆防线薄弱的小城就成了他们觊觎的对象。他们有礼的强买强卖,无礼的烧杀抢掠,又仗着马匹优势跑得快。大宣卫兵不敢擅自追逐,被他们埋伏的例子不在少数,竟由着他们愈演愈不知天高地厚。

与其相邻的西域小国自然也免不了挨他们一顿砍。

.“北疆是将军府的驻守疆域,臣以为理应由将军府来出谋划策。”

“岚老将军此话偏颇,俱是我大宣国土,又何来谁人独自出谋划策之说。”

重彧转过一点头去看站出来说话的列宿辰,见他官服款款,不卑不亢。

“臣以为,北疆是我大宣国土不可割舍之地,既不可放任不管,也不可说什么你我之责任。”

宣皇问:“将军府有何见解?”

重将军与重华对视一眼,后者即出列道:“臣回到卞京已有月余,让八部小贼趁虚而入,这是臣的失职,臣愿即刻赶赴北疆收拾八部流窜盗贼,以还百姓一个说法。”

兵部尚书道:“陛下,再有月余便是除夕,这一来动刀动枪的也不合适,二来一去一回,将军府也不得团圆,不若在寻个折中些的法子。”

列宿辰上前一步,一揖到底,“陛下,臣有策,臣以为,不如由岚家先行休书与西域小国,他们与我大宣驻边将士相互配合,先给八部一个警示,随即在由大宣出面,休书与八部,许他们来换取百姓多余的粮食,至于怎么换、用多少换都可以后续再商量。”

草原险象环生,两方真打起来,大宣未必能够占到优势,尤其进了他们的包围中心,更是让他们牵着鼻子走。

大宣与草原八部从来都是打硬仗,打不打,怎么打,打多久,谁去打,粮草从哪儿来,什么时候打,这些都是很值得深思的问题。

八部为什么敢频频侵犯大宣边境,一是仗着大宣地方管辖尤其是边境经多年腐败逐渐露出缺陷,二便是仗着他们对草原的熟悉远远超过中原人。

八部的核心位于再往西北一些的骠骑草原,那里春天牧草能有人高,供的起草原上所有游牧民族,一到冬天就堪堪只能养活八部营帐。剩余没吃的人只能活动在大宣和草原的交界处,但背后就是他们生长的草原,哪里的水最甘甜,哪里的草料最好,哪里的马匹最强壮,他们再清楚不过。

大宣不再是当年的大宣,这一头猛虎已经垂垂暮老,他的眼皮逐渐耷拉,不再野心勃勃,开始谋划长久的利益,他要的是四境之内诸国备受其恩赐而俯首称臣,而不是以战止战。虽然大宣暂时还拥有良臣勇将,可兵马已经倦怠多年,真刀真枪的战事止步于十来年以前,这些年多是小打小闹。

重彧也不例外,他从未参与过正面交战,他未曾踏足过古战场,他二十年的巅峰止步于征战西北与夷南——在大宣压倒性的威严下虚张声势的出征,本就有了一半的胜利。

他不是东征西战见证短暂辉煌的老一辈,更不像是长年驻守边疆的重华他们,他有的是一肚子兵书策略,从来不欠缺纸上谈兵,年少时跟在重霍身后愣头愣脑地征战四方,他明白打仗不只是考看书,更多的来自于实践。

重霍也曾让他担任主将,统筹指挥,可依旧少不了他在一旁指点一二。且每次的战事都经过精密的排布,罗列了几乎所有发生的变故,重彧可以后顾无忧,因为是在不行还有他老子抵上。唯一尴尬的是,少将军出身的他没有打过不带稿纸的仗,没有在八部的草原上自由游走驰骋来去,也就是说他没有打游击战的经验,对此的印象仅仅来自于书中和他人口中——这是重彧最大的缺陷。

重华与重萦、岚风擅长防守。瞿汤以山地丘陵埋伏战扬名。步钦泽的重兵铁骑撼山动地,攻势明显。而重彧胜在正面交战,沙场上没有那只军队能与他带领的重家军正面硬碰硬,因为他们的套路变化莫测,重彧自小啃着兵书,兵法烂熟于心,融会贯通自然不在话下,不过信手拈来。

如果他还要带兵,他就必须要有一次实际性的对战,全权由他指挥的那种,而且很急。

重彧揪着绒毛出个神的空档里,别人已经把该搞的搞完了,于是他便只等着散朝。

“重相与朕来。”宣皇临走前冲他招有了招手,示意他跟上来。

一路行至太仪宫,重彧见有宫人在收拾宣皇书案上的一幅画,便无意偏头看了一眼,画上是个女子,只可惜脸被墨汁晕开了,什么也看不清。

面善。

“朕今日是要交代你些事……看什么呢?”

宣皇差点拿奏折砸他,他这才收回视线,“陛下这幅画看的眼熟。”

宣皇的视线也落过去,目光一时有些怅惘,像是在回忆着什么,许久后才道:“那是皇姑姑,就是成懿长公主,你知道的。”

重彧屏声敛息,觉得自己不应该再问下去了,他静静地等着宣皇吩咐他。

“这几日太子有些懈怠了,你抽空多到太子府去督促他一二。”

“太子?”

授九原本就在朝政殿远处等着他,远远见他怀里抱着一团白跑了过来,眯着眼等他跑近。

重彧将手中月白的大氅抖开披在他身上系好,还替他拂平领口的绒毛。

“天冷,多穿点儿。”

他就见授九只是笑,便道:“你看太子像是会懈怠的人么?”

授九道:“太子天生资质不如他人,是大臣们最不看好的一个,这些年文武百官对他有所改观,贵在他不怕苦,日日勤勉。”

二人比着肩往外走,相府的马车停在最外围。

“这个我自然知晓,”重彧双手拢在袖中,贴着自己的小臂,徐徐道:“现下这个时局好像谁跟太子走的近了些也没关系。”

授九送他上车,临折回窥星楼前又问:“你要去?”

重彧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去啊!我还要光明正大、三五成群地去!”

授九默了片刻,语重心长道:“东宫禁卫军把守严密。”

重彧:“……你当我是去给你抢个爹回来的么?”

授九语重心长:“我生怕你给我背个锅回来。”

“……”重彧一瘪嘴,瞪了他一眼愤然转身进了车里,“直接去东宫。”

重相办事简单利落,对宣皇的话简直立竿见影,因此传到宣皇耳中时,还让他好好愣了一下,怀疑他是不是又要作什么妖了。

相府的马车一路行至东宫,停在了禁卫军巡逻的外沿,要重彧自己走着进去。

庄严而古朴的宫殿檐下,太子已经早早地等着他了,随行的还有皇孙,小孩子一见重彧走近了就“哒哒”地迎了上去,先老老实实地行了个礼,随后就撒开了。

“重相叔叔——”

“……叫哥哥。”重彧躬下腰将手中的暖手塞到刚到他腰的皇孙手中,“我有那么老么?怎么你叫九钦天的时候就是叫哥哥了?”

明柏踮起脚来够了够,撅着嘴道:“可是九钦天哥哥比重相小啊?”

重彧整张脸皱在一起。

感情所有人都在提醒他比授九老这个事实。

“微臣见过太子殿下。”

明谙琛冲明柏招手,示意他过来,“孩子不懂事,重相见谅。”

重彧倒是无所谓地笑道:“没什么,我倒觉得小殿下挺好玩的。”

他偏头看抱着自己腿的、穿的像个球的孩子,问:“是吧?小殿下?”

明柏捣蒜地点了点头,继而炫耀似的地道:“重相之前教我的《晚亭送别赋》我已经会背了呢!”

重彧故作惊讶状,“这么厉害?那你能默写了么?”

明柏抓了抓头,“呃……这个暂时还不能。”

重彧借机斜了眼睛看他,“那可不行,会背还只是最简单的,你还得会写。”

这一笔忽悠的小孩又陷入了深刻对的自我反思中,立马领着人进了书房,立志今日要将那篇文章默下来。

重彧则落后了半个身位随明谙琛进了书房,坐下后捧着茶吹了口气,眼皮也不掀地问道:“太子最近是有什么烦心事么?怎么看着心不在焉的?”

明谙琛动作一顿,接着道:“就是替八部的事发愁罢了,现在多少人都在盯着我这个位置,我要是再不做出什么让父皇省心的事来,这地方过了年还说不准是谁住了。”

他抬头环望殿中,语气不免有些怅惘。

重彧轻挑了下眉,心道他但是个明白人,还知道自己朝不保夕。

“那殿下理应更加勤奋了,别叫陛下与满朝文武对您失望,毕竟……”他拨开茶叶,抬起眼来看明谙琛,“我们可都是对您寄予厚望啊!”

明谙琛一噎,“重相……”

重彧道:“殿下想的太多了,年还没过的呢,谁知道今年会不会下雪呢!总还有机会的,切勿自暴自弃了,得空了就多到四方馆去转转吧,那倒是个好地方。”

四方馆,大宣良才聚集之地,智谋良计能让屋顶生起三尺青烟去。

明谙琛好一会儿没说话,他毫不避讳地盯着重彧打量了几圈。

那人就这么清清瘦瘦地靠在椅子里,翘着二郎腿,垂着眼捧着茶盏,干净的手指捏着杯盖。跟前几日里还在玉露台听曲儿的人明明是同一个,跟他以往认识的明明是同一个,永远什么都尽在掌握之中,永远都这么轻挑地笑着没个正形,却总能斜斜眼就让他们这些做皇子的整夜都睡不着。

除却明钧意,谁都是这样,小时候怕父皇和太傅,少年时怕重彧,等后来稍大了还是怕重彧。只是以前怕的是那个少将军,后来怕的是这个重相。

如果是生杀大权掌握在宣皇手中,他是那把悬在众人头上的刀,那么重彧就是那根系着刀的绳子,辅佐与牵绊相依相生。下头的官吏分什么黑白,不过是看他的脸色罢了。

卞京乱不乱,重相说了算。

床榻边岂容他人鼾睡,所以宣皇未必能留的他重彧。

明谙琛送着重彧出去时,忍不住道:“重相可听过一句话,慧极必伤。”

走出几步去的重彧停住脚步,略有迟疑地回头,“殿下在咒我?”

“……怎会?”

重彧道:“这句话的下一句难道不是‘情深不寿’?虽说我现在是还没成家,但您也不用这样来催婚吧?”

明谙琛扶额,“重相多虑了,无论是慧极必伤还是情深不寿,本宫都是在盼重相的好,所以重相还是留个心眼的好。”

重彧耸耸肩,转过身一边往外走一边低声道:“你才情深不寿,你全家都情深不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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