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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蓬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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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场雪下来的时候,重彧正撑着下巴,坐在书房里望着结在檐下的冰棱发愣,一双眼睛通红,像是随时能哭出来一样。

仲方扒着门往里偷瞄了两眼,头疼得嗡嗡作响。

三冬用手肘捅他,他只能无奈地耸了耸肩。

数日之前,一封折子悄无声息地呈到了龙案上,参的是重相伙同户部侍郎贪污的事,不过陛下念着他也是为了公事而收的尾,便只装样子训斥了他两句,罚他去请点国库,要是少了一枚铜板就唯他是问。

这本也不是什么大事,可重彧这人孩子心气一下上来了,不但没有反省思过,反而追究起是哪个缺心眼的干的这事。不查倒好,一查就出了问题,到了兵部侍郎——列宿辰的头上,好悬没把重彧他老人家气撅过去,刚从宫中出来就理了袖子随手抄起墙角的棍子追着人打,把府中闹的鸡飞狗跳的。

再之后又传到了宣皇耳中去,于是重相一起之内两进两出太仪宫,差点没被宣皇把头打歪了。

一道回来的路上二人就这事起了争执。重彧撑死认定就是列宿辰缺这个心眼,而列宿辰只觉得是他行为不当,哪儿有前脚查完他人贪污,后脚就自己把钱揣进了口袋里的?实在是有违天理。

“列宿辰,你脑子被马踢了吧?!我又不是拿的你的钱,再说这钱本就是我应得的吧?”

“就算是你应得的,你也不应该用这样的手段去拿,难道光明正大的不行么?”

重彧气笑了,“这有什么区别么?反正都要进我手中不是么?”

“若是陛下允给你的,那便是报销给你的,理所应当,但你这样去拿就成了贪污,那是百姓的钱。”

重彧瘪嘴,他总不能当街直接挑明宣皇是怎么跟他打太极的吧?

两人由普通的斗嘴上升到了人品作风问题,又上升到了家国政治问题,最后直接在京街大道上吵起来了,引得不少人围观,啧啧称奇,就连出来喝花酒的瞿汤都撇下美人趴在窗边偷看,他一推身旁的小厮,“去,快去知会九钦天,他家小娇妻撒泼了!”

这场闹剧最后以二人拂袖背道而驰了了。

列宿辰的府邸早早立下,只是一来他没那功夫去置办,二来相府多个人多分热闹,也方便他与重彧对对朝堂上到事情。可如今他二人全是闹僵了,他一不做二不休就直截了当地搬了出去。

重彧原只当和他吵两句,想着隔两日便抛之脑后,可列宿辰一搬出去他就知道事情没这么简单了。

果不其然,紧接着几日那死小子一连七八封奏折送上去全是参他的,句句在理,他这算是看情了。于是一日休沐,他就叫了重卫一起堵在列府门口要将人揍一顿出气,却等到第二日晨间都没见人出来过,重彧自己反倒是朝会迟到了,少不了被宣皇又臭骂一顿。

回府就闷坐到了现在,也不吃也不睡也不出声。

三冬端着饭菜轻手轻脚地走进屋中,一边给他布菜,一边试着道:“爷跟九公子说过了么?他怎的不帮你出这口气呢?”

其实她心里跟明镜似的,授九要是知道了,说不准还要帮着列宿辰来气他,可如今重彧在气头上,什么事、什么话都只能顺着他的脾气来,适当地提一提授九说不准能让他缓和缓和。

“得了吧,”重彧换了只手继续撑着下巴,“要不是他抠到家了至于这样,说起来罪魁祸首不就是他。”

三冬垂眉敛目,“是是,那爷不进宫去找他算账?毕竟都是因九公子才事起的,他不也得负责?”

重彧面无表情地道:“不去,我就不信他会什么也不知道,他不来找我,我干嘛要去他那儿找不自在!”

三冬收了漆盘,想着这是别扭的毛病又犯了。

“那爷好歹吃点儿?要不也去歇会儿,您再这么熬着赔的也是自己不是?”

重彧的毛病他们都知道,话多却不由心,十句里面有一半都是漂亮话,剩下一半里的一半是扮猪吃老虎,再剩下的要么不正经,要么发脾气,唯独留了那么一两句才是接近他的真心话的。

而且这人啊有时还总闹着小孩子的脾气,逆毛的很,稍有不顺心就瘪嘴,明明就想要却怎么都不肯说,明明就很讨厌却怎么都还摆着笑脸,摆明了等着别人主动。

三冬好笑。

重彧不知道她心里这些弯弯绕绕的,只一卷袖子,道:“收了吧,我也不饿……我去睡会儿。”

三冬应声收拾了退下,外头蹲着的仲方也如释重负,颠颠地跑去给他烧地龙了。

偏偏好事不成双,坏事全赶一处了。

雪越下越大,入夜也不见丝毫停的势头,主道上到雪还有薄薄一层没扫开,宫中的人火急火燎地敲响了相府的大门。

重彧被拖起来的时候尚且还在迷迷糊糊连话都说不清楚。

“啊……”他抻了四肢打了个哈欠,“什么事啊这大半夜的……”

仲方凑上前来,低声道:“宫中来人请您立即走一趟,说是淳妃小产了。”

重彧心里“咯噔”一下,睡意全无,他皱起眉道:“小产?怎么大半夜的小产了?”

仲方道:“说是见不得人的事。”

重彧眼珠一转,心中就有些底,宫中见不得人的事不也就那几样么?他嘲弄地笑笑,一招手叫来了重戍,吩咐他到明钧意那里去看看后,他随意披了件外袍便同人轧着新雪进宫去了。

这一夜,注定谁也不能好睡了。

蓬莱殿中灯火通明,按理说外臣不得进内宫,可显然宣皇气坏了把这些暂时给忘了。

重彧跟着小黄门迈进主殿时,空气中隐隐还有一股异味,旖旎缠绻的,让他忍不住抬手掩住了口鼻。

殿中,宣皇沉着脸坐在主座上,那表情不同于罚重彧去清点国库时的敷衍,这让重彧也忍不住正经起来,不敢再糊弄完事。而跪在他脚边垂着头的人衣衫不整,整个人都在发抖,恨不能把头插进地缝里去似的。

重彧觉得他眼熟,屏息敛神地盯着他打量了好一会儿,认出来是谁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太子殿下?!”

跪着的那人俨然是太子明谙琛!

明谙琛一听是他来了,忙不跟跌地跪爬上前抱住他的腿,颤着声不断道:“重相、重相救我……我当真没做那大逆不道之事……重相救我啊!……”

重彧被吓了一跳,差点没给他也跪了,他赶紧伸手去要将人搀扶起来,他口中还含糊不清地说着什么,宣皇一拿茶盏直接砸了过来。

“混账东西!”

重彧手上也被溅了些茶水和血,冷热混在一起让他清醒了些。他从袖中掏出手帕给明谙琛堵住了额头上的伤口,一掀袍子赶紧跪下来道:“陛下息怒。”

宣皇的胸膛剧烈地起伏了几下,重彧依旧伏着身,待他火气稍微降下去些,一手按了按额角,一手才招呼重彧起来到一旁站好。

小黄门跑进来时上气不接下气地道:“陛下,淳妃娘娘保住了,只是孩子没了。”

宣皇深吸一口气,道:“去请九钦天,移驾去太仪宫。”

今日入夜时,宣皇突然兴起去蓬莱殿想看看淳妃近来如何。他是中途掉头的,便没有让人提前通晓一声。他进到殿中时,正值守的宫女面色“唰”得一白,抖着腿直接跪下了。他掀帘而入,明谙琛和大着肚子的淳妃两人正赤条条地并排躺在床上。

怒火中烧时宣皇没忍住打了淳妃一耳光,谁能料想就把人给打小产了,看着淳妃浑身是血地被抬出去时,他的理智才悄悄回来了些。

他没有惊扰到皇后,而是叫了重彧进宫来。

授九同甄闻一同进殿来,他瞥了一眼明谙琛却没有给重彧一个眼神,自顾行礼后靠边站好。

甄闻道:“臣给娘娘看过了,陛下那一巴掌尚且不足以导致娘娘小产,主要是……呃……”

他有些难以启齿,但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了,尤其是重彧,一偏头差点没忍住笑出来。他见授九那眼斜他,一抬眼就瞪了回去。

授九低声问:“好笑么?”

重彧:“管得着么?”

那边甄闻咳嗽一声,继续道:“而且臣诊出,娘娘身孕已有五月有余,胎像并不是很稳定,似是一直在服用什么可以抑制胎儿生长的药物导致的。”

重彧生怕宣皇直接把扶手给捏碎了,连忙道:“陛下息怒,这事还需听听淳妃娘娘如何说。”

“将那贱人带上来!”

淳妃被人架着带到殿中,往日艳丽的面孔此时苍白无比,进气更比出气少似的。

“陛下明鉴……臣妾是冤枉的,臣妾怎敢同太子有所苟且……”

授九抬了抬手,温声道:“娘娘别急,您且将今日所发生的事情详细说了,倘若您是冤枉的,陛下自然会替你讨回公道。”

淳妃回想了片刻,道:“今日一切同往常一样,晚膳过后臣妾喝了宫人端来的安胎药便感觉有些疲惫,就让人服侍着睡了,然后就……”

“安胎药?”授九问:“娘娘的安胎药是由谁负责的?药渣子还在么?”

跪在后头一名宫女上前来,道:“回陛下,回大人,是奴婢一直负责的,今日也并没有什么异样,娘娘的药从来都是由奴婢一人从始至终亲手服侍的,不敢让他人接手,今日的药渣子也同以往一样倒在了蓬莱殿中栽的海棠树下了……但这件事奴婢真的不知情啊!”

宣皇摆手让人去将药渣子翻出来带来给甄闻检查。重彧一瞥依旧跪着的明谙琛,道:“那太子殿下呢?您今日为何会出现在蓬莱殿中?”

明谙琛连忙道:“是有人同我的随侍说,七弟在娘娘那里,请我去一叙一二。”

重彧朗声道:“太子随侍何在?”

一名小太监跑了进来跪下,“奴才在。”

重彧问:“那又是谁同你说的这些话呢?”

那小太监在殿中跪着的蓬莱殿的所有宫人中环视了一圈,指着最靠前的一身穿大宫女服饰的人道:“是她,淳妃娘娘的贴身婢女春熙。”

被点到名的宫女跪行上前来,顶着淳妃难以置信的目光磕了一个响头,“回陛下,回重相,确实是娘娘吩咐奴婢如此通知太子殿下的。”

“你在说什么?本宫什么时候让你说过这样的话?!”淳妃欲猛地扑上前去,奈何身子不允许,只能颓然跌在冰凉的地砖上,“陛下,臣妾没有!臣妾从未让人传过话给太子殿下!”

甄闻去而复返,手中捧着一小撮药渣子,“回陛下,这安胎药并非出自太医署之手,里面也确实掺杂了能抑制胎儿生长的药物。”

宣皇掐了掐眉心,一指春熙,“你说的这药是哪儿来的?”

春熙怯生生地看了看淳妃和太子,声细如蚊得道:“是从东宫中来的。”

“父皇,我断然不识得这药啊——”

“你给朕闭嘴!”宣皇踹开明谙琛,冲春熙吼道:“你继续说,所有你知道的,统统都给朕一五一十地交代了!”

“数月前一日夜里,殿下突然闯进蓬莱殿中,与娘娘动作甚是亲热,被奴婢恰好撞见了,待殿下走后,娘娘便用奴婢的家人威胁奴婢,并让奴婢以后没五日去暗中接应东宫送来的安胎药,直到昨日,娘娘又让奴婢以七殿下的名义将殿下引来蓬莱殿。”

明谙琛与淳妃听得一愣,一时忘了继续叫冤。

宣皇躬下腰,双手撑着膝盖,盯着淳妃,冷声问道:“朕只问你一句,你怀的到底是谁的孩子?朕要听真话,你想好再回答。”

话语涌到喉头,淳妃蓦地对上他的视线,竟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常言道伴君如伴虎,淳妃从宣皇还是皇子的时候就跟着他了,不说宠冠六宫,但也一直没被宣皇给撂下,可见她也是半个聪明人了,有时候宣皇一个眼神她就能猜出他心中的大概。今日事是真是假除了当事人谁也不清楚,也不敢妄自揣测天家的私事。

“陛下,七殿下来了,在宫门前跪着呢!”

“他爱跪就让他跪着!”宣皇头也不抬地继续盯着淳妃,“回答朕。”

淳妃望了望旁边还在跪着、已经无措的明谙琛,缓缓道:“……臣妾有愧于陛下的恩泽,原来世做牛做马报答陛下。”

说着,她狠狠地磕了一个头,额头一片血肉模糊。

宣皇一言不发地收回视线,面无表情地道:“淳妃秽乱宫闱处以极刑,太子作风不正,废去储君之位……发配西南,终身不得迈入京籍,依重相和九钦天看,如何?”

重彧与授九俱是一愣,随后拱手道:“陛下仁厚。”

宣皇离开时,重彧听到外面传来明钧意的声音,不过宣皇没有理会他。

明谙琛被带了下去,暂时收押天牢。

待太仪宫中人都快散尽,重彧长叹了一口气,走上前在淳妃面前蹲下,“娘娘恕罪,臣……尽力了。”

淳妃泪珠子不断掉着,她随意用手擦了擦,勉强笑道:“重相哪里话,是我要多谢重相的。”

她往外看去,能看见明钧意踉跄着跑进来,她哽咽着对重彧道:“只是钧意尚且年轻气盛,以后还有好长的路要走,往后……还要有劳重相照顾他一二了,别让他被人欺负了。”

她给重彧磕了一个头,“拜托重相了。”

重彧伸手去扶她,“娘娘说的哪里话,我们几人情同手足,彼此照应理所当然,倒是臣今日……是对不住他了。”

“不,”淳妃猛地抓住他的手臂,直直望进他的眼中,“重相须知,我今日是非死不可,哪怕是为了钧意,亦是如此。”

她与重彧耳语了几句,而重彧听完后四肢如同灌了铅一般片刻不能动弹。

明钧意闯进来,直接抱住了坐在地上的淳妃,母子俩顿时泣不成声。

“母妃,你等我去同父皇求情,父皇他不会那么狠心的——”

“钧意,”淳妃拽住了明钧意,替他整理了衣襟,“以后你一个人……万事都要留个心眼,不可急躁,不可冒进,一定要小心再小心,千万不要惹你父皇生气,母亲……不能再陪你了,你也不要时时和净语拌嘴,母亲知道他是个好孩子,对你也是顶好的,你也要对他好些,知道么?”

“母亲,你别胡说,我这就去求父皇——”

一名大太监领着几人迈进殿来,他身后的小太监手中端着一个酒杯。

那大太监对淳妃和气地道:“娘娘,该走了,陛下说,他准您走的体面些。”

其余人上前强硬地拉开明钧意,分开了母子俩交握在一处的手,淳妃在空中虚抓了一把。

“替本宫,多谢陛下。”

“母亲、母亲不要啊!母亲!”

淳妃微抖的手接过酒杯时,不甚晃出了些,让她忆起大婚那日,那是她这辈子最幸福的一日。

没有人知道,她对陛下是一见钟情,与他邂逅与明灯寺,青年眉眼俊朗地其他公子有说有笑地与她擦肩而过,回眸时,误了一生韶华。

白术闯进殿中从宫人手中接过明钧意,用尽了毕生的力气抱住他。

那大太监甚至还陪着笑对重彧道:“还请重相和九钦天回避一二。”

重彧猛然回神。

授九握住他的手腕,用了些力气将他拖过来,“重彧,走了。”

他带着人往外走去,步履自如。

重彧迈出宫门时听到里面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他没忍住回头看了一眼。

明钧意晕厥在白术怀里,淳妃已然到底,双眸还没闭上,这一眼,恰直接对上。

一双微凉的手遮住他的眼睛,他被人拖进一个不甚暖和的怀中,授九道:“别看了。”

太仪宫前的雪地里,一串串脚印进进出出,很快又被新雪盖住。

重彧突然抓住了授九的手,声音喑哑地道:“我冷。”

授九毫不犹豫地将人拢进外袍里,揽着人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

“我们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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