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澈，你的狗最近咬得我好厉害。”江术掐灭手中的烟，从刘澈桌子上拿出一瓶香水喷在衣袖上，“城东的合作项目我送给他了，你该不该给我点赔礼？”

刘澈淡淡扫他一眼，把大吉岭茶放回桌上。

“已经丢了。”

他抿唇，淡淡道：“你好碍事。”

江术挑眉，很诧异般抬眼。

他没有预料到这么快：刘澈是个谨慎的人。对感情不可谓不认真，他当时费尽心思想阻隔叶寒川与刘澈的联系也毫无作用。

但他不在意是什么原因。总之是阿澈的选择。

既然是刘澈的选择，那就永远是正确的。

于是江术嗤笑了一声，俯身贪恋地、将头埋在刘澈肩上。

安静地、从后抱住刘澈。

属于胜利者的拥抱。

这个消息就是最好的赔礼。

他舍得送给简邢的能是什么好东西。让简邢自己去与赵珩打交道，正好让赵珩新仇旧恨一起算。他们俩最好一起整死对方、永远也别出现在刘澈面前。

除了刘澈的事外，他、他们这些人总能保持最基本的礼貌。理性是刻在心里的信条，没到迫不得已的地步，他们不想撕得太难看：总会要合作的，不是吗？可是只要与刘澈有关，一切原则都会被打破。他是唯一的例外。

谁和刘澈走得近了些、谁在近日重新获得了他的青睐，都会引起他们的怒火。他们以前热衷于嗤笑报纸上的花边新闻，不曾想如今也沦为他人的谈资。

地位颠倒，最是公平。

见不得光的手段是背着刘澈使用的。刘澈看不上这些：他过去使用过，如今厌倦了。

“看不惯的人太多了，你有信心每个人都处理得干干净净吗？”刘澈说。

因而江术只在清理门户时处理过几个碍眼的东西。在他看来从他回国之后，他的行事是光明磊落的——明面上的行事。暗地里国外的军火生意仍然是他手下好用的刀。但是在他和赵珩、或者叶寒川，或者别的什么人互相合作时、每每都有类似于汽车半路着火的意外。

遗憾的是，没有一个人死。

就意味着，没有一个人出局。

他们死不死对刘澈毫无意义。

或许是有的：他可能得重新物色一个合作对象——事业上的。从底层爬上来的过程很痛苦，这些经年风霜不是轻而易举可以抹平的。过往太痛苦，回忆藏在脑海最深处，仍然能从偶尔的恍惚中感觉到苦涩。他这一路有很多个人短暂陪伴过他，但是只有他一个人完整走完了这一条路。跌跌撞撞、摔得头破血流地走出侥幸逃生的路。

风霜刀剑磨平了他的情绪。年轻时的青涩冲动永远褪色，他意识到只能靠自己的能力。从此外貌成了权柄的一员，他学会利用自己的优势来达到目的。

成为权贵之一后，感情于他只是死水。能牵动他更多情绪的，只有利益。

和自由。

刘澈阖上眼。

认输般将自己陷入回忆里。

最初是个夏天。

充斥着蝉鸣声的、燥热的夏天。

窗外梧桐树枝繁叶茂，阳光透过狭小的缝隙，像拨开层层云雾般洒在地面上，形成一个又一个光晕。

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窗帘半拉，阳光贪婪地闯入座位主人的领域，轻抚他的脸。

他长长的睫毛敛起，微微睁开眼睛，瞳孔在阳光的照射下泛出琥珀色。

藏在乌黑的发丝下，有极致夺目的容貌。

这是一种极致的美。漂亮锋利，甚至艳丽到显得妖冶的程度。一种轻而易举能夺走视线的、雌雄莫辨的美。

“哗啦”一声，窗帘被人拉上了。后面传来一阵躁动。“哎张杨！去把那监控拔了！老吴去外面学习了，一时半会不会过来。”有男生的声音清脆张扬，伴随一阵叽喳的哄笑。

而后是他人跑动的声音。

刘澈皱眉。

就在他睁开眼的时候，旁边的男生不耐烦地“啧”了一声。

很不耐烦。

声音不大，却让后排都听得很清楚。

后排哄笑的声音在那一瞬间暂停，仿佛听到什么可怕的事情一般，他们一起噤声，不敢在说。

直到为首的男生瞥见刘澈趴在桌子上的身躯时才恍然意识到了什么，脸上浮现一种难言的悔痛。

张杨从讲台慢慢走回来，发现气氛不太对劲后就溜到一边去了。

刘澈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他睁开眼，支起瘦弱的身躯，与一直凝望着他的江术对视。

少年的眼里很干净，像是在欣赏一件艺术品。“怎么，吵到你了？”江术笑笑，凑近问他。

“对不起，阿澈。”男生做出一个想哭的表情，“你快躲在窗帘里面了，我们都没有注意到你在睡觉。”

“我们真不会再打扰你了，阿澈。”

“别生我们的气，好不好？”

秦明端睁着圆圆的狗狗眼看他。

早知道刘澈在睡觉，他连一句话都不会说的！

刘澈对他们、对这个班而言是不一样的。不是指他在班上的地位尴尬，实际上刘澈是不认为自己受欢迎的。在他看来，他只有江术一个朋友。而同学们对待他总是小心翼翼，经常以正式的态度问一些无关紧要的问题。

可是除了刘澈而外的所有人都知道，他们只是太喜欢、太想接近刘澈了，反而不敢像一般同学那样去交流，怕留下什么不好的印象。他们力求在刘澈面前做到万无一失，要用完美的人设、体贴的态度才能换得刘澈额外的一眼。

刘澈与其他人之间好像总是隔着一段距离。他对所有人都礼貌而疏离，对于快十年的朋友江术也只是好一点、也仅仅是好一点而已。

仿佛一旦有什么特别的、超过他接受区域的事情发生，他就会像一只敏感无助的云雀那样，从枝头振翅飞走。

他们怎么能接受失去这样一只漂亮、精致、冰冷的云雀呢？

“你话真多。”江术淡淡道。

与对待刘澈的态度不同，他对于其他人都是一样的冷漠、直接，不留情面。

他们这个班非富即贵，但江术的身份是权贵之上的那几家之一，金钱漩涡的中心。他是江家的独子，生来就拥有至高无上的话语权。

秦明端暗自攥紧手心，却不敢反驳什么，只好尴尬地笑笑。

刘澈看向他。

秦明端骤然生出一种得到宠幸的惶恐。

刘澈抬手，眼神示意江术收敛点，不要出声。

“你话也多。”他替秦明端打破僵局，却没有生江术的气。反而嗔怒般的、戏谑回去。

秦明端张了张口，却什么话都说不出。

刘澈总是这样。

善解人意，一视同仁。对待所有人都是一样的体贴。这样的泛滥的体贴反而成了温柔的残忍。

也只有对待江术的时候，才能显出两分近人味的熟稔。

刘澈。

真是一把温柔刀。

秦明端面上失笑，心里却在被这温柔刀一片片凌迟。

“还不走？”江术面无表情地睨他们一眼，自然地揽着少年的瘦削的肩。他顺手从抽屉里拿出一瓶橙汁，插进吸管后送到少年嘴边。

刘澈不喜欢喝牛奶，他反而钟爱橙子的酸甜味。喝橙汁也尽量喝纸盒的，有些会配吸管。市面上那些玻璃罐装的橙汁，没有吸管他就偏是不会喝的。

某些方面总是特别固执。

于是在江术的课桌里总是遍布五颜六色的吸管，独立性包装，装在防尘罩里面。除此而外，空空荡荡。

刘澈不疑他，自然地借着他的手、小口小口喝掉了橙汁。

秦明端静静地看着，迎接了江术挑衅的挑眉。

“走吧明哥，”张杨怯懦道。“江术……他，他要生气了。”

少年几乎无法察觉地低下头。

“他就是仗着……”大步跨出后门时，秦明端重重把篮球摔在地上，泄愤道，“仗着江家……”说到这他语气软了下去，畏惧什么般快速略过了，而后又是一副不平的模样。“总之，他就是仗着刘澈什么都不懂！就试图把阿澈笼罩在他的范围里。”

“他这个……狼子野心的东西！”

在他身后的男生都没有说话。

明明是在说江术，怎么所有人都像被戳中了心事一样缄口不言呢？

张杨推了推眼镜，瞥了一眼秦明端愤愤的神情，暗自腹诽道：“你不也一样。”

他们都不敢大张旗鼓地追求，生怕这只短暂停留的云雀下一秒就会飞走。

而刘澈在今日恩赐般给予秦明端的一眼：已经成为这几个男孩的今晚的幻想梦。

他们享受这种无声的追逐，渴望比对方更先一步得到刘澈的另眼相待。

无论是在此时、还是数年后。

都是这样。仿佛被时间结了冰。数年不变。

怎么感觉一瞬间会写小说了（好怪）

竹马哥你现在笑得多开心，一会哭得就有多惨。珍惜你还拥有阿澈的时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