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阮舒的话，孟江表情一顿，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慢悠悠地看向何温然，将她从头到脚扫视了一遍。
何温然不明所以，但在X光一样的视线里，下意识站直了身体。
阮舒看着孟江面无表情的脸，摸不准他到底是满意还是不满意。
出于同情，阮舒还是想帮何温然争取到这个职位。
他记得院长之前提到过，下地狱这种事情是会被记录到投胎履历上的，对鬼魂下一世的家庭选择有很大影响。
所以能以劳代役是最好的。
阮舒凑到孟江身边，掰着手指头列举何温然的优势。
“五官完整，体态端正，肤色正常，有底线，有原则……”
他罗列了一堆，最后道：“最重要的是，她学历高！专业还对口！”
阮舒一拍手，对着孟江道：“这不就是为了这个职位而死的吗？”
孟江似乎听进去了他的话，垂着眼睛沉思片刻，点点头道：“你说得对。”
他上前把何温然手上的镣铐解开，冲她抬了抬下巴，道：“一会儿和我回地府报到。”
何温然揉了揉手腕，“啊？”了一声。
刚刚还是去地狱报到，一转眼就变成去地府报到了。
她知道孟江其实是看在阮舒的面子上才答应的，于是朝着阮舒感激地笑了笑。
阮舒这时已经转头去看李院长，错过了她脸上的表情。
他正盯着李院长的脸出神，身边忽然洒下一片阴影，孟江问他：“想什么呢？”
阮舒转头看他一眼，若有所思道：“你说，除了那支录音笔，还有什么证据能证明李院长做过的事呢？”
既然录音笔最后被李院长拿到，十有八九已经被销毁了，就算没有，这么多年过去，里面的硬件也已经损坏得差不多了，很难被当做证物。
孟江听完他的话，立刻猜到他想要做什么。
他皱起眉，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阮舒打断。
“是非功过，死后自有地府定夺。”阮舒瞥他一眼，“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他摸了摸下巴，嘟囔道：“但是不乘人之危做点什么，总觉得良心过不去。”
当着何温然的面，他没有说的是，李院长的女儿最后还是考上了博士研究生，并且就挂名在宜城大学文学院另一位教授的名下。
所以，当年除了何温然，大概率还有其他学生也受到了威胁。
孟江听完他的话沉默下来，片刻后突然出声：“他的女儿。”
“嗯？”阮舒转头看了孟江一眼，片刻后才反应过来他是在提醒自己。
“对啊！”阮舒恍然大悟。
既然是替考，那李院长的女儿作为当事人一定是知情者，或许还是参与者。
从她身上下手，绝对是最快最高效的解决办法。
问题是，该怎么让她主动把当年的事情说出来呢？
阮舒思考片刻，有了主意。
他掏出手机，在联系人里找到李知意，熟练地把他拉出黑名单，发了一条消息过去。
谁知道屏幕上突然跳出一个红色的感叹号。
【对方还不是您的好友，请先进行好友验证】
“？？？”
阮舒愣住。
他盯着这句话来回看了三遍，表情惊讶中带着一丝愤懑。
他被删除好友了？？
解冤结的时候李知意明明说已经原谅他了！
呵，男人。
但是现在有求于人，阮舒点进添加好友界面，准备把李知意的好友重新加回来。
还没等他有下一步动作，突然看到李知意的个性签名变了——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
阮舒：“……”
你都四十了，加上去世后的年纪，马上都要步入老年了。
莫欺老年穷还差不多。
阮舒抬手给他点了个赞。想了想，转头叫了一声“院长”。
孟江挑眉看向他，阮舒微微一笑：“我被李主任删除好友了，能借用你的手机给他发个消息吗？”
“……”看着阮舒不怀好意的样子，孟江默默把手机递了出去。
阮舒把在梦里恐吓李院长女儿的计划详细地告诉了李知意，收到李知意一连串殷切的回复后，他心满意足地把手机还给了孟江。
看到聊天信息后，孟江：“……”
事情都解决得差不多时，救护车的声音也隐约传了过来，阮舒和何温然道别后，孟江就先带着她回了地府，留下阮舒应付阳间的事情。
阮舒看着满地水渍狼藉，有些头疼地叹了口气，不知道一会儿该找个什么理由来解释。
他正绞尽脑汁想借口的时候，医护人员一路小跑着进了房间。
看到地上躺着的人后，随车医生脱口而出：“怎么又是他？又溺水？！”
阮舒：“……”
理由找好了。
他点点头，淡定道：“大概是水逆吧。”
***
【爆！宜城大学教授遭亲生女儿举报，为谋私利残害学生！】
【震惊！李某自爆国考作弊，幕后人员牵连甚广！】
【近日，一起刑事案件与国考造假事件引发激烈社会讨论，有关部门正在调查中】
……
对于亏心事做多了的人来说，鬼怪永远是他们最惧怕的存在。
只不过是让聂小倩扮成何温然的样子去她梦里绕了几圈，诉了诉苦，再让李知意威胁恐吓了一下，李院长的女儿就经受不住精神压力，崩溃地跑去自首，把她和她父亲做过的事情和盘托出。
一时间，所有人都在讨论这件事，李院长被革职提审，八年前被定性成意外的落水案重新审理，就连当年被威胁去替考的女生也勇敢站了出来，作为最重要的证人指控了李院长的罪行。
当初在国考事件上帮忙“行方便”的人一个接一个被挖出来，社会各界群情激愤，等待一个结果。
李院长的社会形象轰然倒塌。
阮舒低头看着手机上的新闻，听到周围路过的学生也在讨论这件事，心中感慨万千，一个不注意，撞到了对面人的身上。
早上七点多，校园里正是人多的时候，阮舒自觉是因为自己没有看路，才会撞到人，下意识说了句“抱歉”。
说完，他抬起头，看清对方的长相后，表情微微一愣。
高鼻梁，深眼眶，五官立体轮廓清晰。发色和瞳色和其他人都有明显的区别。
竟然是个外国人。
宜城大学留学生很多，但因为专业问题，他们通常都不在主校区上课，阮舒很少会在早八这个时间见到外国学生。
不知道他能不能听懂中文。
阮舒正犹豫要不要再用英文道一次歉的时候，对面的人先开口了。
“没关系。”
他弯了弯眼睛，墨绿色的眼珠十分剔透，用标准的普通话回答。
可能是因为西方人天生的身高优势，他比阮舒高出将近一个头。此时微微垂下眼睛和他对视，礼貌道：“是我没有看清路，抱歉。你没有什么事吧？”
“没事。”阮舒对这个有礼貌的帅哥笑了笑，越过他快步朝办公室走去。
到了办公室，其他老师果然也在谈论李院长的事情，正聊到兴起，突然听到开门声，所有人都吓了一跳，齐刷刷转头看向门口。
刚推开门的阮舒：“？”
看到是他，其他人纷纷松了一口气，转过头继续聊天。
其中一个女老师还朝他招招手，招呼道：“阮老师一起啊！”
阮舒：“……”
他合理怀疑，学校该不会把所有爱八卦的老师全都分到了这个办公室里吧？
他放下背包，忍不住参与了进去。
几个人聊得热火朝天，直到林教授推门进来打断，大家才纷纷散开，各做各的事情去了。
阮舒回到位置上收拾了一下教材，准备去上早课，出门前突然被林教授叫住。
“小阮，上学期我和你提过的交换生申请的事情，你还记得吗？”
阮舒点点头：“当然记得。”
他们专业去年去参观了英国的博尔斯顿学校，在那边签订了为期一年的交换学习协议。
阮舒想了想，疑惑道：“您问这个做什么？交换生上周不是已经到了英国吗？”
林教授没好气地看他一眼：“我们是把人送过去了，他们的人还没来呢！”
“哦！”阮舒一拍脑门，他确实把这个事给忘了。
此时听到林教授提起，他才想起这回事，问：“他们那边确定了吗？人什么时候来？”
“昨天晚上就到了。”林教授道：“我早上接到教务处的电话，今天上午办理手续，下午就能正式上课了。”
“喔。”阮舒点点头，觑着林教授的表情，问：“那您和我说是……？”
他今天下午也没课啊！
林教授：“我记得你今天下午没有课吧？没事的话带着他在学校里转一转，熟悉一下环境。”
“？”阮舒伸手指向自己。
林教授：“就是你。”
林教授语重心长：“你们两个年纪差不多，异国他乡的，我们要多关照一下人家。”
“……”阮舒：“为什么不找他的同学关照他？”
他心里默默吐槽，有哪个学生会想和老师一起逛校园啊？
“两年了，”林教授抱着胳膊看他，问：“你有听说过我们专业，哪个学生成功考过了英语四级吗？”
阮舒：“……”
阮舒：“没有。”
此刻，他莫名肩负起了一种责任。
阮舒：“……还是我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