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多谢两位道长的帮忙,天色不早了,我们就先告辞了。”
“阮善士不必客气,关于李善士的事,我这边一有消息马上就联系您。”
“好,那就麻烦您了。”
“……”
李知意站在阮舒身后,听着他和对面两个道士的谈话,脸上的表情还是有些恍惚。
就在刚刚,他莫名其妙从家里来到这个地方,面前是一脸冷酷的领导和笑得阴险的同事,背后是手握桃木剑,正在开坛做法的道士。
……扪心而问,哪只鬼看到这样的场景不觉得自己死定了?
然而就在他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坦白了自己上班摸鱼,带薪休假还有公费吃喝等各种行径以后,他的同事上前几步,握着他的手说——
我对之前拉黑你联系方式的行为感到十分抱歉,所以特地办了一场解冤结法事,希望能得到你的原谅。
???
听清他说了什么以后,李知意的哭声戛然而止。
他后知后觉地感受到头顶传来的巨大威压,再回想起自己刚刚都说了些什么,李知意反手握住同事的手,颤巍巍地问——现在改成超度法事还来得及吗?
他怕之后连被超度的机会都没有了。
想起院长刚刚看他的眼神,李知意绝望地抬头看了看天。
“李主任,振作点。”阮舒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结束了对话,正站在他身边,一脸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李知意幽怨地瞟了他一眼,眼神里满满都是控诉。
‘为了能当面道歉办了一场法会’,这是人能说出来的话吗?
你,和我,我们两个在疗养院,天!天!见!
况且,既然是因为拉黑他才觉得抱歉,那倒是把他从黑名单里放出来啊!!
他到现在还在黑名单里躺着呢!
李知意肚子里满满的都是怨气,但因为孟江就在旁边,他一个字也不敢说,憋得脸都大了一圈。
阮舒对上李知意看过来的视线,心虚地移开了眼睛,下意识抬手摸了摸鼻尖。
这件事说起来也不能全怪他,谁知道李主任当时的反应会那么大,一股脑把所有事情全都倒了出来。
要不是他见势不妙,赶快上去制止了他,还不知道他要说出什么话来。
到那个时候,他还能不能好好站到解冤结法事结束都不知道。
阮舒现在回想起他蹲在地上,哭得鼻涕眼泪糊了满脸的样子还有些唏嘘。
年过四十的中年人哭成那样,看起来还怪心酸的。
阮舒一边感慨,一边顺着来时的路线,朝着云华观大门的方向往外走。
一路上,从外面进入云华观的人群川流不息,大多是一脸疲态的年轻男女,间或穿插着几个老人,或是带孩子的夫妻。
一个不注意,还会被逆着的人流撞到。
想起进来时接引弟子说过的话,阮舒:“……”
他真是没想到,道观竟然也有晚高峰。
阮舒和孟江两人在云华观门口道别,准备一个人打车回家。
趁着等车的空档,阮舒偷偷瞄了眼李主任,看到他萎靡不振的样子后,阮舒凑近孟江,小声劝道:
“院长,李主任虽然做得不对,但是他在疗养院这么多年,也算是尽心尽力,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的惩罚也别太严苛了。”
孟江睨着他,没有接话。
阮舒想了想,道:“实在不行,你就罚他二十年的工资,再让他下地狱随便踩个几年的缝纫机就算了。”
孟江闻言挑了下眉,诧异地看他一眼。
悄悄在一旁竖起耳朵偷听的李知意终于没忍住,大声制止道:“阮舒!”
他伸手指着阮舒,憋了半天终于憋出一句:“……你真是个活阎王啊!”
“?”阮舒突然挨了骂,表情有些莫名其妙。
“咳……”孟江绷住嘴角,道:“你对地府的惩罚机制可能不太了解。”
孟江:“像李知意这种情况,一般的处罚都是扣除三年香火,再到饿鬼道做一年义工积攒功德就可以了。”
“这样就结束了?”阮舒惊讶皱眉:“地府公务员的处罚也轻了吧?”
李知意闻言急忙瞪了阮舒一眼,示意他少说几句。
孟江点点头,又摇摇头,解释道:“因为在最重要的投胎优先权上,普通鬼众要比公务员靠前许多,所以为了弥补这一问题,地府在奖惩制度上会对公务员倾斜一些。”
“况且,”孟江理所当然道:“不想上班是人之常情。”
阮舒:“……”
他怎么忘了,院长才是整个疗养院里,对上班这件事怨气最大的那个……
***
从云华观离开后,阮舒原本以为第二天就会收到关于李院长的消息,可是没想到,时间就这样风平浪静地过去了三天。
就在阮舒快要怀疑自己手机出问题的时候,终于在第四天晚上接到了来自德益道长的电话。
阮舒当时刚躺在床上准备休息,看到联系人是德益道长后,他“蹭”地一下坐了起来,按下接听键。
“阮善士,”电话那天的德益道长语气严肃,快速道:“我刚刚接到了李善士的电话,但是电话只接通了三秒就被挂断,我再打过去的时候,忙音就变成了不在服务区。”
阮舒忙问:“他说了什么?”
“他没有说话。”德益道长强调:“电话那头没有任何声音。”
阮舒皱起眉,在心里思索着对策。
听学校里的同事说,李院长前天早上就已经出院,并且学校方面也请了为期一个月的长假,假期的安排也没有和任何人聊起过,此时想要靠这些推断他的行踪无异于是大海捞针。
阮舒正没有头绪的时候,德益道长在电话里叫了他一声。
“阮善士,”德益道长迟疑着开口:“贫道有一个猜想。”
阮舒:“您说。”
“前几天听您说李善士在住院,如果他没出院的话,大概率就是在医院内部遇到了什么情况,可以在医院以及附近范围内搜查一下;如果已经出院的话,不妨去他家看一眼。”
德益道长道:“贫道之前为李善士设计过家里的风水布局,相较于其他地方,他应该认为家里会更安全一点。”
阮舒精神一振:“有道理。”
阮舒向德益道长问来了李院长家的地址,道谢后便准备挂断电话。
“等等,”德益道长犹豫片刻,问道:“阮善士,可否需要贫道的协助?”
他委婉道:“若是遇上什么科学无法解释的事情,有贫道在,大概能多一份助力。”
“谢谢,但是不麻烦您了。”阮舒拒绝得十分干脆,挂断电话前,他解释道:“我那位同事略懂一些拳脚功夫。”
嘟——嘟——
听着电话里传来的忙音,德益道长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略懂一些拳脚功夫?
他盯着手机,不解地皱起眉。
另一头,阮舒把地址发给了孟江,时间紧迫,只好让孟江先到他家,再带着他一起赶过去。
阮舒又体会了一次坐传送阵的感觉,眼睛一闭一睁,就到了李院长家门口。
看着眼前的漆红大门,阮舒:“……”
都传送到门口了,倒是直接把他送进去啊!
此时孟江半个身子已经穿过了门板,看到阮舒站着没动后,他在进去和出来间犹豫两秒,然后道:“等着。”
说完,孟江整个人消失在门板后,下一刻,门锁处传来“咔哒”一声。
孟江打开门,道:“进来吧。”
阮舒没时间计较其他事情,进门后跟在孟江身后直奔二楼。
二楼角落处的一个房间,阴气浓度肉眼可见地比其他地方要高。
灰色的雾气甚至透过二楼的地板,逸出到了一楼。
两人直奔向那个房间,一推开门,里面的阴气股果然浓郁地都快要凝成实体了。
孟江的身高比阮舒要高出不少,他挡在阮舒前面,完全遮挡住了所有视线,阮舒只好朝旁边偏了偏头,探出半截身子后才看到房间的全貌。
看到房间内部后,阮舒有些诧异,没想到这里会是一个卫生间。
这间卫生间大概有八平方米左右的面积,方正结构,一打开门,正对面就是一个双人洗手池,李院长此时正站在洗手池前,脸朝下栽在水池里,他脑袋上方正对着一个水龙头,里面正在不停地往外流水,池子里的水阀关着,水龙头里的水流满整个水池后,又顺着水池边缘溢出,一直顺着水池外壁流到地上,在地面形成一大滩积水。
在他后颈处,一只白嫩的手正虚虚压着他的后脑勺,长度惊人的指甲微微嵌进肉里。
听到开门的声音,手的主人缓缓抬起头,从洗手池前的镜子里看向两人。
哗哗的流水声里,一身红衣的女鬼长发遮脸,让人看不清神情。
阮舒把孟江的西装后摆拧成了麻花,才控制住自己没有尖叫出声。
不能怪他太胆小,只是这一幕太像恐怖片了。
总感觉他只要一眨眼,女鬼就要贴脸开大了。
不过还好事情没有像恐怖片里一样发展,片刻的寂静后,女鬼率先开了口。
她松开按在李院长后颈处的手,声音平静道:“你们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