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搜屋

繁体版 简体版
笔搜屋 > 明雍纪事 > 第41章 病痛

第41章 病痛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举报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寅时,夜色犹存。街巷上冷清清的,四处散着爆竹燃放后的焰尘。陈听宋忍着一身寒意,小心翼翼地从偏门出了镇北侯府。

侯府外的墙角停靠着一辆马车,长岁给他披上狐裘,有些担忧,“陛下,您傍晚出宫,真是叫奴才好找。这么凉的天,小林将军也不给您多穿点。”

陈听宋喉间有些泛痒,说话也带着鼻音,“快回去吧,免得误了早朝。”长岁叹了口气,“朝服与早膳都在马车里了,您记得把药也喝了。”陈听宋钻进马车,借着厚厚车帘的掩护才敢放心大胆地猛咳一阵。定是两人昨夜一同盖一条被子的缘故,

他忍着头晕换好朝服后无力地瘫软在坐垫上。好热......他面上泛着病态的酡红,细长的手指无力地伸向被汗水浸透的衣襟......不行,不可失仪,朝臣们会有非议的......指尖终是在触及的前一刻停了下来。

今日还要上早朝、批奏折,他必须清醒。

他挣扎着坐了起来,斜靠在软枕上,打开手侧的食盒,挑拣了一番后端起那碗翡翠羹。虽食不甘味,但也好歹让他的身子热了些。食盒的最上层还放着那碗黑漆漆的苦药汁,他端起来迅速喝下。

日日与这倒胃口的东西作伴,他本该早已适应苦味,可今日不知是马车颠簸还是他受了寒,药汁一入喉便引得他胃中一阵翻江倒海。

他起身跌跌撞撞地拉开车帘,吩咐道:“长岁,停、停下——”

长岁看见他那双烧得通红的凤眸,大惊失色,立即勒起马缰,伸手去搀扶他,“陛下,您慢些。陛、陛下——!”

陈听宋脚下酸软,直直栽进他怀中后便昏了过去。

两人额头相抵,烫得令人心惊。

长岁将他放回车厢中,狠狠一抽马鞭,全力向皇宫赶去。

“太医,太医在哪——快传张大式——!”长岁抱着陈听宋一瘸一拐地冲进寝殿,用力嘶吼着。

欢荷正坐在偏殿烹茶,闻声前来,“大早上的你吵什么,小心犯了宫规......哎呀,陛下!我去喊太医!”她立时冲了出去,眼里隐隐含着一包泪。

片刻后,张大式拎着医箱进来,把脉后凝眉道:“陛下肌肤燥热、脉象紊乱,似乎不是伤寒之症。且陛下旧疾在身......”

欢荷给陈听宋额间敷上沾水的丝帛,眼泪簌簌落下,哀声道:“那陛下他......”张大式一拱手,“下官会尽力保陛下无虞。”

欢荷仍在呜呜咽咽地哭,长岁说道:“有劳张大人,此处无主事者,咱家先去请太后来。”他一踏出殿门,便撞见林承元赤膊跪在阶下,身上鞭痕道道。

他心下生气,说话也不免刻薄了些,“小林将军好灵通的消息,这么快便来了。不过事情既已发生,你做这幅样子要给谁看?”

林承元原本挺直的腰杆弯了些许,“今日罢朝,阿隽极少如此,除非病痛。所以他到底怎么样了?你通报通报,让我进去看看他。”

长岁怒火不减,“陛下这几年旧疾久久不愈,一直要凭借药物来压制病情。你明知陛下身子虚弱,还哄骗他去看什么劳什子庙会!现在陛下受了风寒,昏迷不醒,想必你很高兴吧。”

这些话完全是往他的心上刺,林承元眉眼低垂,“承元自知有错,故特来赎罪。还望长岁公公通融,让我看阿隽一眼。”

长岁不看他,快步向外走去,“咱家还要去请太后来,告辞。”

林承元这几年在边关别的不说,“变通”之法倒是已融会贯通。

他见长岁离开,便匆匆闯入寝殿内。欢荷跪在陈听宋床畔,泪眼朦胧地回头看他,“林公子,陛下他、他今早回来便是这副样子了......”

林承元坐上床榻,拾起帕子重新浸湿后轻柔地擦拭着他的面庞,“张大人医术高明,阿隽会好的。”

欢荷抹了抹泪,“陛下前年除夕时为显恩宠,在宴上敬了群臣几杯酒,当夜沐浴时便染了风寒。那次风寒凶险得很,奴婢说句大不敬的话,差点要了陛下半条性命。陛下平日虽时常出宫,但都是白日,这次怎么会在宫外待整整一个晚上啊......”

林承元默然垂首,心下五味杂陈。

“呜汪~”

一只毛色雪白的大犬走到床畔,轻轻舔舐着陈听宋热烫的手背。

林承元盯着它看了许久,犹豫道:“鹄苍?”

“呜......”鹄苍依旧舔舐着,喉间溢出哀切的叫声。

欢荷摸了两下它顺滑的毛发,“以往它的膳食都是陛下亲自配好后喂食的,今早还没来得及喂呢。”

林承元想了想,吩咐道:“眼下阿隽昏睡不醒,自是无法为它配食。你带它下去,按照往日惯例喂它。这里就交给我。”

欢荷看了眼床上的人,含泪点了点头。

两日后,欢荷见长岁一人回来,愤愤道:“太后娘娘前日头晕,昨日崴了脚,今日又是什么借口?陛下都这样了,她可真就一眼也不来看!”

长岁面色冷得仿佛能落下冰碴,“今日她老人家说是昨夜魇着了,还在歇息呢。都是借口,我看她就是因为陛下拒绝与她挑中的人定亲而怀恨在心罢了,枉费陛下平日里对她那么好!”

林承元半跪在床榻旁,专心照料着陈听宋,闻言皱眉道:“妄议太后乃是大罪,阿隽平时太纵着你们了。”

好吵......陈听宋迷迷蒙蒙地睁开眼,喉间似利刃划过一般嘶哑,“嗬......”

枕畔骤然一沉,一个毛茸茸的脑袋凑了上来,手背传来温热的濡湿感。他无力地抬起手,顺着毛轻抚几下,“鹄苍......咳......”话音未落,一股浓重的铁锈味便充斥着他的鼻腔,叫人愈加难受。

“阿隽,你醒了!快传太医!”

陈听宋侧首看去,直直撞入一双疲惫至极的眼眸,“林......”

林承元唇边长了青色的胡茬,动作轻柔地扶他坐起,给他盖上狐绒后又往他背后垫了几个软枕,“阿隽,渴不渴,我去给你倒些茶水。”

陈听宋尽力压下嘴里的血腥味,摇了摇头,“几日了......咳,拿奏折来......”

林承元无情地拒绝他,“你昏睡的这两天里议事阁诸臣已将政务处理妥当。你好好休息吧,批阅奏折这事你想都不要想。”

前几日他刚刚颁旨收回西南部族首领的铸铜权,但那里一直是部族自我管理,为防有人欺上媚下,他必须时时关注。他靠在软枕上,执拗地看着林承元,有气无力的声音渐渐冷下来,“朕自己有数......咳,不劳你费、费心......”

林承元回视着那双泛红的水润凤眼,内心硬如磐石,“你是因我才受的风寒,我还就管定了,陛下要以龙体为重,只要我在这,旁的事你休想。”

“你——咳......”陈听宋怒急攻心,咳出的血染红了洁白的狐绒。

“阿隽!”林承元慌忙伸手去扶他,却被他一巴掌拍开,“阿隽,抱歉。”

陈听宋勉力转过身去,半晌后幽幽叹了口气,“子非我......安知我之忧愁......”

林承元拉过他的左手紧紧牵着,“我虽愚钝,不知你的忧愁,但我想尽力护好往日牵着我右手的人。阿隽,我已备下桂花糕,只要你好好养伤,那些便都是你的。”陈听宋不着痕迹地扫了一眼他的袖袋,轻轻地回握着他。

片刻后,张大式拎着医药箱进来,匆匆跪下请安后便将手指搭在陈听宋右腕上把脉。

“张大人,阿隽如何了?”

张大式拱手道:“下官要为陛下施针,还望诸位回避。”陈听宋缓缓眨了眨眼,“你们都出去吧。”

众人出去后,张大式跪地叩首,面色是从未有过的凝重,“您脉象紊乱,却不似风寒之相,许是往日旧疾作祟。微臣无能,不知陛下身患何疾......”

陈听宋面色不变,“朕还有多少时间?”

张大式又磕了个头,“长则三年,短则十月。陛下容微臣一些时日,微臣会尽力研制出药方的。”

这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但对他这样还有诸多政令要颁发的人来说,着实有些紧张了。

陈听宋淡然摇头,全然没有知道自己命不久矣的惊惧,“不必安慰朕,朕的身体怎么样,朕自己知道。况且你是太医院使,于诊断病痛上从未出过差错。为免朝堂动荡,脉案上就按着风寒来写,你再给朕煎些能止住风寒症状的药来,见效越快越好。”

张大式惊出一身冷汗,“若为外在光鲜而一味服用猛药,只会掏空您的内里。此举极易伤身,还望陛下收回成命。”

陈听宋猛烈地咳了几声,勉力笑了下,“生死有命,何必强求。朕本就旧疾缠身,再多这一桩又有何妨。只是现在朝中事务繁杂,朕必须早日摆脱眼下这副病怏怏的模样。好了,张爱卿,你下去煎药吧。”

皇命难违,张大式不再言语,磕了个头后起身前往太医院择药。他甫一离开,林承元便急匆匆地进来,“阿隽,你怎么样了?”

陈听宋面色如常,随口胡诌道:“我好多了,张大式说我明日便可下床走动了。这几日辛苦了,你回去好好歇息吧。”

林承元敏锐地眯了眯眼,“你是不是想支开我,然后又开始糟践自己?”纵使被戳破心事,陈听宋也没有露出一丝破绽,“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林阿衡,你多心了。”林承元狐疑地盯着他,“横竖军中也没有其他的事情,我会留在苍梧宫照料你,直到你大好。”

这人怎么变得这般难缠,陈听宋暗自咬了咬牙,若是再拒绝,他必然起疑,只好硬着头皮先应允下来,“好啊,只是要先派人告知外祖和舅舅一声。”

林承元得了逞,笑得见牙不见眼,“无妨,我早就同他们说过了。”

陈听宋叹了口气,看来眼下只能寄希望于张大式煎的药能快速生效了。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
12345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