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风惨惨，冬夜里的锁狱大牢愈发阴寒。位于地下三层的一间审讯大厅里却灯火辉煌，牛油铁锅里的火苗子窜来窜去，照得四周有了些许暖意。

韩伏渠坐在一把太师椅上，手里抱着一把精致的紫砂壶，惬意地抿了一口，望着绑在铁架子上的吴铜，柔声细语地道：“我说主事大人，你这又是何必呢？早点招供了你我都省事，省得大家伙跟着遭罪。眼瞅着就要过年了，你就不能让我们这帮同僚们过个安生年啊？”

吴铜光着膀子，身上挂满了血红的印子，很显然是没少受刑。他笑呵呵地道：“老韩！该招的我都招了，不知道你还要我招什么？难道让我把在醉香楼里玩过的姑娘一个个都报出名字？数量太多，我实在不记得了！”

韩伏渠笑道：“那个我不感兴趣。我就想知道长公主嫁妆一案后面是什么人主使的？若是没有人，你一个人就有这么大的胆子？几十万两银子就敢往自己兜里揣？”吴铜哼哼一声道：“整个感察量刑司你打听打听，谁不知道我吴铜贪财？只要有钱赚，就是我老子也敢骗。这话都说了一千遍了，没有主使之人，主意是我一人想出来的，买卖是我一人干的。”

韩伏渠气得站了起来，拧着脖子道：“合着我说了半天，你是油盐不进？害得一众兄弟们大半夜的不睡觉，还要在这里跟你干耗。”话音未落，只见萧沉鱼施施然走了进来，韩伏渠赶忙打招呼：“萧姑娘，这么晚了您怎么来这腌臜地方了？”

萧沉鱼笑道：“司正大人让我过来问问，审讯进展的如何了。总要年前了结了才好，拖拖拉拉的下去也不是个事儿。”韩伏渠立时紧张起来，不知如何回复。

萧沉鱼道：“看来还没招啊！这样吧，让他们都下去歇歇，我来跟吴大人单独聊聊。虽说在一处当差，我们还真没说过几句话。今儿倒是个难得的好机会。”

韩伏渠应了声，摆了个手势，几名牢子跟着他一同出了审讯大厅。吴铜目射淫光，放肆地盯着她道：“我当是谁呢？敢情是潜力世界第一美人来探望我啊！看来我吴铜的面子不小嘛！萧美人，来此何干啊？”萧沉鱼平静地道：“听闻吴大人因事下了大狱，小女子不忍，特来探望。”

“呵呵！少在我面前猫哭耗子——假慈悲了！你当我不知道你是靠着什么上位的？还不是靠着自己有几分姿色卖弄风情在床上将司正大人伺候舒服了才进了感察量刑司的？说到底，你跟醉香楼的那些臭婊子没什么两样，都是一帮卖屁股的下贱胚子！”

萧沉鱼丝毫不以为意，而是平静地道：“我萧沉鱼从来没说自己高贵，也没想过给自己立贞节牌坊。我只想达成目的，至于过程中使的什么手段我根本不在乎。既然上天赐给我一副好皮囊，不好好利用岂不是可惜了？”

吴铜不禁哈哈大笑起来，笑得肆无忌惮，以至于审讯大厅内都有了回声。他好不容易收住了，方道：“萧美人，看来我方才说错了，你比那醉香楼里的婊子还不如。因为你比她们还要下贱十分！”

萧沉鱼在太师椅上坐下来，调整了一个相对舒适的坐姿，看着吴铜道：“吴大人，我知道你这是临死前的回光返照。我就姑且让你过过嘴瘾，随你怎么骂吧。再怎么说我一个大活人也不能跟你一个将死之人计较。”

“还不都是你这个臭婊子！在背地里暗算老子！否则我好好的能落到这个下场？你进了感察量刑司，我又没招你惹你，你凭什么下狠手在背地里算计老子？”萧沉鱼平静地道：“吴大人，我与你往日无冤近日无仇，其实我还蛮欣赏你的性格。敢爱敢恨，有什么不痛快就直接骂出来，比那些阴险小人要强多了。不过，我要整垮吴知禄。但是他这个人城府很深，一时很难下手。所以我只能从你身上寻找突破口。这下你明白了吧？”

吴铜反问道：“我表哥哪里得罪你了？”话音一落，忽见对方的脸色刷地阴郁下来，像是蒙上了一层寒霜。

“他本来给了一个处在绝境之中的人一点渺茫的希望。后来那人才知道，那根本不是希望，而是一处布满了毒蛇猛兽的火坑。吴知禄那个无耻小人却站在那人背后，用劲狠狠地推了一把。”

吴铜疑惑地道：“你在说什么？我怎么一个字也听不懂！”萧沉鱼冷声道：“你不需要明白！我只问你：愿不愿意揭发吴知禄？”

吴铜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无所谓地道：“如今嫁妆一案已经捅到了麟台，满朝皆知，我也不打算活了！求求你们赶紧审判，给老子来个痛快点的！这个年老子也不打算过啦！”

萧沉鱼起身走到他面前，几乎要贴到他的脸上，一字一字地道：“吴铜啊吴铜，看来你早把自己的身后之事想好了嘛。你一死容易，可是你的家人呢？我听说你的小妾上个月刚给你添了个儿子，小家伙粉妆玉琢的，你还给他起名‘金宝’。名字真够俗气的，只怕长大了跟你一样也是个贪财的主儿。小家伙这么可爱，你就忍心让他刚一生下来就没了爹？”果然戳中了他的痛处，对方的脑袋耷拉了下去。

“吴大人，我知道你这个人虽然贪财，吃喝嫖赌样样俱全，却很顾家。家里家外被你料理得妥妥当当的。一家人的小日子被你搞得红红火火的。如今你身犯重罪，小命自然是保不住了，可是会不会株连到自己的家人呢？你就忍心小金宝从小就成孤儿？”

吴铜冷笑道：“你少在这里吓唬人。我怎么说也当了几年量刑监主事，对潜力世界的法规律条还是清楚的。虽然我犯了贪腐罪，可是还不至于诛灭九族吧？顶多也就是杀头而已。”

萧沉鱼点头道：“有道理！不过你指的只是眼前这一桩案子。若是再深挖下去呢，你贪赃枉法的事情多了去了，若是全部挖出来一股脑儿量刑呢，也足够你们一家子喝一壶的了。归根结底，这些都在司正大人的手中掌控。只要我稍稍吹吹枕边风，你以为你们一大家子还有活路可走？”

吴铜如丧考妣一般，面如土色。萧沉鱼见对方的心理防线像是已经松动了，继续劝道：“吴大人，你我之间并无仇怨。只要你此时帮我一把，我可以保证你的家人不受牵连。小金宝可以平平安安地长大。你在九泉之下也可以瞑目了。”

审讯大厅里沉寂了片刻，只剩下牛油铁锅里发出的“滋滋”声。吴铜有气无力地问道：“你想让我怎么做？”萧沉鱼暗道：“很简单！你站出来说嫁妆一案的幕后主使是吴知禄，将所有的脏水全部泼到他身上。他如今还在做垂死挣扎，我要借你的手彻底将他扳倒。”随后又补充道：“不过，就算你不站出来揭发，他也逃不掉这一劫。单单是巨额财产来历不明一项就足以让他丢官去职，彻底扳倒他不过是个时间问题，还要费些心思罢啦。”

吴铜注视着对方，道：“你刚才说的话能做数？”萧沉鱼坚决道：“我说话算话！这点你大可放心！”吴铜又深思了一阵子，万般无奈地道：“劳烦取笔墨纸砚来，我要手书。”萧沉鱼嘴角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冲牢门外道：“拿纸笔来！”只听一名守在外面的牢子应了一声，小跑着取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