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有些超乎预料了。

道具不是真剑真刀，但为了在高清镜头下仿真，也是极具杀伤力的。

张瑶在余戚戚身后几步的横梁上稳住脚步，略微惊讶。

她竟然没躲？

镜头已经不在张瑶脸上了，因为下一个特写是余戚戚的。

下面坐着的陈毫在对讲机里指导者摄影转换镜头，正拍到极具震撼力的画面时，忍不住全身起鸡皮疙瘩，大喊一声“漂亮！”

正想要激动扒拉着牧沉分享快乐，一抓摸了个空，才反应人早就走了，又摇头叹息，目光再次回到画面上时，就看到余戚戚脸颊被刀尖划伤的一幕。

这剧本上没有，就算是有也应该是特效妆，他吓了一跳，急忙就要喊停，但余戚戚先行开了口。

“看来师姐，今日是定要与我动真格了？”

摄影机侧对着余戚戚，她用拇指背缓缓抹开那道血痕，似非似笑道。

随后，她朝上轻飘飘一跃，黑袍的帽子滑落肩上，三千青丝飞舞在身后，她像跳舞那般旋身翻转，绯红裙袂一角掠过镜头，覆上朦胧。

镜头再次清晰时，鸢萝已然正对甘蓝，剑气自剑身而起，横刺而来，直指喉间。

甘蓝眼疾手快，改变握刀姿势，弯刀锐利的刀尖“呲啦”划过银色如蛇般的剑身，两个人胶着，彼此都露出毫不掩喻的狠意，两个人脚下动作不停跃起、朝前、向后、交叉、踢腿，兵器交刃声不断，有几块瓦片从上滑落于屋檐下，引得下面的路人惊呼。

“今日不争个你死我活，师妹是不会放弃么？”

“事到如今，师姐无法违抗师令，而我无法放下花郎，最好的办法就是我们之间死一个才好交差罢了！”

“师妹倒是看的明白。那个花无情到底有什么魅力，竟让我这个只喜欢跳舞耍剑的小师妹着迷至此？”

鸢萝手上动作迟缓一顿：“花无情？你说谁？”

“师妹真会开玩笑，你口中的花郎，那个李婉月的驸马，是天下第一剑客，花无情啊，你知道楼主对他恨到极致，恨不得将其千刀万剐。”甘蓝冷笑一声。

鸢萝一愣，眼睛里露出迷茫愕然，连剑都拿不稳了，此时甘蓝趁机将她的剑挑开几米之远，“咣啷”一声剑落在屋瓦之上，不少红褐色的瓦片尽数顺着坡度掉落。

刀刺在了鸢萝肩上，后者脱力倒下，将要掉下屋顶时，千钧一刻之际，甘蓝一只手把她拉了上来。

“原来师妹竟不知，那个姓花的真实身份呀？”甘蓝抽出刀，藏在布里的血包此刻“噗呲”喷涌而出，将绯红色衣纱洇成点点锈红。

鸢萝苍白的脸上挂着如黑葡萄的眼睛里，露出呆滞空洞，连肩上的伤口似乎都感受不到，她怔然道：“你说什么？花阳……是天下第一剑客，花无情？”

她一字一句顿道。

“是啊，他竟然欺瞒了你？连楼主化成灰都能认出来的人，师妹这样聪慧，跟他呆了这么久竟然不知道？”甘蓝笑了一声，眼里流露出嘲讽、怜悯。

她撕下自己衣袍一角，给鸢萝的伤口止血，从衣领里掏出一罐药塞进她手里，拍拍她的肩膀，笑着说：“师妹还是好好想想吧，这种狡猾的人，值得你付出真心么？若我俩联手，天下第一剑客虽不一定会死，也会重伤残疾。”

镜头停在呆呆发愣的鸢萝这里，陈毫在对讲机呼叫喊卡。

来送冰凉贴的制片组的人员站在监视器后面不动了，看得是一声接着一声“啧啧”，甚至摇头唏嘘。

陈毫也看得津津有味，他此刻恨不得让牧沉来看一眼。

剧本从余戚戚脸被划伤开始就变样了，两个人似乎非常有默契，不是临场发挥，就是临时改动作，改台词，关键是一点都不出戏。

还好有他盯着镜头，临时指导摄影拍哪个地方，不然这段戏估计白演了。

陈毫连扇风都忘了，找出u盘拷贝这段打算打包发送给牧沉，嘴里念念有词：“疯了，大家都疯了，没想到连余戚戚都是个小疯子。”

威亚将余戚戚和张瑶放下来，张瑶立马就招呼了自己助理给余戚戚贴上创口贴。

“抱歉啊，我没想到你没躲。”

“没事，我……反应有点慢。”余戚戚没好意思让她的助理亲自上手，凭着感觉自己贴了。

她又怕张瑶愧疚，又解释了原因：“张老师您的演技太好了，我当时被您震撼到了。“

张瑶“噗呲”大声笑了几声，余戚戚不解，只看到她笑了一会儿，又找纸巾擦了下眼角笑出的眼泪。

她说什么了？有这么好笑吗？

“震撼到不至于，我头一次从人嘴里听见这种词。”张瑶缓过来，还是忍俊不禁道。

余戚戚一下了戏，就又恢复了原来那副安静内敛的样子，眼睛也是清澈透亮，丝毫没有鸢萝的影子。

张瑶不禁觉得此人神奇，伸出一只手道：“你是叫余戚戚吧？没想到你挺会演戏，我们交个朋友？很久没这么爽快跟人对戏了。”

余戚戚有些惶恐，双手抓住了她的手，弯腰道：“谢谢张老师的夸赞！您才是让我学习的对象。”

“这么客气干嘛？以后我们还有很多对手戏，互相学习嘛。”张瑶一只手顺势把她拉了过来，胳膊勾住她的脖子，很亲密又很……哥们的样子。

余戚戚没想到张瑶这么自来熟，毕竟第一眼见到时还以为是个长相帅气的高冷女生。

“你是不是学过舞蹈？”张瑶给她分了一杯咖啡，问道。

余戚戚点头：“……我学古典舞的。”

“我就说嘛，能把这么粗鲁的动作做的跟跳舞似得优雅，肯定是学跳舞的。”张瑶道，而后她补充：“我以前也学过古典舞，但太苦了我放弃了，就学了拳击、跆拳道。”

余戚戚忽然眸子睁大，刚才屋顶上的动作一下子就可以解释了，有些动作她很熟悉，是古典舞的基本步法，但又夹杂了非常具有攻击力的动作，原来果然是练家子。

然后余戚戚莫名和张瑶拉近了关系。

张瑶拉着她坐在了她的休息区里，余戚戚第一次受到被人举着大黑伞遮太阳，坐在小矮凳上被人扇风的待遇。

当然也许是张瑶就在她旁边，所以全沾了她的光，张瑶跟卢燃似的，不说话时就是个美人、帅哥，一说话就收不住，大到娱乐圈八卦，小到今天的饭菜，如数家珍被她都泄出来给余戚戚听。

余戚戚得知，原来她也不喜欢吃草，晚上回酒店会偷偷点外卖吃夜宵，但如果第二天早上有她的戏就不会吃，没有就吃，不然就是疯狂喝黑咖啡消肿。

余戚戚觉得张瑶是个蛮有意思的人。

听的津津有味时，张瑶被化妆师叫走了，她要换身打扮拍跟李思秦的对手戏。

余戚戚得了空子，找到陈毫，想看自己的片段回放，她不确定自己发挥的怎么样，当时即兴发挥还以为会被叫停。

“陈导，牧沉老师在哪呀？”余戚戚左右没看到人，便问了句。

“嘁，胆小鬼一个。”陈毫翻了个白眼。

“啊？”余戚戚怀疑自己听错了。

“哦，没什么，谁知道他去哪了。”陈毫看了眼手机，刚刚传输的片段已经快发送给牧沉了。

“老师，您觉得我刚刚这段戏有什么问题吗？”余戚戚在回放里看了一遍，问道。

“说到这个！非常好！我得好好表扬一下你和张瑶了，演的太好了！刚刚在这边的老师都在夸你们。”陈毫毫不掩饰道。

余戚戚喜悦映到眼底，道：“谢谢导演老师，牧沉老师看了吗？”

陈毫看到对方一脸期待看着他，他有点不忍心说实话：“他刚不在这儿，但我对他的了解，他看了这条肯定保过！你放心，这段我一个镜头都不删，全给你们剪进去。”

余戚戚抓住了关键词，露出失落，说了句“谢谢老师。”

陈毫摩挲着下巴的胡茬，看着余戚戚走远的背影，喃喃道：“这个余戚戚……怎么感觉对牧沉有点……”

他又摇摇头，自觉想多了，哪个女演员喜欢老骂人的导演？

余戚戚回到了做妆造的房间，打算卸妆换回常服，这个景的戏没有她的了，后面是男一号、女一、女二间的对手戏。

上洗手间打算解下燃眉之急时，发现阴影处站了个高大的男人。

是牧沉单手插在短裤的口袋里，指尖的星火一明一灭，还没走进去就能闻到浓郁的烟草香和厕所里的清新剂混合的味道。

他额前的刘海湿漉漉的，被他撩在后面，露出完美的的发际线，鼻尖、凌厉的下颌角还有水滴凝结在上面，要落不落。

白色背心胸口处洇湿一大片，露出透明的颜色，不知道是被汗浸湿的，还是专门洗了个脸。

余戚戚目光停留在绿色垃圾桶盖上的烟灰缸，里面尽是烟头。

烟瘾这么大吗？竟然专门带着烟灰缸到这儿来抽烟？

余戚戚心中万千疑惑，快走到牧沉跟前了，对方竟然丝毫没发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