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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第 4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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善词以为裴沉昭一直醒着,心中震骇,慌乱往后趔趄了一步,脖颈和后背瞬间沁出密密麻麻的冷汗。

她一双眼死死盯着趴在书案上的裴沉昭,就见到他双眸仍是紧闭,此刻眉头深锁,身子微微抽搐了一下,又如方才一般念了两句:“别走,你别走……”

善词揪紧的心这一刻才彻底松弛下来,裴沉昭没有醒,只是梦魇了。

她赶快拾起飘落的信,将它塞回信封中,原封不动地压回原来的地方,而后轻手轻脚退出书房,脱了外衣躺到床上时,一颗心仍在狂跳不止。

她拉了锦被严严实实遮盖住身体,手攥紧了身下的褥子,听着屋子那一头传来裴沉昭越来越重的梦呓声,胆战心寒。

书房的灯芯已燃尽了,整间屋遁入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这片漆黑之中,裴沉昭的梦呓声凄厉如魑魅,又好似猛兽疯癫无状的咆哮,仿佛他正陷在极大的痛苦之中备受折磨和摧残。

善词不知他梦见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裴沉昭偶尔会梦魇,这一点她知道。

可一年来,她夜夜与他同床共枕,却从未见过他的梦魇发作得似今夜这般厉害。

那声嘶力竭的痛苦咆哮,仿佛有人正捏着刀片,在一片片活剐下他的皮肉筋骨,听得善词背脊发寒,汗毛直竖。

她还在想裴沉昭这梦呓会持续多久,书房那一头的声音却忽然在寂夜中戛然而止,而后,有动静响起,有人重新点亮书房那头的罩灯,驱散了屋中的黑暗。

昏黄微弱的光透过屏风投射至床前,善词打了个寒噤,猜到裴沉昭恐已经苏醒,忙闭上眼作假寐模样。

脚步声沉闷响起,朝着她的方向来,在床前停下。

善词闭着眼,担惊受怕,不知裴沉昭要做什么,也担忧他有没有发觉方才有人翻动过书房内的东西。

而就在她惴惴不安之时,下一秒,盖在身上的被单被人掀开,一双有力的臂弯将她身体整个捞了起来,善词佯装在睡梦中被惊醒,睁开双眸,迎面便在昏暗浓黄的光影下,瞥见裴沉昭满是冷汗的苍白俊容,还有他微微泛着绯红色的眼眶。

隔着很近的距离,善词忽然发觉那双素来凛冽逼人的凶狠眼眸里,竟好似氤氲着一点晶莹,不知是泪,还是额头淌下的汗珠挂在了眼睑。

善词从没见过裴沉昭的眼泪,他那双精致的桃花眼眼尾总是微微翘起的,带着盛气凌人的锋锐与乖戾,桀骜不羁,张狂凛冽,不曾把任何人放在眼里。

那双眼睛里不会有软弱的痕迹,更不可能有泪水。

可方才那一瞬间,善词却坚信不疑自己看到的不是汗,是泪。

裴沉昭眼里真真实实地闪过了怯懦和害怕。

裴沉昭……也会害怕?

就在善词想再确认一眼裴沉昭眼里的是不是泪,下一秒,她却猝不及防地被他牢牢箍在怀里。

“唔……!”善词被他两只臂膀束缚其中,他力气很大,像是要把她揉碎了塞进他身体里,几乎快要喘不过气来,“怎么了?”

裴沉昭下巴搁在善词单薄的肩膀上,紧紧环着她柔软的身体,闷声不吭。

善词抽出一只手,轻柔地一下下拍在裴沉昭背上,安抚问道:“出什么事了?”

裴沉昭环着她的手臂松了一些,善词身子往后挪了点,微微拉开二人的距离,抬起头,就见到裴沉昭那双素日锋锐凌厉的眼,此刻却含着紧张无措的神色,甚至,还带着一点点脆弱。

这样的裴沉昭,善词从未见过,一时之间竟有些失神。

裴沉昭瞳仁黯淡无光,他木木盯着善词,苍白着脸喃喃:“阿词,我又梦见她了。”

“谁?”善词微怔,可问出这个字的时候,她心里却已经有了答案。

裴沉昭坐在床沿上,缓缓松开了善词。

他大掌捂住了额头眉眼,头痛欲裂,善词看不清他此刻的神情是何,只看到得他微张着翳翳而动的嘴唇,颤抖喑哑地吐字:“……我阿娘。”

夜雨淅沥敲打砖瓦的声音回荡于寂静的屋内,善词听见裴沉昭口中吐出“阿娘”二字,心里劈过一道惊雷。

裴沉昭对废妃的态度一直很明确,他赤·裸·裸地厌恶这个生母的存在,从未在人前提起过这个生母一次。

这是他一片触及不得的逆鳞,这是令他蒙羞的耻辱,也是一道不曾愈合的血淋淋的伤口。

但凡有人触碰到他这片雷池,必惹出他毁天灭地的雷霆震怒。

她听他称呼废妃为庶人、贱人、却从未称呼过那人一句母亲,更莫论现下这一句十足亲昵的——阿娘。

那一瞬间,善词便坐实了自己心里不久前对裴沉昭与废妃的猜想。

她从前不敢想象,裴沉昭竟真的还对生母怀着孺慕之情。

裴沉昭默然脱了外衣和鞋爬上床,高大的身形却如一只猫儿般乖巧缩在善词的身边,他蜷着身子,头枕在善词腿上,缓缓闭上眼,深眉紧锁,似乎回忆起过往令他痛苦的事。

“这么多年,我一直试图用全力去忘记她。”裴沉昭的声音裹着窗外空灵的雨声,显得苍凉沙哑,“只是我越是想忘记她,她的影子便越是深深扎在我脑海里。这些年,午夜梦回,我总是回到那一日,回到她为了别的男人,不要父君,也不要我的那一日。”

裴沉昭茫然地睁着眼,视线虚了焦点,并没有落到实处。他像是看着不远处屏风后透过来的点点微弱灯火,又像是视线穿透了这间屋子,穿越了此刻的时光,而望向经年前另一个与善词眉眼相似的女人。

“我阿娘喜欢穿嫩青色的宫装,她有一双秀丽温善的、总是笑意盈盈的眉眼,还有一双柔软的手。”

“我出生的时候,没有哭声,十分孱弱,听嬷嬷说,差一点没活下来。”

“阿娘心疼我,担心我,怕我死了,所以整日将我放在身边亲自哺乳养育,日以继夜悉心照料,我才活了下来。”

“小的时候,我在太子府待腻了,阿娘就会套车,偷偷带着我来这玉琅宫玩,玩累了,她便把我抱在怀里,让我闻着她新洗头发的香味入睡,手会轻轻拍着我的背,给我唱童谣。”

“我自小便知道,阿娘不爱父君,阿娘的心里,有别的男人。我父君不在的时候,她总会找机会去和那男人见面,和那男人举止亲密。她对我父君从来不苟言笑,冷若冰霜,但对着那男人,她会笑靥如花。”

“她以为我年幼,不懂这些,殊不知,我是明白的。我知道阿娘这么做是在背叛我父君,是在给裴氏皇族蒙羞,可阿娘是爱我的,如果我不为她保守秘密,她会死。我不想她死,所以我只能对不住父君,为阿娘的秘密守口如瓶。”

“那男的平平无奇,我现在都还记得他的样子。呵,跟我父君相比,简直是云泥之别,我不知道我阿娘为什么会喜欢这样一个各方面都比不过父君的人,会为这样的人神魂颠倒,甚至为了他,舍弃自己的性命和亲生儿子。”

“阿娘像是为那男人入了魔,有他在,阿娘的心就不在我身上了。”

说及此,裴沉昭蜷缩的身体又紧了紧,额头上逐渐渗出汗水,他茫然睁着双眼,善词感受到,他的身躯在微微颤抖,像是恼怒到了极致。

“后来,终究是纸包不住火,阿娘跟那男人的事情还是被父君知晓,且还是被父君亲手抓了现行。”

“那一日正好我去阿娘的院子里,还没进去,躲在门外,就看到父君拔剑,一剑斩下了那男人的首级。喷洒的血溅在父君衣角处,也溅了阿娘满身满脸,然后,我看到阿娘疯了一般冲上去,赤手空拳血淋淋地握住了父君的剑,她凄厉地叫着,让父君也杀了她。”

“自那男人死后,父君下令将阿娘关起来,自此,那个曾经真心爱我的母亲就不见了。那男人一死,好像带着我母亲的魂魄也一起走了,阿娘变成了个行尸走肉的人,变得疯癫无状。”

“后来一天,阿娘不知怎的甩开了守卫跑了出来,她找到我。最初见到阿娘,我是欢喜的,我以为她是挂念着我,担心父君因为她而牵连我,所以偷跑出来看我。阿词……阿词……我没想到,我从没想到……”

裴沉昭一遍遍唤着善词,抱着她的腰缩在她怀里,声音猛烈地颤抖起来,激愤和悲伤过度让他吐字都开始不清晰。

“……我从没想到,她来找我,是为了拉着我一起死!是为了拉着我给她的情人陪葬!”裴沉昭的眼眶通红,声音嘶哑。

“父君杀了她最爱的人,所以为了报复父君,她要杀我啊!我的亲生母亲,从前那么爱我的阿娘,她竟要杀我?她舍得杀我?我算什么!?难道她从前爱我的那些表现是假的?难道她心里其实从未有过我的位置?”

善词无声不语,听着裴沉昭字字泣血的诘问,心下一片荒芜的悲凉。

裴沉昭窝在善词怀中,喉头哽咽:“父亲杀她之前,她说,她不要父君,也不要我。我们父子,她弃如敝履。”他声音渐弱,而后,慢慢地笑出声,“到头来,我对她而言,原来是弃若敝履啊。”

这桩有关太子和废妃的桃色案情,善词有所耳闻过,当时裴氏皇族全力镇压此事流传,却也不能堵住天下人之口。

但事隔近二十年,事情不断流传,又掺杂了太多道听途说的虚假描述,事情的本貌究竟如何,除了当时亲身经历的人之外,根本无从获悉。

因此当善词从裴沉昭口中听到真相时,心中亦是震惊。

一方面是对这桩桃色旧案的真相惊叹,另一方面,也是震惊于裴沉昭竟然会把他的软肋,把他的伤口,就这样轻而易举地袒露在自己眼前。

这一刻,面对裴沉昭给予她的信任和赤诚,善词不知道她是该喜,还是该悲。

他已全心全意地信任她,甚至敢把自己深埋二十一载的陈年伤口当着她的面撕开给她瞧,与她倾诉衷肠。

若是将来有一天,当他发觉,她对他的温柔顺从全是假的,她忍辱负重潜藏于他身侧不过是为了给另一个男人的前程铺路,她每一次温柔抚过他脸颊的手其实一直捏着把试图将他一击毙命的刀子……

那一刻,被她亲手推入深渊的他,内心又该掀起多么惊骇可怖的滔天憎恨?

若那一天,她没能亲手推他下地狱,那堕入无间深渊摔得粉身碎骨的人,就会是她自己。

裴沉昭说完这些,便如褪尽力气一般无声躺在善词腿上。

过了很久,待窗外淅沥的雨声渐弱,善词才听见裴沉昭喑哑着问她:“阿词,我已经被人抛下过一次了,你不会抛下我的,对吧?”

善词如梦初醒,怔怔低头,恰对上裴沉昭那道笔直锐利的眸光。

他红着眼,以最脆弱的模样躺在她怀中,问话的语气里甚至带着一丝小心翼翼、一丝祈求。

裴沉昭眼中涤荡的清亮眼神如烈日灼灼,扎得善词心中刺痛。

她不着痕迹地错开两人相交的视线,唇角缓缓扯出了一个笑容。柔软的掌心拊在他眼上,她遮住他的眼,眉眼里攒了极致温柔的笑。

“阿昭,别怕。”

“我是不会抛下你的。”

善词如是轻声哄他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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