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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1章 又六曰 清籁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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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妖的街市,乍然一瞧去,同寻常人界里边的,似乎也无有极大的什么区别。毕竟是个相对而言脾性温和稳重的妖族,昆仑金虎素有凶名的斗兽、北海鲛族闻风丧胆的鳍刃,与他们之间皆无过多关联。

故此这市里头自然也没有什么镬煮骨血、刀割生肉,连金铁铺子这般动静稍微剧烈的地儿都实属罕见;却也不如虞子辰所想、满街尽是些卖花卖种儿的地。瘦长街上生满细致绒密的碎草,街口高高伫了株白叶的树,暖风一时一阵带下来些鸽儿一般的叶瓣,那形状生得纤细柔和,倒是能在风里滑翔飘飞得极远。

他的视线于是便追着那青白的颜色过去,落着碧色的遮阳油布上:青妖好似偏爱各种藤器与竹器,器具大多是轻灵精致的模样;吃食的盐油鲜香一阵阵飘逸散开,兼些说不清来源的甜味儿,比着常见的饴糖又多几分植物新鲜气。布行里头多是些辨不清材质的梳儿簪儿、衣裳布料,行主自称是桑娘,平平无奇的百姓一个,制出来的衣裳样式倒精致漂亮。毕竟是个通晓许多法术的种族,什么要在日光底下才能瞧见的会动的暗纹啦,什么会引着周身蜂蝶围绕的胡蝶的织绣啦,想法是很简单了——既不喜与人争斗,便不妨寻些事来做,将日子都给过得精致些。毕竟青妖的岁月往往悠长,给些儿日光给点儿水,他们是真能施施然活到天荒地老。

满街上都飘裹一种不紧不慢的氛围,虞子辰自然也急不起来。先寻着个地儿将身上衣衫都给替换干净,原先那套经过两番争斗脱逃,早脏污破损得不能看,整着他都似个跑进了世外桃源里头的黑山猪:布行里桑娘打眼儿先见着他这张脸,嘴里头便嗳嗳地叫,很看不过眼地丢他一匣子软绵绵药脂——可能教人忍住别开口出声么,好生生一张脸却被整得一片淤青一团肿,他自己瞧着都害怕。

索性又一并买了顶黑竹的幂篱,原先是想按着旧例要一幅黑纱,只是桑娘解释道那黑纱是妖医才会使用的特殊色泽,恐怕是要叫人误认云云。

虞子辰是见识过林柯当妖医时候屋子里头的盛景,自然不想半道里教随便一个什么人给拦下来寻医问药,于是反手便拣了个差距最远的缥色的纱,这下可好,再衬一身荷色短袄、石绿下裳,霎时丢了侠客随身的杀气与疏离,成着个清隽风流的世家公子。

他从布行里几乎是仓皇而出,背后桑娘还扬着嗓门儿喊他公子哪真不要再添一柄竹骨的小扇?

......真是不必了,再叫这位青妖给装扮下去,自己那瘪瘪的荷包怕是要不保。

他可不是出来踏青——慢,自己现下里所作所为,同踏青又有个什么两样?

没有什么规定的任务,无需在日落以前驱马赶回,只需在最终将林柯给找到便好——这人狡猾,从未同他说过该在何处寻自己,却又从未对此多加什么强调与掩饰。

头脑里头思索着,脚底下便不自觉地动,走着半路忽而捕捉到一缕饭食的香。瞧一眼天色,西方已经堆挤着漫漫的绯红,日光颜色浅淡,先前都不曾觉察的,好似此处那日球的光色,也总比外边要温凉上三五分,好似头顶不是那金乌直照、而是隔着一层丰厚的枝叶滤下来。

他循着那点儿饭食香气一径儿地走,终于寻着一处五层高的清漆小楼,二楼花窗挑出来几支竹竿麻布旗:银尖,芸苗,汤饼,蜜酪。字写得斗样大,而每幅布面都当头绣了个篆书的“蕤”。

茶楼四面门户里溢出淡黄的人声与热气,酒令猜枚的声响,总算不是笙歌管弦弹拨之下的咿咿呀呀。他一路走来算是发觉了,青妖这片地儿里,茶楼少,花楼多:青妖大多生性沉稳而不喜风言风语,故此茶楼便减少;采花蓄蜜分蘖结果乃树木终其一生都在做着的事儿,因而花楼便增多。

青妖们多数境况下都算是守礼,唯独对此方面是毫无避忌——虞子辰想,指不定,就是这群瞧着最最内敛的玩意儿,才是至为开放直接的生灵。你说那飞禽?不过将自己翅羽收拾得光鲜漂亮。再讲那长虫?不过是凭本性毫无缘由地发作。哪比得上这土地上生出的万千草木,瞧着一个赛一个的乖觉,却偏将自己的花朵打扮得亮丽招摇,逢着时节还要再来番争奇斗艳——可有别的种族敢胆拿那种地处来争艳的么,他们甚至还争得坦坦荡荡!

虞子辰摇一摇头,很是放心地便向这茶楼里边走。他是不曾记错的,先前林柯同他一齐到方山,所住的便是这么个带着“蕤”字绣样的客栈。虽说此处只是个茶楼并不能供人居住,却也算是个值得信任的去处,并且此时早到了饭点时候……好罢,他老实承认,他就是嗅着外边飘着那点袅袅的肉香气息过来的。

提步过了茶楼门槛,便似撩开一层掩门的薄纱,外边听着只是隐隐约约的人声刹那间不由分说地裹挟过来,好似落雨天里进屋去、房里人毫不留情砸到自己头顶的一条手巾。

这茶楼大体上是个圈儿套圈儿的回字形状,自个儿就是一株活生生的树,繁茂枝叶岔生在正中央天井顶上,将泼洒下来天光都镀一层柔和的碧。底下便正正是个竹木搭的高台儿,舞娘同戏班子们一块儿兼用,只是今日不过一个平平无奇的小日子,只一个说书的举着一张木戒尺,慷慨激昂地吆着什么事。

虞子辰自然免不得好奇,跑趟的眼神伶俐,见着人便吆喝着给带上三层雅间去;他却偏不要雅间,拣着个邻近天井围栏的坐席,支棱个脑袋远远儿地听。哪知三两句过后便已发觉不对,这说书人官话真叫那个好,口音未免过分重了些——要命的是这乡音既不是南边话,也不是北方语,妥妥的便是他听不懂的、青妖的发声与言语。

台子底下的青妖倒听得入神,一时间,哗儿一下便拍掌呼叫喧闹着起来,又或是发出些愤怒的谴责的声儿,单留他一个定海神针般木樗在正中间,留不是走也不是,都不晓得多尴尬。

虞子辰:“……”

这一日三回地折腾他,待回到了初隅山,林柯也好林晞也罢,他是该央人来教自己一回青妖语了!

至少也该能听懂些、不至于平白日里两眼一抹黑才好。

但能在这般地里服侍的青妖,一个个都是精伶过人的性子,不等他尴尬过半盏茶,便有手脚麻利的小青妖,拎着个细长嘴的黄灿灿铜壶凑进来,先给人乌木杯里浓浓地添大半杯茶,而后低着声儿开口,操一嘴漂亮流利的官话:“这位爷,敢问是人间界哪家大人的座下哪?实在是我们这楼里边规矩,外客来往都得同楼主通报。”

虞子辰倒没多反感,自己这假名他是越讲越顺溜:“我无姓,名儿唤作骊椿。也不受着谁家管束,不过荒山野岭里头行走时候迷了路,一时倒撞到这地儿里来了。”

这跑堂的小伙听着他说法,侧一边眼,瞧一瞧人,嘴里边啧啧有声:“难怪难怪,原来竟是个无姓人,险些竟将你错认是同族。”他的鼻尖抽一抽,虽说知晓着面前这家伙是个普普通通的人,背后不见有什么势力,那态度便也放得自然许多;却总觉对方身上的气息亲和且熟悉,教他不自觉地便生不出什么敌意来。

“你既是迷途走进来,便自顾着再迷途一回走还出去罢,这也是我们此处青界的规矩。”到底与人族相关的因果,他是一丝一毫都不愿多沾。

虞子辰瞧他不过一副例行问话的模样,见自己一个异族也不多惊讶,只按例交代了些青妖族里的文化与禁忌,以免自己这外来人一时不慎便招了什么恨。都熟稔出一番规矩来了,他便着些心思向着周围瞧。

这一看便果真发觉许多第一回未曾留心的细致物,譬如二层正中坐一个身形壮硕的男子,一头短发扎眼好似钢针般根根竖立,身后不时闪过有条粗长苍劲的虎尾;再比方说那位同自己隔一道天井对望的身形纤弱的姑娘,盈盈一对剪水瞳,面前的盘儿里是整整齐齐码作梅花形状的淡粉色生肉。

正常的青妖哪会是这般模样,看来这蕤字号客栈,便是青妖同诸多外族往来交流的桥架了。只不知平日里头的异族,是否也如现下这般多?他再扬了眼眉去瞧对面那端庄细啮着生肉的姑娘,幂篱底下缥色纱帘按理该是妥善遮掩了他的目光,只是那女子却似有所感,停下嘴上动作,银筷搭在碗边叮儿一声响,抬头便向他这边瞧过来。

给虞子辰这边的跑堂儿吓得通身上下陡一震,真真是手疾眼快,将不知何处坠下的绳儿猛一拉,降一道竹帘下来隔离开两边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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