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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2章 又四曰 取遣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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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明是他亲口教着林柯莫要纠结,有事儿直说便是;道理讲得如山成海,然而事到临头反倒犹豫不决起来的人,却究竟还是他自己。

林柯这时候正背向他躺着,自己既是动弹不得,虞子辰这缺了德的也不肯替他翻个身。他只是个平平凡凡的青妖——不,或许其实并不是说起来那般的平凡,然而究竟只是小小的一个妖,并且身体构造仍算正常,背后不曾生出颗眼珠子来,自然便也瞧不见另外一人如何神情。

便开口同虞子辰道:“先前在方山上借与你的刀,现下是在何处?”

虞子辰伸手往自己身边一拍,手掌击打在那刀身上,清清脆脆的一声金铁鸣,“这儿妥当放着呢,我还能给你丢落在那山上了不成?”他是偏有些不愿承认自己同这妖刀有旧的事实,于是放轻松了语气,“怎的了,你若还有精神,我便丢与你手上看看?”

林柯摆一摆手,道了句“不必”。那边倒是虞子辰终于兴起来些细小良心,纡尊降贵地起身将人扶直起来,双腿下垂地坐在榻边。虽然仍是不大舒服的,却怎么都比在床榻上边扭曲成个怪形状要好上许多了。

终于等到这人不再摆弄自己身子腿,林柯坐得稳定了,方才开口道:“这刀原是我娘亲遗物,只是后来逢了些事端便丢失了去,也是前不久方寻得回来。”

虞子辰心知这是他在同自己解释,换做个别的什么人,他自然少不得对这番说辞多作些考量斟酌;唯独林柯,他却总是能够相信的。

师尊嘱他带着血月刀,所用的言辞,却不是要他私自藏妥当了,日后便传给小辈当作镇宫之宝,而却是要他将这刀,“交还给那该还之人”。

他好奇着,开口询问,二座却只顾答着些“因果”、“大凶”、“名不正言不顺”之类奇奇怪怪的词。他自知二座平日里虽爱故弄些玄虚,然而雪衣弥勒这绰号的后俩字儿也不是白盖的,虽然平日讲话十句里总有八|九句不中,却毕竟是真修过些佛法道术,指不定哪天便给他真料到了些什么事。

况且那是自己师尊呢,虽然平日里笑呵呵的也不管正事,却到底是个师尊位份,他所言之事,虞子辰不会不听。

于是遭焚霜,下白山,一个人背着那刀茫茫然漂过了七年八年,漫天地里寻着——不,寻那是寻不着的,毋宁说他是等着,等某一个他压根儿都不晓得是什么样的人。

而后一朝行差踏错,误入深山一座天知道是什么用处的怪阵里,丢了刀,解了毒,却又激发出另一重毒来,这方才被林晞那小小姑娘捡回到初隅山。

才能够遇着这么样的一个人。虞子辰心道。

这刀原本是林柯娘亲手里拿着的东西,他是应该交还到娘亲本人手上才对;而今当娘的已然身陨,那刀却阴差阳错地跑回到儿子手上去了。个中过程也勉强可算是经了他的手,虞子辰思及此处,便笑一笑:师尊哪,弟子幸不辱命,该归还的事物,弟子已归还给那应得之人——九泉之下,你尽可安心去了。

他终于了了一桩心事,神情上是变得有些活络的,侧头看一眼林柯,道:“你这刀想必来头不小,这种东西便总容易招着贼人觊觎,这屋里变成这么个混乱模样,恐怕其中便有着这么一层原因。还不如寻着个隐秘地儿收藏起来,只装作从未寻回的模样,再对外人秘而不宣,也省得教人动着歪心思来惦念。”

林柯却是并不很紧张的意思,丢出来一句“我自有办法”,然而回过头去,见他仍是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一时间竟是有些失笑,拍一拍手,便有窗外藤蔓探身进来,将枫枝刀卷起了放置在虞子辰手上,“若是真有这般担忧的,便到外边土里去挖个坑将它埋了罢。”想一想,又多添了句叮嘱:“也莫要埋得太深,过几日里也要收拾着离开此处了,届时再收拾起来,却又要添许多麻烦。”

虞子辰:“......”

好了,不必说了。若你娘亲也是同你一般的这么个性子,那我大概已经晓得,你们这刀是为何会被弄丢的了。

他便也不反驳,起身拎了刀便往院子里走。只是十来步的距离,一路上都听得背后许多植物生长的沙沙声响。窗里门外伸探进来许多植物枝条,将那翻倒了的屏风立起,碰歪了的桌案摆正。那些柔软的轻蔓,细而易折的新枝,或者是粗壮许多的带刺的茎,却都是一副俯首低眉的情态,绕过了虞子辰的身子向后走。说起来,其实像极了蛮荒时候神话里那些多手足的魔怪,只是形态要更好看许多——却又借此显示出一种惑人般的妖魅感觉来了,虽然林柯自己长的固然是一张君子脸,虞子辰却仍是不由自主地这般想。

林柯要他随手埋,那他便也不得不埋——再多不过便是在这几日里,他着意留心着些外边动静便是了。于是寻了个瞧起来还算松软的土堆,使了劲儿便将那赤刀连着刀鞘望土里一搠——

却感觉着手底刀柄微微一扭,那刀子整个儿没入到土里去了;却似乎不是被自己使力戳插进去的,而是那刀发着疯,尚未脱手便自己想要往土地里边钻。

他最初尚以为这只是些怪异错觉,然而下一瞬间便觉脚边土壤微微一动。脑袋尚未反应过来,身子倒是先自蹿了出去,落定站稳了脚跟,回头一看,便见原先那戳着刀子的土坑里好一阵挣扎扭动,而后那表面土层扑棱一下被顶开,一根足有小臂粗细的赤色枝条破土而出,而后迅速抽枝拔叶生长,就像是旁边站着个看不见的仙人,怀里揣着件时间的轮|盘,兴致所至,随手一拨,便已过去了九十八道日月春冬。

那树半盏茶功夫便已生得木叶亭亭,瞧来竟是同林柯初隅山小院天街里那棵红叶枫树有九分相似。只是并不显出那般参天的气派,只生长到同旁边房屋一般的高度,枝叶伸展间也有着许多收敛意思,想来是被意控制过的。

他这人是不大相信巧合,若说这两棵树不是同一棵,只是恰巧长得相像,连形貌气质都是一般模样,他其实是真不信的。林柯非要唤他出来种树,想来大约也是觉得这事儿单在口头上边解释不清,还不如叫自己亲自瞧上一眼,再自个儿猜出个大半要来得方便。

说一把刀插进入土里便会变成树,抽拔|出来却又会变回原先的刀——这般荒谬的事儿有谁会信?然而他现在却是真信了。

但是只想一想呢,他在丢失以后虽不能说日夜搜寻、却也算是时有牵挂的血月刀,竟然就是那般光明正大地待在自己眼皮底下:他每日早晨折了它的枝子用来练刀,正午时候与林氏兄妹待在它的荫蔽底下进午饭;及至夜里,仰面躺在榻上,有时床边布幔未曾遮掩严实,他便从它的枝叶缝隙里边去瞧月亮。偶尔地愁着苦着,想,自己师姐如今不知身在何处,自己带着的那刀也不知流落何方,大约也能算得上是那书里讲的、可怜天涯沦落人了。

现在猛地想起这事儿来,只觉那刻真是简直如同两团热气自面颊处轰然炸起,如烈火浇油,连着耳廓一并烧得红熟,将两眼兼着脑门儿都烘烤得一片熏熏然。他无由来地觉着暴躁,相嘶吼,想拎一匹马丢在大街上再目无法纪地飞奔,或者御着轻功往房顶上窜,或者向着个什么东西痛痛快快打上一顿——也就幸好他没有在伤春悲秋时候将这点儿事同林柯顺道提上一嘴,要不然这无辜家伙此时铁定便是遭殃的那人。

他其实也并未让这情绪左右自己太久,若是不时地有些机会能叫他心情放松些的,他便总是接受的,然而究竟不是有多么脆弱,于是收拾些心情,再进屋里去的时候,却发觉林柯已经将房中诸物都拾掇得干净妥当。桌椅之类早便物归原位,那折断了的门轴也给细藤绕着一截短短枯木固定在原地里,虽说不大好看,却毕竟能够勉强使用,并且还有着些山田里边野望归来的不羁感觉。

他嘴上并不讲话,心里却道,也是呢,这人若借着那些藤蔓便利,便跟横生了十只手一般,做起事儿来可还能不迅速么。

此时候天色已经有些搽黑,他踱步走到林柯旁边,仿着他动作在榻边垂腿而坐,又将人身子往自己身上揽一揽,想着若是这般有着些依靠的,便也能教人感觉舒服些。然而又一想到,自己这么件硬邦邦的身子,毕竟比不得那棉花布料之类的柔软,估摸着也就比直接硌在床栏上边能好受上半分。便想要伸手勾一只软枕过来,谁料那东西好巧不巧,便只落在距着他最远的角落里边,莫说是手,便是绷直了脚尖用脚指头蹑,恐怕都是蹑不过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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