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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章 又四曰 取遣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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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柯是一直从容听着她来说话的,将一整桩怪事听得完毕,面上也究竟不见多少波澜,只轻轻一点头,示意自己已知晓了,却也并不曾阻拦虞子辰要往客栈后边小院里走的动作。

不阻止,那便算是默认了,虞子辰于是背着人便往正厅后边走,那神色上瞧来,实在是理直气壮得很。周娘子眼见是拦也拦不住的了,叹一口气撂下句“我去预备些热水来”,便也往回转了身。

小小一个白草院,一日不见,那情状倒是比周娘子所说的还要更显得凄惨些。院里被活生生翻腾出满地的碎土来,半点草色不见,全是高低不平的大小土丘,简直不似是能叫人行走的意思,连春耕时候被耕牛反复犁过的地,恐怕都得比这处要来得平整些。

虞子辰只得御了轻功,将人平平稳稳放置到屋前的空地上边。这屋的正门早在昨日前半夜的风雨里边被吹得残破,此时则是更为干脆地在地上躺了尸,敞着里边搅腾得胡七八糟的一大片来给人看,周身都写满了一种“莫看我,我已是个死去的门了”的意思。

虞子辰带着人进去,迎面跨过一张翻倒了的高脚案。两合页的屏风从中间被撕裂开,一扇平平拍落在地,那边角之处已给摔得有些破碎了;另半扇却斜斜架在那张宽大些的卧榻上边,恰巧挡了窗外刮入的雨水,于是那床榻便也还勉强能算是整洁,在这么间混乱的房屋里边,倒成着最能住人的地方了。

他于是侧身坐在这床榻上边,解了背上藤椅背带,试图将林柯安排成一个平躺的姿态,却又忽然想起其实自己并不能够。皆因这人下半身硬化作树枝以前,本身就是一个双腿垂落而坐的姿态,便也依着这么个姿势定了形,双膝始终是要弯曲着的,除非这僵化退却了去,不然休想能够给它掰扯伸直了来。

其实这也算不得什么大问题,毕竟人若是在榻上熟睡过去了,那是什么诡怪睡姿都能生出来的。然而若是要用这么个在腰上膝上都拐着两道直角弯的姿态来睡,虞子辰只是想想,都觉得自己周身都要从骨头缝里渗出教人发疼的疲累感来。

他心里却其实还是憋着些气的,约摸是一路地行走下山来,热着,累着,出了一身汗,人的脾气便也显出来许多暴躁,于是很是有些恶劣地将林柯就着那么个扭曲的姿势放置在榻上——也就那么扔着了,自己也仰面往后重重一躺,咚的一声响亮撞击在木床板上,却只觉得一阵身心舒畅。

他分明是想要休息的,辟空了自己脑袋,只想在一片灰蒙颜色中间往下沉;然而忽地又想起,自己在那方山顶上,双手握着那血月一个下劈。然后那把在江湖中被盛传为“妖刀”的赤红色刀,忽然便蔓延开了无边金光,洪流般将他裹挟到一个天知道是什么地方。只知那里边似乎蕴了无数道声音,怒的怨的,因着过于不甘而变得充满仇毒的,都在一声一声地排着队来质问他:可后悔杀了我么?

他答说悔,便会有一道仇魂倏地冲上前来,从他身上张嘴咬下长长的一条皮肉来;他答不悔,那仇魂却也还是会咬,并且还要咬得更为用力些。于是最后索性都懒得回答了,对面才刚质问出半个字,他这边上下牙一碰,便已噼里啪啦横扫出千军万马来。也不是不曾试着要去打破周围这片金光,只是那却都是些虚无缥缈般的存在,触之便是一层仿佛雾气般的微微湿润,并不能被人赤手空拳地搅散了去。

直至后来,他一个忽然激灵、自这半梦中间倏尔醒转的时候,便发觉外边两人已经将架都给打完了。空气中一股挥之不去的强烈臭气,那是生物流血得过多、血腥气跳过浓烈的时候方会形成的气味。地面上铺了一层琉璃般质感的晶莹物体,林柯坐在那高树枝上,脊背紧贴着树身绷得笔直,面前一团飞灰正在缓缓逸散。

他还有些茫然地向着这人看一眼,这人便冲着他笑了,温和柔善的,直将他笑得虎躯一震,三两步并上前去,便被这人捉过一只手,一言不发,径直便按在他的腰腹之上。

虞子辰使力捏了捏,硬的。

这家伙什么时候学会的耍流氓了?

他试着要挣,却竟不能挣开,并且手掌还在对方的气力牵导之下一路往上走,走过肚脐,侧腰,胸腹。

硬的,硬的,一路都是硬的。

直到走至左胸的时候,方才能觉出些许轻微细小的搏动来。

虞子辰觉得自己大致读懂了他的言下之意。

我又不慎伤着自己了,这事儿确实是我的不对;然而这次我是主动同你报告了的,并且态度诚恳,感情真挚,于情于理,可不都是应当从轻发落。

想得倒美。虞子辰冷冷一笑。

却也还是从附近的山林里寻来了些柔韧青藤,使林柯令着它们编成一个藤椅形状,一面数落,一面一步一印地背着这个行动不便的家伙下了山。

他忽然间便有一股极强烈的心思,想着我虞子辰可就已经是这样了,先前确实是对你上过些心,然而现在我疲了,撂担子不干了。你这家伙能惹上的事又是妖又是鬼又是人的,谁能消受得起,你且自寻着下一个冤家去罢!

然而却也只是想想——一个假的想法,就如同那些饲养着一只顽皮狸奴的主人,嘴边时常挂着“坏猫”、“明日便将你送了人”,却又究竟能有哪一次是真将它给丢弃了去?

他又怎会真对这人放宽了所有心思,从此大路朝天各走一方?

想来他意识到这事儿的时间已经太晚,既是不舍,也是不敢。

虞子辰叹了口气,睁了双眼,眼下里还有些更重要的事儿是须得他来思索的。

这白草院昨夜里有这般混乱的么?至少他跟着提赤出门的时候并不曾有。并且就是敞着门户给风雨吹袭了整整一夜,那家具毕竟都是些硬木件儿,总也不该被摧残成这么个残破的可怜样。况且在外有林柯落下的罩子护着,屋里边还待着个苏展,那小子外厉内荏的,心地倒也算得上是良善,想来应当也曾寻着法子来护持着这房屋无损才对。

况且若听周娘子言语,这小院在今日早晨时候也还只是在地面上被掀了个坑,并不见有这样被夸张折腾过的什么痕迹;那房里更是桌案安好无损,甚至于是还能用来正常放置早饭的,更不该是两人现在所面临着的这般模样,若不然周娘子便不该是劝着他们换个房住,而该是索性将两人衣衫物品之类一并收拾了,寻着个妥帖新屋便先自安置得妥当了去。

他想着这事,便转了头去看林柯:“你昨日在这处落了个钟罩似的东西,那事物是能维持几多时候的?”

林柯顺着姿态瞧他神色,似乎并不是要算账的意思,稍一思索:“约摸该是到今日卯时,若非是提赤的意外,我原先是预备着在那个时候下山回来的。”

“卯时......至现在少说也有五六个时辰了。”

虞子辰便将自己疑虑同这人尽数说了,话毕两人对视一眼,便又同时噤了声。

便是五个时辰,那也已过去太多时间了,天晓得中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是否窜进来了个什么模样的人。

其实虞子辰是有些想法的,他在过去数年之中,事实上也算是能经常见着这般个狼狈场景。然而侧头看一看林柯,一时间却拿不准这话是该说的好还是不该说的好。

那时他身上带着有把血月刀,只这么一个信息,便都足以叫人怀璧其罪。他毕竟顶着个霜台余孽的臭名声,觊觎妖刀的家伙大多是纠着一群“正道中人”,大街上边光明正大地动手来抢;却也毕竟有些胆色不足的,做不成正道君子,便只得换着个梁上的来当当。

于是他有时经逢了客栈歇脚,只下正厅打半壶酒的功夫,都要有些小蟊贼子窜着他屋里来,翻翻找找那传说中杀人不见血的血赤妖刀。然而血月自然是为他随身携带着,这事儿但凡有些脑子的都能想得清楚。那贼人搜寻不着,便往往只得将那房中陈设打砸一番,权当出气;并且技艺愈是不精的,那打砸便也愈是彻底,往往闹腾得他要给客栈老板赔上相当不小的一笔数。

如今却在山里被林柯好水好食地养了许久,想必便将他也给养得单纯了些,而今再度碰上这么个熟悉场景,倒是叫他觉着有些久违了。

血月刀......唉,血月刀。

估摸着与林柯那把刀就是同一把。但他是晓得这人的,从来无有私自去夺着他人财物的心思,他既然拿着这刀,便必定是有个叫人无法反驳的理由。

然而他又应当如何同他提起这事儿呢?

总不能拿“我有一把和这个很肖似的刀,它曾经如何如何”这般的一句话来提起话头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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