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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章 又四曰 取遣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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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也只是极寻常的一场日暮。周娘子从自家的花络窗往着外边儿瞧去。

那落日似乎是个少见的鲜艳颜色,圆溜溜的仿佛腌制良好而微见出油的咸蛋黄;天边的云霞也美丽,阔艳宽展得有些叫人想要倒抽一口冷气,金红光色在云间舒卷,奢侈地铺开一张漫天织毯——织毯,是叫这个名儿罢,闻着那些从远地儿来的客人说,西边有些异族就是喜好这种厚重毯子,花式越繁杂便越讨喜,专门要用来挂在墙面房顶上的。

然而好看虽是好看,究竟也不会给人造出些什么变化来。闻说那皇帝手边倒有一群专门用来瞧天象的官,然而那又如何呢?什么祥云凶星之类,所牵挂的都只是那些帝王将相、高官贵人,又怎的至于挨到他们这些老百姓的身上来?只能每年岁初岁末,借着香火同上天祈祷一场安平顺遂的年,百十万的人一起分享那三五七点亮星——都是身轻命薄,如蚁似芥,连那天顶上渺弱的一束微光,也都是配不上的。

暮日昏晦着,长街巷陌之间一片殷红,浓稠如水一般的质地,好似将手掌浸入了去,只一搅弄都会翻腾起赤艳色的涟漪。那就像是又一个什么生灵在日复一日的苦苦挣扎之中,就在这么个寻常日子里边,忽然就支撑不过去了,于是在白日将尽之时倒伏于天边,沉重身躯砸向下方房檐屋瓦,溅落大半个天边的猩红艳色。

周娘子自然也只是万千寻常人中间的一个,或许同她相识的街坊们会觉得她并不是自己口中所道的那般平凡,可她也从不曾觉得自己就会有有什么宏大的愿望之类。所做过最非比寻常的事儿,大约还是十来年前,同她那丈夫一齐,在自家门口捡了个浑身又是伤又是血的小小林柯进到屋里去。

好像也是个同现在如出一辙的傍晚哪,她一对眼中的目光透过窗儿,落在外边一个什么地处之上,而却只是在静静地想。肖似得几乎要相同了的光景,同一样的人,然而年岁果然也在悄悄过去,她身子疲了,筋骨老了,再经不起当年那些吓了。

她自然也不想再看到那孩子挂着一满身的伤,却还要梗着脖子,打死都不肯向人求助半个字。

现在大概也已经不会了吧,这孩子早就生得比她还高,并且潇洒俊逸的,不像游方郎中,倒更像是个话本里头才会有的、年轻倜傥的探花郎。他身边跟着的那朋友似乎也不是什么平凡人,他周身有股叫周娘子觉着不大舒服的东西,然而待林柯却也是极好的。昨儿正午林柯逢着些急事,同她说着一声便匆匆离了去,想来是赶不及同这人说道,今日早晨里她遣去送早饭的跑腿儿,不过多久便回来报告,说这屋子里压根儿半个人影也没有呢,想来是昨夜里有事出去了,床铺凌乱着,案头上仍有未饮完的小半碗儿水。她听闻便笑笑,制止了那小厮满脸诡异并且欲言又止的神色,只教他将早饭撤了:既然出去寻人了,这俩人大约是会一同回来,林柯将会领着人从那客栈正门走进来,同她报上个平安,顺道蹭上数碟小菜两碗白饭。

虽然同这两人之间相处的时间都并不多,她却仍是有些自认为是了解这些年轻人性子的。

长街尽头里果然渐渐地浮现出来一道影,殷赤色光照底下,空气呈着一种要人几乎喘不过气来的澄透清晰。那人长发披散,身上一件瘦长黑衣,以一种很不妥当的方式四面随意垂坠着,那过长的衣摆时不时便要被他踩上一脚,整个人便随之遭上一个轻微踉跄。他的足声是极沉重的,被夕照当面刺痛的双眼眯作细细的两条缝;背略微佝偻,似乎背着负着某些叫人难以想象的沉厚重量。

周娘子勉强能认得这人身形相貌,毕竟是前几日里才见过的;却又似乎不是自己所熟识的那一位,一时间免不得有些担忧,便在窗边站起身来,贴近些窗框儿,好叫自己视野里的人能显得更为完整清晰。

她这边着了心思要去瞧,外边那人也比之先前走近了许多,视角上显出了些变化,她便也能看得清楚。那黑衣客背上是负着一个藤编的座椅,这东西寻常里也不算少见,椅背椅面均是寻常制式,只不过椅背上添了两根粗韧藤麻所制的背带,大多是造着给未学步的小孩儿兼着腿脚不灵的老人家使用——一人坐着到藤椅上边,双脚垂下,再着另一人将那背带背起,只要两人皆捉握稳当了,便也能够四处行走,不用忧心着谁要将谁给落下来。

然而这人背后的藤椅上边却是放置着一包袱拿黑布团裹得严实的事物:细细长长,大约还有些头发似的东西披散下来,看着仿佛该是个人样;然而又有谁见过的活人会是生得这个样子,大半天里,那肢体手足都不见得半点儿动弹的?

难不成......

这是个疯子大白日里背着个尸体上街了不成?

这家伙显然是认识路的,然而似乎却缺了根脑筋,就背着那么个奇怪的事物直奔着客店的门口来。厅堂里吃食的客人们,早有留意着外边这么个怪人踪迹的,见着那人似乎就是走着要往自己的方向过来,有些个心大的,便也还是该夹菜夹菜该喝茶喝茶;慌张些的便已丢了筷子站起身来,还有几个面色已经变得青白,也不知是给吓的还是给晦气冲的,匆匆地唤了店小二来,竟是预备着要结账走人了。

然而疯子呢,既然担得一个“疯”字,便也不会怎么在意寻常人家的想法,自顾自地稳当走到客栈门前,勾着脚尖儿只一踹,将那原先便开着大半的木门彻底踹得大开,好教自己背上那东西能够无阻无碍地进到屋子里边来。

他这一脚力道使得不轻,便是那木门是拿门闩栓合着的,说不定也是要叫他这一脚给踹折断了去的。然而这门扇既是不曾栓闭,便也无有一个合适的事物去承他这一脚的气力,整面木门带着风声轰地一响直撞在背后墙面上,惹得那些低着头的酒客脑袋低得更低,手中的杯里酒浆洒出来几滴。

到这个时候,敢胆直着脑袋神色如常进食的客人,数目上边已是屈指可数。虞子辰背着人在屋里走了两步,稍一抬头,便撞上了周娘子自斜侧边来的、富于责怪意味的视线。

“你个好小子,晓得你不想让别人瞧见他这个样子,可就非要用这么个吓人的法子么?给我客人都吓跑去了,我可叫你好受。”

周娘子挥退了两边预备要阻拦人的伙计,凑近过来,压低着声音:“那小子现在如何了?裹成这么一团,别是碰着什么大事了吧?须得要避着些外人么,我这便遣人来将这厅里的都给清出去了可好?或者又得给你准备着些什么事物,热水、麻布一类的,可有用得上的么?”

虞子辰听着这些个言辞,只觉得这状态底下的林柯若不是将要死了,那便是已经死了;也不该准备热水麻布,要预备的仿佛该是棺木才对。

林柯也是有些听不过去了,肩膀上使了个巧劲儿,头颈微微一挣动,便从遮掩着自己面容的黑布底下露出一张脸来。然而因着那身子上的一时僵劲,气力便也有些不大好使,用得过了度,竟将大半张的黑布都挣落到地下,一张脸连带着半边肩胛都直接暴露在空气里边。

虞子辰“嗬”的一声,倏地转身过去便要替他将那黑布重新包裹好,却忘了这人恰巧是整个儿贴附在自己背上的,自己来这么个猛转身,倒将林柯人都给甩得晕乎了,一条手臂毫不留情地就往虞子辰身上抽:“给我速速打住,若不然我便不是叫那家伙闹死,而是要被你甩飞出去摔跌死的了。”

后者便“嘿嘿”地一笑,也不辩驳,只听着自己背上的林柯缓和了说话声音:“周姨不必担忧,我这并无大碍。伤......是昨夜里一时不慎,遭了有心人暗算,现已医好了......是是,只是一时见不得风也见不得光......仍住着先前那间院子便好了。”

院子......

周娘子皱了皱眉,虽是心下里难得地有些迟疑,并且觉得这事儿说到出来是显得当真有些儿疯傻病,却仍然照了实话道:“那院子里有些邪门,今个儿早晨我原是要那里边清扫落叶来着,谁知木门移开,那窗前好大一棵红枫树竟然说没便没了影儿!连那种树的坑都还在原地里好端端地待着呢,偏偏那树就是连枝带根地跑了个干净,连半片落叶都不曾在地上留下,可真真给我吓成个傻老婆子了!”

顿一顿,抚一抚胸口:“你们便听一句劝,莫要住那园子里了罢,若那地儿是真被什么歹人盯上了,躲开来居住约摸也能保险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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