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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又四曰 取遣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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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子辰心头明了,默默认下了自己这小师侄,那边苏展却还是一头的雾水,只知自己照实讲了一通师尊的模样喜好,面前这人便稍微收敛了四散的杀气,似乎暂时无有要伤他的意思了。

他能觉出来面前这人是同自己师尊相交匪浅的,然而皓影仙子容貌清丽性情融和,人缘本就极佳,只谈庐陵那一片地,稍有些名气的宗门都与她有所结交,再添上些道观里的道士、寺庙里的和尚、芦棚里的郎中、巡街的衙役,加起来也是二三十人不止了,天晓得这又是她的哪位交情!

但是有交情毕竟也好过萍水相逢。眼见那人收了架在自己颈上的刀片,苏展神色终于自如了些,拍一拍衫子上沾着的尘土,边觉得自己又活转过来了。不仅活了,他还要给面前这人劝上一劝——都跟着自己师尊过的这么久了,又读了不少书,同人打交道这种事,他熟!

他便想熟络地上来拉虞子辰的衣袖,谁知后者侧过半边脸来,平平淡淡地掠他一眼,他那伸出的手便僵在半空,后退不是,再往前搭却又不敢,只得讪讪在空中划过一个半圆:“这位侠士,在下年幼无知,先前多有冒犯了,这里先给你赔个不是。”

讲完话,后退一步,还正模正样地朝虞子辰一拱手。

可惜拱错了,两手斜斜往下一推,用的是个长辈对晚辈后生的好礼节。

虞子辰也不恼怒,也不笑话他,就那么原地站着,只好奇这小子下一刻还能给他整出些什么惊喜来。

果然只听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少年抿一抿嘴,似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大侠对我师尊一片痴心,其实可算是放错了地方。师尊开宗立派之时便已发下重誓,此生那是不婚不嫁的,便是先前那王公郡使来提亲,师尊也只是叫人好生安抚,却从来不曾有松口的时候。”

虞子辰心里默默点了点头,这他知道。他从前与师姐一同下山时候,也跟着她救过许多风尘姑娘,那么师姐厌恶婚嫁也算是情有可原。

只是这小子,莫不是......理解错了些什么?

便又听那苏展道:“侠士若是真对我师尊有心,不妨便将那银月刀交还回来。那是我已故的小师叔所用的银刀,师尊寻着许多年了,也只零散寻回来个三五张。侠士若是有心归还,苏某定然感激不尽。”

他印象里边,按着师尊所讲的,他那虞师叔使的便是银月形状的飞刀。他又是个专修暗器刀道的,一手挥出去,便是月夜里河面上那般的潋滟银光,旁人只要惊叹如此良宵美景难求,却不知他已在弹指之间便夺了人性命。

可不就是个神人般的模样?

苏展仍沉迷在对小师叔形象的幻象里边,不曾察觉虞子辰的脸已经僵住了。

......已......已故?

......是在说他?

那现在这个站在地上喘着气儿的又是谁哪?

难道是那什么,他死相太惨,冤魂不散,于是从黄泉地下绕回来同人索命了不成?

虞子辰一边听着好笑,一边却又忍不住地有些心疼。

那是一手将他带大的师姐哪,十二三的年纪,别的官家姑娘还在被胭脂水粉团扇新衣宠着的时候,她却要学着怎么带一个五岁的小伢好好儿生活。

他伤了要她包扎,他哭了要她哄。夜里打雷给吓着了,偷偷抱着被子钻到她房里,小小的一团,就蜷在地板角落。她困得几乎不愿睁眼,也要点一盏油灯起身来,连拖带抱地将那团子挪到自己床上,一下一下拍打这小孩的背,说师姐在呢在呢,小鱼不怕了啊。

虞子辰不愿叫自己师姐再这么地难受,却也知道不能直对着苏展喊一句“我就是你小师叔,没死,活得好好的,回去转告你师尊便是”。

之前这般冒名顶替的事件想来也少不到哪里去,他若是这般讲了,姓苏的小子不仅不会再信他,会不会背后给他来上一刀还难说。

于是就从袖子上撕下一块布来,桌案上展平了,左右各拿一只镇纸压得稳固。这布衫是上次勾画蛊一事过后,林柯寻人按着他的说法专门造的。乍一看就是平平无奇的一张白布,实则上边纹路走向都有细究,布纹中间暗暗刺出来有白山、宫门、霜花之类细痕,就跟那画花笺儿仿佛,只是隐秘许多,却能叫霜台宫中人一瞧便知是同门来信。

原先是疑心那勾画蛊与门中故旧有些相关,故此专门备来联络的,谁知却是先用在这事儿上边了。

虞子辰铺陈笔墨,想了一想,便在上边写了“纯粹而不杂”五个大字。他的字迹算不得好看,比林柯自然比不过,不过凑成个方块形状,勉强能教人看懂而已。毕竟武林中人呢,又不是什么书生圣手,写得一手漂亮字也不如能使好一把杀猪刀来得叫人吃香。

那布料毕竟还是个拿来穿衣而非写字用的,墨色掺了水分,再往上边浸过去,便极快地便氤氲成一团模糊的黑,将那笔画中间的形状都勾成了山水画似的淡黑色。

纯粹而不杂,静一而不变。

常人皆知霜台二座雪衣弥勒好那西域传来的佛法,乃至于给他的绰号上边,那“弥勒”二字,虽有暗嘲他心宽体胖之意,却也讲明他是如何地尊崇佛祖了。

却少人知晓,这么个胖大弥勒,早年时候喜的却是道法:读不懂《老子》也无介意,转头便换是了《庄子》来。那日他正巧读到《秋水》篇,应友人之约下了趟山,在山脚下捡到个瘦弱的小丫头。那时正是暮春节令,天多雨水,将白山土质打松浸开了,地下便四处皆生泥泞,踩下一脚,便黏糊糊地“咕叽——”一声,慢吞吞地翻起来几个泥浆泡。

那孩子在土里滚过不晓得多少遭,裹身的布条也掺着沙石草根之类,脸上也是一抹的泥黑,真不比那大街上边车碾马踏出来的臭泥潭子干净多少。只有一对眼还是干净的,并且是稚子的双眼,极幸运地还不曾被什么腌臜事物玷污过。

二座原话。他见此情景,只听得灵台之中五雷炸响,整个人一瞬醍醐灌顶,忽然便彻悟了大道,抬眼便见天高地阔。

至于他悟的什么道,反正庄静一与虞子辰两人合力多年了,也不曾逼问出个一词半句话来。二座只说自己的感怀于此,不忍就这么丢下个小孩在山下喂狼,便给人随手取了“静一”作名,抱上山来自己养着了。

来得是随意,却也不难听。只那众人皆按照禅宗的释义来解,解出来“三千世界,芥子纳须弥,守静而归一”之类的词词句句,意思上也许相差不得许多,单论出处却是不对的。

换作他人也许了解不得这样许多,然而虞子辰幼小时,是被二座拿这事儿当作睡前故事反反复复讲过许多遍的。虽然二座的重点是讲自己如何通彻天地大彻大悟,那小孩儿却单往同师姐有关的曲折故事里听去了,姓名来源这么个重要事物,他又焉有记不得的道理。

虞子辰将那墨字写毕了,布匹便就搁在案头上晾干。正要转身同苏展交代一声,话未出口,先听身后“砰”的一响,拆屋似的巨大动静。两人齐齐一个震悚,眼神扫过去,却是外头风雨过于躁烈,一阵猛风,竟将那插门用的栓子硬生生扭断了,兼着折了半支门轴,只剩得下边半截勾着那沉重门扇,夜雨里边瑟瑟缩缩地打抖。

虞子辰啧了一声。

这门轴折了便折了,却给雨水留出好大的一个进出的门洞来。那小红叶树能替他堵着个窗扇,却不曾将门前也一块儿掩蔽了,于是那雨水便跟土匪进村一般长驱直入到人屋里,沾湿沿途上的一切事物:那木案桌,桌上的墨笔,衣柜,被他随手扔地上了的林柯的包袱,再往里走的床榻......

喔,那大些儿的床榻须得绕过屏风转个弯儿才能到,故此便不曾被雨水沾湿;倒是周娘子临时搬进来的小小窄窄的单人榻儿,因为无处放置,只得安排成正对大门的,被这么泼淋淋地来上一下......

虞子辰想起林柯这几日里莫名其妙的态度,淡定挪远了案上墨笔白布,又冒着雨水将那装衣衫的布包勾过来,绕了屏风扔在大榻上。

打开来一瞧,外边作包裹的布料湿了大半,里边的衫子却也还算整净,只沾着了些微不起眼的袖末襟摆之类,寻个通风地儿放是几个时辰便也干净了。

苏展见着这大雨,心里也是犯愁。然而见那小榻上边水染的神色痕迹渐趋宽展了,虞子辰又在一旁忙着收衣,便看准了一张闲余的床头小台,要将那东西挪去抵着门,好叫这雨水莫再在屋里四处乱飞。

他方才有些动作,立即便被人发觉,虞子辰在屏风那边提了声音,竟是有些不满的意思:“你做什么?”

苏展莫名:“我看这雨大得很呢,便替你弄个东西去将门堵住。侠士那边瞧不见,门前那小榻都要被雨水染得不能躺了。”

那边静默半晌,而后是虞子辰淡定平和的声音传过来:

“不必管它。”

苏展:我不理解。

虞子辰:......你不必理解。

第81章 又四曰 取遣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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