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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又四曰 取遣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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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台宫,雪面鬼。

这名头往十年二十年前的武林里一放,虽不至于叫人抖三抖,但抖一抖的功力,那也还是有的。

传说这人是个专擅阵法的,也是二十来年前,江湖之中不可多得的奇才一个了。

话说这大阵画妥当以后,落阵者便往往挑拣个什么地方署上自己姓名。然而这署名之中也是讲究颇多,阵法之类,往往是牵一发便动全身,一花一石皆得在自己合适的位置上,若是写个名儿却破了大阵,那还不如不写的好。故此能寻着署名之阵,往往是大人物所布下的,这几乎成了武林中一个约定俗成的规矩。

雪面鬼却是这中间的一朵奇葩。怎样个奇葩法呢:这人虽也是个无可否认的高人,然而他落阵却是从不留名儿的。

这倒不妨碍他招摇着他那赫赫声名:也不知是摔了什么山谷有了什么世外高人之类的奇遇,或者便正是个天生奇才,总之他画下来的所有阵法,其形状都是古怪异常,不论大小吉凶,只要瞧多两眼,总要让人越瞧越觉得像是个人面样,不论男女老幼,均是画得栩栩如生。也只是鉴于他那熏了天的臭声名,才会被人恶唤一声“雪面鬼”罢了。

只是这人后来成了霜台宫掌门,冠了个“首座”的名头,行径便也收敛不少,至少明面上边也不再做烧杀抢掠一类的事件了。有道说他是封了名号以后纸醉金迷疏于练功的,有说他是给奸人陷害内伤在身的,总之这么个传奇人物,竟便在那“焚霜之难”当晚,给自己亲师弟、时为霜台宫二座的“雪衣弥勒”一铁杵击碎了脑壳子。

......曾有人点评,若不是这师兄弟三人心向不一、先自内讧,当时那些个“替天行道”的“名门正派”,连白山的山门都不可能冲得过去。

这些都是后话了。

前边是眼见,后面却只是听闻。虞子辰一面同林柯讲解这些霜台旧事,一面地来察看这个阵法,两边倒也不相互耽误。

这木地板底下的白垩水,也不知是涂上去有多少年了,有些地儿已经剥落,一些处儿则已爬了青苔,却不妨碍看出它整体上的一个人面形状:塌鼻窄面,惨白眼瞳,口唇中间呲出来野猪似的四支獠牙,凶煞非常,嘴角却是朝上弯着的——竟是生了一副险伶伶的笑模样。

虞子辰忽地打了一个寒颤。他倒不是恐惧,只是盯着这么个白眼瞳过上数息,竟会有一种自己也在给这么个死物盯视着般的感受,实在是教人头皮发麻得很。

教他觉得......

教他总觉得,是该在什么样的地方,曾经见过似的......

林柯在一边看了些时候,其实也不见得便能瞧出些什么来。他是通晓些阵法,但却算不得精通;况且纵然是精通,这鬼面阵的规矩与那寻常阵法的全然不相同,须知这人脸上便是没法子长出个四象八卦来的,便是换个高人,恐怕也没法从里边解出多少东西来。

然而林柯也不是什么普通人,他想要晓得的事,自然也会有他自己的法子——

虞子辰只见林柯食指勾了勾,旁侧边便有两根细长叶片挣脱了藤蔓飘下来。叶根一缠,叶尖一立,便绞成了个人字形状。

虞子辰冷眼旁观,见那叶片本便是纤而又长的飘带样形状,盘作了人样便也细脚伶仃,就似是个小孩儿扎着来戏耍的草偶,一阵风来都要打上几个摆。

却也走得有些人模人样,细长的腿儿一个跨步便上了木板地儿,随即只见那白垩鬼面微微地过去一道闪光,那草扎人儿毕竟脆弱,不过瞬息之间便“嗞儿”“嗞儿”冒出两道青烟来。

虽知这能伤着草偶的阵法残留,大约也是因着过于微弱而害不得人了,两人心里却毕竟都很有些后怕。毕竟方才陪着那周娘子一道,三人可是在这鬼面阵上边毫无防备地站了不少时候,若非虞子辰对这木地板有些莫名其妙的警惕,此时二人着道与否,还真是未曾可知。

那草偶冒出来的烟渐渐浓了,颜色却是由青转白。也不晓得现在那阵法上边已是怎样的灼烫了,只听“噼啪”一响,那小小草偶竟是自燃起一簇白色火来,焰舌卷舔,那草叶子拼了命地几下狂乱扭动过后,便也伛作一团白色焦糊,再不动弹了。

分明只是无足轻重的一点小小草木,虞子辰却觉得,若是那草叶儿能讲话出声来,方才定是好一阵垂死时候的嘶鸣挣扎。

林柯大概晓得这阵法的用处了,其实换作任何一个人站在这里,若是两眼及脑子尚还完好的,便都能看出这阵法的用处来。他才方开口讲出一个“虞”字,恰巧便是一阵轻风无意间吹来。

那白灰轻盈,风一至,便化散作了一撮儿细碎的青白色花瓣,散溢出来幽幽的一股轻甜香气,乘着风儿,四面飘飞得煞好看。

“……槐祸。”

林柯面上不显,在心里边,却是默默地倒抽一口凉气。

“这处,曾有淮氏的人来过。”

淮氏的人来过了——却是在个什么时候?

是同先前那秀娘中着勾画蛊相似的三四月前,是在过去了的二三年中,亦或是......

他只觉得一阵细密的针扎般的麻痹感受,自尾椎底下起来,倏然便如过电一般地直撞上头顶,激得他双目视物不稳,整个人都微微地颤抖。

虞子辰瞧着他神色不对,抬了抬手,试探性地往林柯左肩上轻轻一搭:“怎么了?”

抑或是......

林柯吸一口气。

他气息是微颤的,声线却是平静,端稳道:“无甚大事。”

亦或是,远在八年以前?

换作是过去,他必不至于如现在这般忧虑,毕竟淮氏是他在上万人面前,亲手拔除的灵根打回的原形。也只是应了众长老求情,方才勉强留着她半条命,那周身法力却是散了个半分不剩,要再修行,也是绝不能够的事情了。

现在呢,也不能说是怕了,只是有一种冥冥间的怖惧。像是模糊听到了神仙布下的箴言,那种倏然间通天彻地的感受,是真能叫人从根骨里一直寒凉到头发尖。

他们这一族,惯常是不入世的,若非自己这次忽然下了山来,又恰巧碰上了这么些事,恐怕还不晓得,人间竟已被悄悄地织下了这样一张巨网。

他这几日里带着虞子辰,一路上走走停停,那路线七绕八拐随心所欲得很。好几次是早晨出了城,日中时候却又折返回来,就在那大街小巷里无头苍蝇样地绕,瞧着竟像是是为着消磨时间,便来四下里乱逛的。

虞子辰嘲他耐性奇佳,他却其实也有自己的理由,只是不愿同他说起罢了。

一者是不愿在方山这地儿长久停留,二者便是为了追寻那槐树妖的踪迹。只是一路上那妖息都浅淡得很,真要比方,便是烧饭时候最轻淡的那点儿炊烟,换上个别的什么人来,能分辨出这四边逸散的气息来都已好难为他了,怎的还能凭着这个来寻踪迹?

偏偏林柯却是可以。然而说到这追寻罢,能指出条路来,却不代表便就能将人找到。真寻到尽头了,那气息却往往是如鱼入海,消失在诸如茶楼集市这般人气鼎盛的地方里的,又怎能从中找出来个头?最荒谬的一次,是那妖息竟将他引向了一座青楼。他闷声赶到以后,一仰头只见满片的柳绿花红,衬着姓虞的那一副似笑非笑的神情,简直叫人想将他那张脸揪住便往泥地里头揿。

只是,便是他林柯再怎的天纵奇才足智多谋,也毕竟是在拿自己的十来天,与那淮氏之人数年之中的殚精竭虑相比较。不论他想出什么样的机巧法子来,面对着那满地里挖下的狡兔窟,一时之间,却都只是找寻不到,摸索不出,挣脱不得。就似一只软网里边困着的鸟,要选择无谓的挣扎或者蔫头耷脑地苟且。像林柯这般瞧着软和实则摧折不得的人,又怎的可能会选择后者。

这人是躁了,也是急了。数月的相处下来,虞子辰还不至于瞧不出林柯脸上的这般些个神色变化。他忽然想起来,虽然瞧着不像,这人其实却是个比自己还要小上三两岁的。

十九呢,正是最要意气风发的年纪,自己那是历了师门坍毁,才养了一副半边落拓半边又疑神疑鬼的性子——这人又是经历了些什么事,才会将自己活成这般,不论是遇了什么事,都只顾着往自己肚子里咽,便是自己承受不来了,也不愿讲出半分儿来,让别人帮着扛上一扛?

正要将他扯靠近些,说上几句什么话,便见这人自先阖了双眼,修禅似的,深且缓地吐纳数次。待他再睁眼瞧人的时候,那颜色便黯淡下去了,便如猛烈燃烧着的沸火,忽视了底下深而静的黑色水流,不知对方一个小浪翻将起来,便能将自己堙没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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