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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次贰曰 露茅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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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师?

那前朝的老皇帝可还真算长了点脑子。

骨鲠的老臣子不好对付,放在高位要惹自己嫌,贬地方去了又要惹上个陷杀忠良的名声。不如便分派到东宫里边去,占上个大好官名,既能平了底下那些议论声音,又能免着出来事事都要驳自己脸。

只是苦了底下这做臣子的。心里想得边明镜似的透亮,却也没法子去反驳皇帝,只得在人前感恩戴德叩谢皇恩,人后默默憋上一满肚子的不合时宜。

傅瑰,这么个名儿,他还真不曾听说过。便是在某处不慎见上过一眼,那也不当是什么要紧事,都过了多少年了,他又如何会记得。江湖人不掺和朝堂之事,这是多久以来的规矩了。只是听老先生这么种说法......

“傅老先生识得我?”虞子辰扬眉,分明对方只是个老人家,他那话语里边却也不自觉地带上了些威胁意味:“那老先生大约也晓得我是个怎么样的人了,也要对我讲这种话?”

初隅之人,不问世事。当初饶幸进了这么个村子,撇了一身血仇家恨与杀手名声,披上一张好人皮,安定地过上这么几个月,筋骨都要给他舒逸软了。也不是不曾想过,医好自己那一身剧毒以后,若是无人打扰,林柯也情愿分他半间房住着,那在此处默默度了余生,听着也不失为一个好选择。

只是现下里却忽然来了个认识他的人,知道他不仅唤作虞子辰,还有个诨名儿叫虞刺猬。雪月刀听着像是花前月下的风流,说到底,还不是个要杀人见血的凶器。

想起来雪月刀,便要记起林柯送他的那块好大的银块,现下还毫不知情,安安静静待在林柯屋前的雪地里,林柯结了个符阵,没让它染上雪。

他也不晓得自己这突然间的愤怒是从何而来的,便像是个领地遭了侵犯的动物,红了眼呲了牙,拿利爪对准了入侵者的喉咙,赶跑对方都是轻的,最好便教这人永不能开口。

傅老是个聪明人,官场上摸爬滚打这么多年,除了一个察言观色,就没教会他什么别的,只是他一向不想用罢了。

于是他便笑一笑:“先生暂放宽心罢,瑰年事已高,这条性命,早晚是要埋在这初隅山中的了。现下里吃好住好,得村里人照顾,每日里的还有些小娃娃来陪着讲话,便是举了你出来,惹个满村讨伐了,又能有个什么益处?”

虞子辰听了此话,一言不发,眼里头敌意却消下去些许。

恍惚是他戒心变轻了罢,傅老所言,又何尝不是他心中所想?

都只是想求一个安宁罢了。

老先生叹一口气。

“先生大约是记不得了。普通一十又二年于泉州,先生救了瑰全家八口人的身家性命。瑰并非恩将仇报之人,提起此事,也不过为了一叙故旧罢了。”

普通十二年,那便是八年前,泉州,泉州......

虞子辰猛省悟过来,脑子慢了一步,几乎是脱口而出:“你便是那个住凶屋的老穷书生?”

总有些话,是要真正被人讲出口了,才会教人开始为此后悔。

譬如现时的虞子辰。

傅老倒是不生气,哈哈一笑:“当年落魄不堪回首,教先生见笑了!”

“哎哎,你别唤我作先生了,说得我怪不好意思的。”方才口无遮拦,现下里给人一口一个先生的,虞子辰还真觉得有些受不住。摆一摆手,转了话题:“那沁姨他们......”

话一出口便晓得不好。他来了村子里那么久,便连半句话都没听人提起过,傅老家眷如何如何的,想必已是......

“没喽!”傅老哈哈一笑:“都没喽!”

他举起一手来,锋锐像一支剑,指着那黑天穹顶上;身子却不稳,是一步一步倒退着走的:“沁风投缳走了;阿齐阿然遭了瘴疬,拖拖延延捱过两载便也去了;飞云飞月追兵里头失散了,两个年轻女孩儿,怕着也碰不上什么好下场罢......”

他便扳着指头一个一个地数,单拿一只手来数不完,便又再加上另一只手,白森森的十指揸开来,满手心涂的都是至亲的血。

走了,走了,都走了。

只余得他一个人在此,四下茫茫,上不挨天,下不接地。

虞子辰愣了神。

他还能隐约记得沁姨的模样。不,其实他连她模样都没见过,只听见过她讲话,依着声音来猜测,是个三四十的女人,谈不上漂亮,因着年龄的原因,却也还算不上慈祥。

他那时初初逃下山来,内伤夹着外伤,正是戒心最重的时候,随身带着把血月刀,连睡觉也不敢解下。吃食只能偷着买,也不敢光明正大上街去,只怕要给人发觉了揪出来,便专拣小巷里边走。

后来大约是缺衣少食,终于在傅老暂住的草堂后边晕迷过去了罢,总之就是稀里糊涂进了老人的家里。清醒过后,发觉自己躺在屋内,也来不及感激的,只怕自己是进了什么圈套,血月刀抽出来望木板门上一插,半截刀锋露出去,谁也不让靠近。

那女人年纪不小了,却敢顶着那荧荧血光,端了个托盘来敲他房门。说,我这儿备了热水,纱布兼着止血粉,侠士裹好了伤,便到正厅来罢,咱们家里煮了热粥,虽是比不得外边珍馐美味,好歹也能拿来果腹。

他一时震悚,晓不得是种什么情绪,面着那么栋薄薄木门,也不敢出也不敢入,只得强行将颤抖的声调冷下来,道,你放在门槛前边便是。

半晌,那女人听他毫无动静,只得将木托安置下地上。讲一声,我走啦,粥在正堂里边热着,你吃毕了,记着要熄了那炭火。

而后便听得足声一步步地行远,不急不缓的步子,麻鞋踩着脚底下石子,吱咯吱咯响。

不催他走,不要他追。

他却还是站在木门前边,沉默着,也不将那卡在门上边的赤刀拔将出来。便一直等,等到更夫唱了四更天,等到血月身上那朦胧红光都暗下来了,吱嘎一声推了门,只对槛前那堆儿杂碎视而不见,一个大步跨过去,是直直往着墙头外边去的。

焚霜之难,那可真是连霜雪都焚作灰烬的劫难。虞子辰是从那灾劫里边挣得半条命出来,但那少年人的小小世界,却给那么场大火,彻彻底底地熏烧了一遭。

自此以后,人是黑的,天地是黑的,就连那些飘落下来的雪,世人诩为“无瑕”的雪,最终也要化作一摊污水,与黑浊泥浆为伍。而人又是最脏污的,他,他怎么敢,再去相信一个什么人?

走过天街时候,视线却给一点星红攫了去。

炭火。四面围炉搭起来的炭火。

虽是只剩得丁点红光了,却也还不曾熄,安安静静地温着粥。

忽然便想起来,是个女人的声音,只轻轻地托他,要记着将那炭火灭了去。

……他堂堂雪月刀虞子辰,杀人不眨眼的白山大魔头,怎的还要去听一个女人的话?

他深长呼吸几次,拔步过去。厅堂里甚至没一张像样的案台,他便只得将那温热瓦罐抱在手里,拿脚在炭火上边踩踏几下,草草弄熄灭了了事。

瓦罐温得恰好,适宜冬日里头给人抱着取暖,并且有些微微的沉,沉得他心跳都要慢慢地疲懒下来,一下,一下,跃成一种安稳的节奏。

这都是怎么回事?怎么忽然间就变成这么个样子了?

虞子辰,你渴着人来关心你,渴着人像安抚一只猫一样来安抚你,已经渴求到这么个地步了么!

他很焦躁地在原地喘了好一会儿,一手拎了那瓦罐,两眼瞪得凶狠,极不服气地朝那墙头狠狠看一眼,直瞪得那墙头草摆了三摆,脚下却还是顺着原先的足迹回了房。

去到房门口,又极不情愿地弯下身来,小心翼翼,将那托盘也一并带进了屋里。

他于是便在此驻了脚。这一家人是昼出夜伏的作息,他却只有半夜里才要开门,去正堂取份备下的饭食伤药。两厢皆见不着面,只是日日里闻个声响,却也能在一个屋檐底下过得融洽。

渐渐地,日子久了,他虽是夜半才出门,倒也不妨碍白日里头听个墙角,晓得的事儿,渐渐便也多起来。

这屋子里有个读书人,老并且穷,一家人虽然算不上吃了上顿没下顿,但过的也算不得是好日子,他却总能听得这人成日里在呵呵呵地笑。先前送饭的女人便是他的妻,名儿里边带了个“沁”字,也是个乐呵性子,她煮饭时候,那些清澈简单的歌声便飘飘渺渺地落进他房屋里来。两人膝下无儿无女,止带了四个孙儿,二儿二女,那孩子都不怕生的,初时还会避着他的房门来走,后来胆子却也大了,竟是敢胆隔着门扇朝他喊话,问他是何人,来自何地,有没有听讲过外边的新故事,若是有,便怎么地也要央他讲上几个来听听。

再兼上个老妈子,一个听着先前像是车夫的人,八个人挤在这么间小小草堂里边,潦倒是潦倒些,倒也能过出个其乐融融。

他在那家草堂里待的日子不长,泉州虽是南蛮地儿,毕竟也比周边要繁华些了。住得久了,怕是要将追着自己来的那群江湖人引到这户平良人家里边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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