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黑，风吹起衣衫。
有些凉快了，姚七福手臂上起了一层淡淡的鸡皮疙瘩。
起身，到窗户前将支干拔掉，关上窗。
“阿福。”
桌面上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姚七福回到桌边，与一双绝美的异瞳对视上:“虚珥，你终于醒了。”
虚珥勾起嘴角，颔首。
“饿不饿？要不要我给你去买点吃的？”姚七福趴到桌面上，凑近地轻柔问道。
“阿福，外面没有吃的了啊。”虚珥用嘴唇触碰姚七福的脸颊。
姚七福眼底露出笑意，使劲与她相碰:“虚珥，能不能和我说说你最近到底是怎么了？”
虚珥嘴角的笑意一凝，眼底闪过一丝不舍，但很快被她压下去:“没事哒，我可能就是有些累了。”
“累？”姚七福明显对虚珥的这个回答不满意:“真的只是这样吗？”
“当然了。”虚珥说:“虚珥怎么会骗阿福呢？”
姚七福想再问清楚些，可虚珥不想多说，她便不愿勉强她:“那好吧，你不舒服一定要告诉我。”
姚七福戳戳虚珥的小脸蛋儿:“咱们可是说好了的，要陪伴对方一辈子的。”
虚珥眼底的不舍愈发浓烈，但她掩饰得很好，没有让她的阿福发现一点的不对劲:“嗯，你放心吧，我也很舍不得离开阿福的。”
姚七福笑着点点头，虚珥醒了，有人能陪她睡心里话，帮她分析，所以姚七福将这几天发生的事都毫无保留地告诉了虚珥。
等说完，发现屋内的光线有些暗，便起身去添灯，回来时，发现虚珥的面色异常凝重。
“虚珥，你是不是也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虚珥抬头看向她嘴唇蠕动，似乎纠结到底要不要告诉姚七福一件事，最终她还是决定说出来，毕竟姚七福有权利知道:“阿福，我想有件事你得知道。”
姚七福敛回笑意，虚珥的神情告诉她，这件事很不一般。
果然，就听虚珥用暗哑的嗓音低声说话，就像是在讲鬼故事一样，姚七福听着头皮一阵发麻:
“还记得那场幻境中的那个戴有傩面具的男子吗？他在龙云选择了一块地，与京城我的墓穴相通，他在京城墓穴做的一切，会复刻一模一样的到龙云的墓穴。
表面看来我的墓穴是在京城，但本质上，我真正的墓穴是在龙云。
而你们在京城所看到的一切，可能也只是一场幻象，我的本体仍旧在龙云的墓穴里。而你现在眼前的我，不过是一缕残魂，在世间游荡百年，等待你的到来，我才去到京城的那个躯壳里，与你相认，而后被你所引渡到这个泥塑中。
说来可笑，我一缕游魂，距离本体愈近，身子就愈虚弱，所以，阿福，你眼下看到的我，并不是真正的我，甚至根本不是我……”
姚七福没有让虚珥接着说下去，她将虚珥紧紧的拥在怀里，语调想保持平稳，但怎么努力，她的声线依旧颤抖:“不用说了，我只相信我的眼睛。”
她不愿去相信她的虚珥只是她一人的幻象。
不是的，虚珥是真实的，她能感受到虚珥的脉搏的跳动，有心跳的人，又怎么可能是假象呢？
虚珥没有出声安抚姚七福，因为接下来姚七福接受的考验只会愈来愈严峻。
她抵在姚七福的胸前，听着她强劲有力的心跳声，“阿福，如果你刚才分析的都是对的话，那龙云真的有危险了。”
“我不想管龙云危不危险，”姚七福哽咽，她不是神，她只是一个普通人，她只想要她在意的人平安健康，“虚珥，我带你回去京城，我们去找那个大师，好不好？”
虚珥挣扎着离开姚七福的怀抱，她笨拙地举起泥塑的手，抚摸到姚七福满是满是泪痕的脸上，她不想让姚七福再有侥幸心理了。
“阿福，你这么聪明，应该知道，我不存在，大师也不存在，这一切只是你的幻象。”
“不是的！我记得大师在寻光寺，他在……”
“可是，你不是也知道京城根本就没有寻光寺吗？”
姚七福愣住了，眼眶里的泪水在打圈儿，却始终没有落下。
不知过了多久，屋内恢复死寂。
姚七福目光无神地坐在椅子上，桌面上是一个漂亮的泥塑。
半晌，姚七福才听见自己也染上了三分沙哑的嗓音:“那你会离开我吗？”
虚珥缓缓地摇摇头，勾了勾嘴角:“不用担心，我不会有事的，只是有些虚弱而已。”
姚七福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而后呼出:“虚珥，我不是圣人，我只是希望我在意的人都平安的普通人。”
“可是阿福，你的身世就注定你不会是个普通人了。”
“阿福，你会发现的，愈到后面你会发现你没得选，你只能被迫地往前走，才能得知破除这场死局的唯一办法。否则，一切只会回到原地，再度重新开始。”
姚七福一整夜都没有睡，脑海中都在反复回忆虚珥说的话。
明明刚醒来时与她说不会离开她，但后来又告诉她一个残酷的事实，虚珥和大师只是她的想象，他们根本就不存在。
为什么要想存在的不存在，而不想要存在的却偏偏存在。
“我真正的墓穴在龙云。”
姚七福缓缓睁开眼，她是不是应该去找找这个真正的墓穴？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户的缝隙，照射到姚七福的脸上。
她举起手，感受着阳光在指尖的跳动。
阳光会冲破浓厚的迷雾，带她走向真正的光明。
可如果那片光明中没有她真正在乎的人呢？她是选择待在黑暗中沉沦，还是走向光明？
还未想明白，柏闵肖便敲门邀请她去公羊府。
姚七福不想去，但荷包中的虚珥却强烈要求她必须去。
无奈，姚七福简单地收拾了一下，与柏闵肖坐上了马车。
“阿福，你是不是昨晚没有休息好？”柏闵肖注意到了姚七福惨白的脸色。
姚七福没有回应，一直沉默地到公羊府。
刚从马车上下来站定，姚七福便感受到一道灼热的视线。
她不想抬头，她如今的情绪很是沮丧。
这么不好的状态，并不适合出门，而且容易做出不理智的行为，但虚珥需要她这么做，她可以违背任何人的要求，唯独虚珥的，她无论如何都做不到。
周迢垂下视线，强压住内心的苦涩。
看见他就让她如此不高兴吗？脸色都变差了这么多。
其实刚开始他对姚七福并未非分之想，等他真正意识到这份感情时，已经收不回来了。
他愈是压抑，感情就愈是浓烈。
他没有去找她，已经是极力控制的了。不然，他可能真的会遵循内心的想法，铸造一个华丽的府邸，将她囚禁在里面，让她眼前身边只有一个他。
但他又了解姚七福，这样做的后果，不会是好的。
她要强，向往自由。
她不是笼中金雀，她属于辽阔的天空，她是翱翔于天际的鹰。
无奈地松开紧握的拳头，周迢低头能够看见，手心有一排排月牙状的痕迹，很深，甚至有一两道有了血迹。
他冷漠地收回视线，抬头戴上假面具，恰巧与柏闵肖对视上，嘴角上翘，“请吧。”
柏闵肖不知为何会是周迢亲自出来迎接，但很快便反应过来。
身子巧妙地挡在周迢与姚七福中间，他就是不想周迢靠近姚七福太近。
周迢冷哼一声，他是看在姚七福的面子上，不然柏闵肖一介小小商贩，与他皇子作对，只有死路一条。
坐在大堂等待公羊熹寞出来，姚七福没有喝水没有吃东西，目光黯淡，手习惯性地触碰荷包里的泥塑，心情却和以往大相径庭。
“久等了。”
公羊熹寞脚步飞快地走上来，看见神色不对劲的姚七福，上前关怀:“阿福？你怎么了？脸色这么差？”
姚七福轻微轻轻头，“我没事。”
“真的吗？”公羊熹寞说，“若是身子不适，直接与我说，我可以请最好的大夫给你瞧瞧。”
请最好的大夫给她瞧？
姚七福需要也不需要，她从昨晚知道自己病了，但她并不想就诊。
姚七福调整好情绪，既然来了，那她就不想无功而返。
“熹寞，我想你帮我查一个人。”
“人？”公羊熹寞不解地问:“什么人？”
姚七福直直地看着她，公羊熹寞放在衣袖里的手，不由得收紧。
“吴玥。”
公羊熹寞听到这个名字，身子差点稳定不住。
好在，周迢眼疾手快地扶了她一把，她才不至于狼狈地倒地。
姚七福看着那双骨节分明的手，不着痕迹地移开，轻轻地咬住下唇。
一旁的柏闵肖却眯了眯眼，姚七福扭头与他对视上，两人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一丝笑意。
他们没有猜错，公羊熹寞肯定知道些吴玥的事情。
公羊熹寞在周迢的安抚中，逐渐恢复理智，遣散大堂的侍从，并努力强迫自己压下那些龌龊的画面，嘴唇颤抖地问姚七福:“你们都知道了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