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听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眨眨眼睛小心地问沈越宇：“真的可以吗？”
沈越宇有点不耐烦，“当然，你快进去！”
他语气不太好，谢听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摇摇头。
“不了，我要等妈妈回来。”谢听还是拒绝了，他说话拖音，但很礼貌，“谢谢哥哥。”
沈越宇一张小脸白了又白，“随便你！”
他不再看谢听，跨进门里把门带上，连沈杨喊他都没理。
小蜗牛被晃得贴在瓶身上，沈越宇把瓶子放在台灯底下，它又落到瓶底。
“洗洗手出来吃饭了！”沈杨在客厅喊他。
小孩藏不住心事，耷拉着脸回到客厅，在沈杨面前直直地坐下，看得沈杨直想笑：“干什么呢你，跟谁欠了你一百万一样。”
饭桌上还有一碗面，沈越宇眼尖看见了，皱着眉头问：“这谁的？我妈今天不是加班吗？”
“我正想说呢。你刚才不是让对面那家的小孩来家里玩吗？人呢？”沈杨猜到沈越宇多半是跟谢听闹别扭了，故意蛐蛐他，“咋，给人家吓跑了？”
沈越宇一听这话瞬间就不乐意了：“我哪有，他自己不愿意来的！”
他沈越宇都说他们是朋友了，谢听可是第二个经过他亲口认证的朋友。
沈越宇委屈极了。
沈杨忍不住笑起来，“你不能这样，儿子。我不是跟你说过吗？对待其他小朋友要真诚，更何况对面那家的小孩耳朵还听不见。”
沈越宇还是委屈：“我......”
“他妈妈回来的晚，把他喊到家里边一块吃饭，快去！”沈杨抬了抬下巴，“你不能没有朋友，你要自己学会交朋友。”
沈越宇不敢违抗他爸的命令，磨磨蹭蹭走到门口，一开门，发现谢听还在老地方坐着。
天渐渐黑了下来，连带着楼道里都昏暗不明。谢听捂着肚子，被沈越宇开门的声音吓了一跳。
“你饿吗？”沈越宇尽量把声音放得缓和，“你来我家吃饭吧，已经很晚了。”
谢听愣愣地看着他，不知道听见没有。
太复杂的句子他不会表达，就连简单的日常用语说起来都有点费劲。他站起来，朝沈越宇走过来，急切地解释：“我不是不喜欢你，妈妈说不要随便去别人家里，会被讨厌。”
他俩隔着小半米的距离，沈越宇清楚地看见谢听眼里涌出来很多泪水，顺着脸庞滑落下来。
哭什么啊？沈越宇一下子慌乱起来，沈杨在他后边出来，看见谢听抽抽嗒嗒地哭，赶紧揪了几张抽纸出来：“怎么回事这是？告诉叔叔，是不是他欺负你了？”
沈越宇心里大喊着幼稚，又气又堵得慌。
谢听的睫毛上挂着水珠，抬手抓着沈越宇的衣袖，大着舌头说：“哥哥......对不起......”
"快进来，吃点东西。"沈杨把谢听拉进门里，沈越宇忽然拔高了声音：“别哭了！”
谢听一吓，不敢哭了。
沈越宇把他按在餐桌前，“你的晚饭，赶紧吃了！”
很简单的番茄鸡蛋面，谢听本来想拒绝，沈越宇很凶地瞪着他，谢听眼睛红红的，用筷子扒拉着面条往嘴里送，一边还不忘流几滴眼泪。
“你跟你妈妈住在这里吗？”沈杨问他。
谢听点点头。
“你爸爸呢？”沈杨试探性地问。
他声音大，吵得沈越宇都难受，这样谢听才能听见。
谢听想了一会儿，实话实说：“爸爸脚没了。”
“手没了？”沈杨不理解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叫手没了，脚了吗？”
谢听摇摇头，“妈妈说，机器吃掉了他的腿。”
沈越宇心里一惊。沈杨好一会儿才消化掉这句话，“那你爸爸，现在还好吗？”
谢听顿了一下，“妈妈说他走啦。”
“奶奶把他带到天上啦。”
陈莉莉踩着那双廉价的高跟鞋上楼来，却没在家门口发现自己儿子。
本就疲惫的心又凌乱起来，她整个人都不好了，刚想冲下楼去小区里找，对面的房门却打开了。沈杨见了她，跟她说小孩在她家里，让她不用担心。
谢听在沈越宇屋里，沈越宇刚放假暂时没有作业要写，把屋里空调打开准备看书。谢听坐在他床边，好奇地盯着他的书架看。沈越宇从书架上抽出来一本绘本，给他递了过去。
“我爸爸以前也给我买过这个。”谢听道，他翻开绘本的封面，里面是有关小猫的插画故事。“这是小猫咪。”
沈越宇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拜托，十一二岁的人怎么能说出来这么幼稚的话啊。
好在谢听并没有接着说下去，他认识的字很多，自己就这么一页一页看下去，不出声也不弄出任何声音，安静极了。沈越宇拿着自己的书坐在他身边，他的书上没有插画，黑纸白字看着很单调。
沈杨和陈莉莉在外边说着什么，谢听听不到，他以为他妈妈还没回来。手里的绘本翻完了，他问沈越宇：“这只大猫还会回来吗？”
沈越宇一愣，看到他手里拿的是《大猫小猫》，是沈越宇很小的时候沈杨给他带回来的。大猫教小猫吃饭喝水舔毛，有一天大猫走了，就剩下了小猫。
沈越宇一时想不出来答案，谢听脑子转得很快，“应该不会回来了。我爸爸也教我很多东西，教我吃饭，教我说话，教我认字，还教我画画，但是他就没回来。”
这简直是世界难题，沈越宇憋不出来一个字去回应谢听。
“我看完了。”谢听合上书本，正巧沈杨来敲门，陈莉莉要带着谢听回家了。
“妈妈！”谢听跳下床，扑进陈莉莉怀里。陈莉莉抱歉地朝沈越宇笑笑，“跟你们添麻烦了。”
“不麻烦，小宇正好也放假了，你上班就去吧，让听听来家里吃，小孩也能有个伴。”
陈莉莉拉着谢听的手：“他耳朵不太好，脑子也不聪明，就不给你们添事了。”
“害，这算什么，都是邻居。”沈杨笑眯眯道，他弯下腰靠近谢听的左耳，“听听，明天再来找哥哥玩。”
谢听点点头，又回头去看沈越宇。
他眼睛生得好看，睫毛又长又密，沈越宇匆匆撇开视线，“好。”
陈莉莉带着谢听回家去了。
“多可怜一小孩。”沈杨眼里满是同情，“耳朵听不见，他爸爸打工的，被机器绞断了腿，不想拖累他们母子俩，自己了结了生命，他妈妈现在在超市当收银员，一站就是一天。”
沈越宇没说话，心里有点难受。
“唉，每个人的路都不一样，有些通往痛苦，有些通往幸福。”沈杨叹息一声，“小宇，你对他好一点啊。”
沈越宇点点头。
那天晚上，沈越宇满脑子都是谢听这个人。
他有着残疾的身体，不幸的家庭，和沈越宇比起来要悲惨得多。
沈越宇想，对他好似乎是应该的。
奥数班上午八点开始上课，季枚把沈越宇送到地方就要去出差。沈越宇还没清醒，季枚在车里嘱咐他在家里好好写作业，末了又开始说他爸爸。
“你爸那人天天操不该操的心，自己又没几个钱，你别听你爸的，别让邻居家那小孩来找你，啊。”她声音冷酷，一脸嫌弃的表情。
沈越宇有些疑惑地看着她，不太明白为什么。
“赶紧进去，把作业交了。”季枚催促他进去，“别等我回来看见你成绩下降。”
沈越宇懒得听他妈说话。
早上沈杨给他的蜗牛撕了几片生菜叶子放在瓶子里，把瓶塞拔出来，用橡皮圈扎了一块纱布蒙在瓶口，省得蜗牛被憋死。
上周刚排了座位，林柔和沈越宇坐在一起。他俩关系好，林柔喜欢上课说话，小嘴叭叭叭的不停，被老师点过很多次名字，她妈都管不住她。沈越宇话少，上课时候听课还能敷衍林柔。
林柔住他家前边那一栋，早上一来就说：“沈越宇，你看见那个不上学的小男孩没有？”
沈越宇：“没有。”
“我好几天都看见他了，有条小狗跟着他，在小区里玩。”林柔把自己碎花小本子放在桌子上，“我们班放学早嘛，我还想跟他一起玩来着，我跟他说话他都不理我。”
沈越宇想，他可能遇见了谢听。
好在老师来上课了，林柔见沈越宇不理她，自己开始玩自己的笔袋。
说实话奥数课学的内容对他来说不算特别难，应付小升初绰绰有余，课上到一半他就开始走神。少年宫里面上课的很多，不光有这些补习的，楼上还有教乐器的，唱歌跳舞的，楼下是残疾人交流中心。
残疾人交流中心？
沈越宇愣了一下，上次跟沈杨一起去做采访，路过那里的教室，看见有人在教聋哑人手语。
那谢听是不是也可以来学？
“沈越宇，沈越宇？”后桌的男生喊他，“老师叫你回答问题！”
沈越宇这才回过神来，站起来飞快地思考黑板上的问题。
他可不想老师跟季枚打小报告。
下了课，后桌的陈燃凑过来：“你上课想什么呢，顾老师喊你好多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