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接下来的几天里，裴听雨专门监视着天旋司的下属。
或往门前一站，逮着迟到和偷溜的，直接让对方回家，说是安享余生；或去练武场上，把不服气的全打了一遍，且加大了每日的训练量；或在院里溜达几圈，找出嘴巴不干净的，对他们说教一番，让人滚出天旋司……
几日下来，天旋司人员少了许多，余下的人中，那些佩服裴听雨的恨不得日日与她在练武场上过招，还有些见她如见瘟神，一个个生怕对方看见自己，下一个走人的就是他。
裴听雨也乐得去监督他们，最起码能亲自把关，打发走偷奸耍滑的，免得祸害了一锅汤。
她叫人搬了椅子和小方桌安置在东边的树下，并摆上一壶清茶，几碟点心，懒洋洋往椅子上一摊，好不惬意。
“裴四，昨日是我大意，才让你险赢，今日再来一局，我定然赢你。”
许羡之瞧着裴听雨，立马伙同几个人过来，撺掇裴听雨与他打。
老实说裴听雨不是很想，自打她教训了那些个不服气的之后，许羡之撺掇着白弄晚轮番找他切磋，许羡之摔摔跤也罢了，但对上白弄晚，她着实不忍心下重手。
她淡漠开口：“滚。”
许羡之：“裴四，你吃炸药了。”
裴听雨白了他一眼，“不会说话就上边儿去。”
“行！”他心一横，指向在旁边练功的白弄晚，“那我就去找弄晚。”
“随你。”
这就答应了？许羡之有些诧异，平时裴听雨最宝贝这些姑娘，不舍得她们吹风淋雨，倒是舍得让他们一群男的风吹日晒，跌打损伤。
“许羡之，你别小看人，兴许你比不上她们。”
“嘶——”许羡之新奇地看着裴听雨，试探性道：“裴四，你在外干了些什么，怎么感觉你跟以前大相径庭。”
“我能干什么。”裴听雨僵硬一瞬，漫不经心道：“那个……我爷爷应该找我，明儿我一定。”
明儿？
裴听雨的“明儿”不可信，谁知道又是哪一天。
许羡之也不一直纠缠，告别了裴听雨，又勾肩搭背，提了剑，欢欢喜喜地回到场上。
裴听雨成功走开，漫无目的在街头溜达。
一个月后就是年关，商家早早挂起了红灯笼，两侧做生意的摊贩又多起来，有谭洲人，也有中洲人，此起彼伏的叫卖声不断灌入裴听雨的耳中。
她在几个谭洲小摊前买了些小玩意儿，从前面的巷子抄近道，快步往府上走去。
刚到门口，便碰上侍卫搀着跟她一般大小的男子下了马车，又是满身的酒气。
裴听雨见状，立马上前打趣道：“哟，裴云起，这是吃得一堑又一堑啊，上次跪祠堂是不是没跪够？”
对面听见有人叫他，好没气地掀起眼皮，瞧了一眼。
“啧啧啧，喝多少了？”裴听雨吸吸鼻子，“等伯父回来，我一定要告诉他。”
裴云起没有理对面嬉皮笑脸的人，掐了醒酒诀让自己清醒，松开扶着他的侍卫，道：“姌姌阿妹，能醉人的酒才是好酒，你还小，不懂。”
听见被叫“阿妹”，裴听雨黑了脸，撇撇嘴，心道：不就比我早生了几个时辰，装什么！
瞧着裴听雨吃瘪，裴云起心情大好，强硬揽住对方，边走边道：“阿妹，这次就当没看见，放过我呗，下回我一定带上你。”
裴听雨“呵呵”两声，被半推着一同进了府。
一路无话，裴云起有些尴尬，于是开口问道：“话说这几天都不见你，干什么去了？”
“在天枢阁。”裴听雨回答，裴云起的夸赞还没说出口，便听她继续道：“惹了爷爷不快，他说不想看见我。”
“你……”裴云起一脸震惊，活了快二十年，难得见裴听雨听话一回。
他跳到裴听雨的对面，伸手搭上她的肩膀，有些惊恐，“你还是你吗？”
裴听雨白眼翻上天，拍掉肩头的手，一动不动盯着他，配合他的语气，恶狠狠地说道：“被你发现了呵！”
“看剑！”
说着她手里多出一根木棍，朝裴云起劈去。
裴云起也不甘示弱，转手折下树枝，对上木棍，“还不束手就擒，我且放你一马。”
“休想。”
如小时候那般，裴听雨追赶在裴云起屁股后面，打得不可开交，嘴中还振振有词，谁也不输谁。
一棍挥出，湖水激荡，几只鱼儿跳出湖面，疯狂摇动尾巴，似乎在说它的不满。
裴听雨却没空去管这些，她刚刚被裴云起声东击西逼至廊下，现下喘着粗气。
“你要输了。”裴云起得意地用树枝指着她，“阿妹，你懈怠了。”
她扔下手中木棍，道：“呸！明明是你耍花招，你不要脸。”
见对面开始不讲理，裴云起脾气也被勾了起来，“裴听雨，你玩不起！”
“你们都胆子大了，在府上玩闹。”
责备声传来，裴听雨率先反应过来，一脚踢开棍子，拱手谄笑道：“伯父好，今日怎回来得早？”
裴云起顿时泄了气，低声唤了声“爹”。
裴怀安不理会，“爷爷叫你们。”
“我们立马过去。”裴听雨回道。
她过去拽了拽裴云起的衣角，二人低着头，在裴怀安的注视下越走越快，直到彻底消失在他的视线内。
待他们走远，裴怀安盯着裴云起扔下的树枝，还未等他拾起，那树枝却独自断成几节，在不平的地面微微滚动。
裴怀安不由瞳孔微缩，略有所思，“这丫头……”
这边，裴听雨和裴云起垂手站在长案前，一面小动作不停，一面又眯着眼偷看长案前写字的爷爷。
“你们两个，怎么又凑到一起了？”裴邺川抬头赏给他们一个眼神，开始发问。
“小三，你又喝酒去。”
“小四，我让你回来了吗？”
裴听雨挑挑眉，熟练地跪了下来：“爷爷，姌姌……”
没听裴听雨说完，裴邺川直接打断她：“从小凑一块就爱打架，方圆几里都能感受到，也不知道收一收力，生怕天枢阁不上门来警告你们。”
“爷爷，我们只是……”
裴云起想狡辩，却被爷爷一个眼神把压了下去，“尤其是你！家规是太长记不住吗？专门为你们俩加的一条是什么来着？”
二人齐声道：“家规第十二条：府上不可玩闹打架。”
“原来还没忘干净呢，都滚去祠堂抄上三遍。”
裴邺川大手一挥，几张白花花的纸飘落到他们面前，“抄完了，我亲自过目。”
二人慢吞吞捡起纸张，对视一眼，眼底明晃晃写着三个字——你完了！
还未等人起身，裴邺川又道：“等等，小四先留下。”
裴云起对着裴听雨嘿嘿一笑，传音道：“阿妹保重。”
他随即跑远。
裴听雨面无表情转过身，“爷爷，还有何事吩咐？”
“你呀！”裴邺川轻叹，“又跟我较劲，那天枢阁的床能舒服？”
裴听雨挑眉不语。
“我听人说你在天枢阁也挺开心？”裴邺川道。
“听谁说的？”裴听雨反问：“宣衍？”
裴邺川笑了一声：“知道了？”
他便继续道：“别生气，王爷也曾闯荡江湖数年后才归来，如今也在天枢阁，是个不可多得的朋友，我早先写了封信，托王爷照看点着你，以免日后我们不在时你又出什么事。”
裴听雨面色明显不快起来：“照看我？是监视吧，早上刚干什么，不过一刻就找我约谈。”
“你看，你这就是无端猜忌，好心当成驴肝肺。”裴邺川伸手点了一下她的额头，“我知道在外奔波不易，得时常操心，可这是在京城，在家里，你也可以试着相信旁人。”
“爷爷！”裴听雨喊道：“他出去过就写给他，苏寒也是熟人，你怎么不写给苏寒？再者，我已经大了，有我自己的分寸，不会出事，不需要去试着相信旁人，更不需要旁人照看什么，我来去一人便足矣！”
说完，她微微欠身：“爷爷告辞，我去祠堂。”
裴邺川独自摇摇头，呢喃道：“长大了，真是长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