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清禾收拾好书包，今天得知了美术是二中这所高中的艺考强项。

每周四都会有专门的美术培训课，让之后想走画画的艺考生在高一就能进行提前练习。

那时候听到陈思思介绍完，她就想下午放学后到美术教室看看，那是一种油然而生，完全控制不住的情绪，十分强烈。

在去美术教室的路上，夕阳快要落下，走廊有些阴沉。

她脑海里再次闪现红色的车，黑色长发的女生腾空升起，“嘭”刺耳声，眼前似乎再次是一片鲜血，红得刺眼。

女生毫无生气地躺在马路之中。

一汩汩的鲜血从毫无生气的身体如溪水般流出。

她立马愣在原地，些许慌神了，想着嘉欣刚才的那一遍示范，她慢慢圈起两个手的中指和食指，圈住在一起，“生如梦。”

然后呢，她思索了一会，对在一起，“死无常。”然后转几圈，将手指对着前方点了一下。“即掌似幻破影。”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眼前的血色开始减轻，视野再次恢复成学校走廊的样子。

顾清禾深深吐了一口气，黑框眼镜下，双眸闪烁着光，她内心的小人此时真诚地在两位朋友面前跳舞和鞠躬，内心真诚地感谢两位朋友的帮助。

她按着记忆走到昨天上课的美术教室，美术教室是黑着，隔壁开着灯，她走过去一看，惊住了。

两排美术画板整整齐齐排列着，有一幅幅人物的素描肖像图，完成的，画到一半的，全是黑白人物素描。

清冷的灯光洒在这间布满美术用品的教室，顾清禾忍不住屏住呼吸，到处都是颜料，铅笔头。

涌进鼻息的是涩涩的颜料味道，墨香。

有一个孤零零的背影，是个女生。

她的头发柔顺地铺在她单薄，绰约的后背，右手拿着笔在画纸间跳动。教室只有她笔尖轻轻摩挲画质的声音，窸窸窣窣。

这个声音如同魔力一般，吸引着顾清禾踏进教室，她悄无声息地慢慢走上前。

顾清禾的视线跟着她的笔尖流动，画面上——那是一间台球室，台球放在偏右的地方，明暗对比分明，细致的阴影让它立体逼真。

地板的烟头，周围围着几个男生，有随意坐着，斜靠着抱住女生的。

女生认真地闭上眼，思考那一刻最让她心动的瞬间。

她开始动了，几笔下去，勾勒出一张脸庞的轮廓，那是画了太多次的了然于胸，一下子就抓住了人物的精髓。

顾清禾在女生身后，画纸富有生命，在女生的描绘勾勒下，画面慢慢完整，她随着她的笔尖好像眼前出现了一副画面。

台球桌上一个男生，高瘦，他漫不经心地弯腰，嘴里叼着一根烟，轻轻吐出，烟轻飘飘浮到融汇进雾蒙蒙的，全是烟味的房间。

那是一张窄瘦，有着线条流畅的下颌线的脸，骨相优越至极。他刚准备打下一杆，发现异常，警觉且随意地瞟过来。

顾清禾停滞住呼吸。他的双眸狭长，视线充满了冷漠和空洞，冰冷。

画完之后，女生的手指似乎画不下了，开始颤抖。

顾清禾回神，她将视线看向女生的背影，她的心脏怦怦跳，她的笔就像魔法棒，带她看到另一个世界。

“好厉害。”她小声惊叹。

听到动静，女生倏地转过来，那张脸如同洋娃娃般精致立体，却早已泪流满面，破碎，她似乎被人撕毁一般，双眼红肿异常，愤恨地推了一下闯入者。

“你也是来嘲笑我的吗？”她推着顾清禾弱小的肩膀，边质问她。

“我只是喜欢他，犯了什么错！”

“我只想要为他画一幅画，签下他的名字，怎么了！”

“为什么要这么羞辱我？”

“你在嘲笑我吗？我厉害什么？说啊！”

顾清禾被她推得要站不住了，她完全没想到女生情绪这么激动，人有点歇斯底里了，没料想到自己似乎是触发了一个开关。

“你画画……”

“有什么厉害的！他看都没看一眼，就把我的画给撕了！还踩在脚下！”女生愤恨道。

什么？竟然撕毁别人的画作，顾清禾眼睛睁大。“比你现在画的还好吗？”

“那肯定的！”

“他就是个混蛋！”还踩别人的画作？顾清禾有点心疼了，“混蛋！怎么能这么对待你的作品！”她不由得跺了几下脚，“你说他是谁，我帮你报复他！”

洋娃娃般的女生没想到她这么气愤，愣住了。

“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你知道我是谁吗？”她抽泣道。“我找他告白很厉害吗？”

顾清禾从书包旁边的兜力拿出一包纸巾，给她，“我说厉害是说你画画厉害啦，快擦擦眼泪。”

付媚媚看着她拿出纸巾的一举一动是那么轻柔，丑得要死的眼睛框下，那双眼睛并没有她以为的恶意，明晃晃，似乎闪耀着温柔的星光，星星点点。

心头似乎被她的目光触动，想到自己现在估计很丑，她恼羞地偏头，抢过她的纸巾。“背过去！”她命令道。

“嗯。”好像平静下来了，顾清禾乖巧地转身。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偷看你画画的，我只是……..”顾清禾心里有点愧疚，没有经过人家的允许，打扰别人的作画。

“昨天上美术课，那一副《圣·西缅农场之路》，我很喜欢这幅作品，今天不知为何就想来这里，但是我听说今天不是有培训课，就很好奇，我就来到这里的。”她缓缓解释着，身上洋溢着一种静谧的气息。

付媚媚对她心里产生的戾气慢慢平复下来，从她的解释里，她也明白她真的不是跟踪她，嘲笑她的。

“结果，发现这里灯亮着，我就循着灯光来了。”想了想，顾清禾问，“抱歉啊，但是为什么只有你一人呢？”

“王老师今天有事，这周的培训取消了。”付媚媚不耐烦解释道，要是平时她是不会回答的。她拿出随身的小镜子，擦完眼泪，好一些了。

“转过来吧。”

闻言，看安抚完人了，顾清禾有点尴尬，想赶紧走了，“同学，那我就不打扰你做画了。”

“谁让你走的？”

“你知道我是谁吗？”

顾清禾刚一摇头，“付媚媚，你没听过！”付媚媚就不可置信地惊叫道。

顾清禾睁大眼睛，她记起来了，托思思的福，她这几天真没少听到这个名字，以及有关她的传闻。

“记起来了。” 她轻轻点头。

付媚媚神色这才放松，她长这么漂亮，二中不是都知道了吗？不是她骄傲，她冷哼一声。

“看你也是书呆子的样子，是不是听八卦知道我的名字的。”

顾清禾再次点点头，付媚媚被她认真的点头搞得火大，气笑了。“你说你听到啥。” 她冷声道，但是神色确是你要是敢说出来，就要弄死你的表情。

顾清禾看着怒火再次在她的眼中燃烧，需要降火，“我听到你很美，很漂亮。”

“还有呢？这个事实我知道！”

“说你告白一个男生，没想到一中那个混球眼瞎，竟然敢不接受你，最后交了一个颜值不如你的学姐。”

此话一出，付媚媚忍不住笑了。

“对，叶峙他就是个混球！”

“混球！”顾清禾附和一声，声音柔和甜软。

“追他的女生这么多，要多优秀才能追上啊！”付媚媚情绪又低沉下去，自嘲道：“难道要一个公主吗？”双眼又开始发红，肩膀耸拉，似乎又要哭出来了。

“你挺像小公主的。”

她一愣，抬头看向她。

顾清禾朝她轻轻眨了眨眼，“你画的很好，”她肯定的点点头，“画这么好，你还长这么漂亮，不就是小公主吗？”

“别难过了。”

有什么东西击中了她，心潮涌动，付媚媚狠狠咬牙，再次不争气地流泪了，她蹲下来，抱头抽泣。

顾清禾蹲下来，轻轻拍她颤动的肩膀，有点无助。下一秒，她就被付媚媚拥住，“叶峙，你个混蛋，我只是想要你在我画给你的背面签下名字，祝我十八岁成人快乐！”

“呜呜呜……..”

夜晚的校门口已经安静了。

“清禾，今天怎么这么晚回来？”顾兆辉在电话那头询问道。

“爸爸，对不起。我忘记告诉你了，我刚刚去学校的美术教室，看画画。”顾清禾低着头回复，再次点点头，“好，我会注意安全的。”晚风吹动她额间的碎发，流畅小巧的脸型。

真是个书呆子，付媚媚看着她，要是平常，她早就走了，但是今天步伐就是迈不动。

收好手机，顾清禾看了一眼付媚媚，看她一直盯着自己，心里有点不自在，她抬起手理了理额前的头发，“那个，再见。”她等着她先走，在分岔口，她们两个方向。

“嗯。”付媚媚应和着，就是不走，顾清禾也不太敢先走，只好继续挥手，朝她说“再见。”

爸爸妈妈在家等着估计很急了，时间已经八点了，熬不住了。

“再见！”

只是等她走了几步，转头看见付媚媚还是站在原地，形单影只，就是不动。顾清禾抿了抿唇，老实走过去，“付媚媚，你怎么不走？”她小声嘟囔道。

“你叫什么名字？哪个班的？”付媚媚感觉自己火气大了，叶峙让自己火大就算了。

这个软绵羊怎么这么不上道？

“我是高一一班的顾清禾。”

“哪个字，顾什么顾？打给我看。”

顾清禾迟疑道，“要不……..我能加一下你的微信？”

“拖拖拉拉的，蜗牛啊！”付媚媚吼道，“扫我的微信码？把你的名字发给我，要是把今天我的事穿出去，你就等着！”

顾清禾一扫完，还没来得及说话，付媚媚已经转身走了，身影丝毫不拖泥带水，最后，速度越来越快，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等她人影消失，顾清禾这才疯了一样跑起来，家里人该急了。

***

到家。

“清禾，你今天这么晚回来，刚好和爸爸一起吃个饭，是不是。”顾兆辉给女儿夹菜，“明天晚上，咱们要去你外公外婆家吃顿饭，如果爸爸来不及的话，你就先去一中找你姐姐，你打的过去，很快的。姐姐带你去外婆家里，你比较放松。”

顾清禾点点头。“爸爸，明天我找姐姐就好，你忙完之后就直接去外公家里吧。”

顾兆辉思忖，明天要见一个客户，行程是比较赶的，况且皎皎比较讨喜，清禾第一次过去见岳父岳母，还是跟着她比较好。

“行，清禾，你外公可能会很凶，你别放在心上。”顾兆辉继续说道，“你外公现在还没原谅你爸爸我，当年未经他认可，拐走你妈妈，还是不待见我。倒是你外婆，很喜欢你的姐姐，你跟着姐姐去，会放松点。等会爸爸交代你姐姐。快吃饭吧”

***

顾清禾回到房间。

手机震动，一个新的群，叫「农场养殖技术」

猪猪：小禾苗！有没有练习！

竹竿：有没有加上我的手势！

顾清禾一看，怎么这么激动，都是感叹号。她想了想，决定加入她们的风格。

池棠小苗：有的！我傍晚的时候用过一次！超级有用！

猪猪：棒！听话！

竹竿；乖徒弟！

猪猪：你现在在群里的代号是小禾苗，收到请回复！

顾清禾赶紧把群里的称呼改好。

小禾苗：收到！已完成修改。

小禾苗：但是，群名为什么要叫农场养殖技术？

竹竿：因为陈思思是头猪猪，我是饲养员，你看我瘦不瘦，就是天天投喂她，我的专业！哈哈哈哈哈。

过了几秒的思索确认。

小禾苗：恍恍惚惚，我是饲料吗？乖巧.ipg

猪猪：@小禾苗快过来，我要吃你！

竹竿：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时候，通过验证。顾清禾一看是付媚媚。

池棠小苗：你好，我是高一一班的顾清禾。

初代纯爱战神：知道。

池棠小苗：那个，你的那张画走的时候忘记拿走了，我帮你收拾起来了。下次带给你。

之后微信就没动静了。

顾清禾将那张画纸拿出来，等着它的命运的宣判，画中男生的视线穿过烟雾，看过来了，漫不经心却带着锋利，不自在，她赶忙把画纸反扣。

看起来很不好相处啊。

很久很久之后。直到顾清禾洗完澡出来，手机才再次得到她的回复。

初代纯爱战神：你给我扔了吧，看着心烦。

池棠小苗：好的。

她将那张反扣的画纸拿起来，走到垃圾桶，对他说道：“混球，就算你不喜欢人家，也不能这么伤害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