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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节哀顺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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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云意并不知晓自己呆坐了多久,直到容卉一缕发丝落到他的手腕,他的意识才从恍惚的粘稠淤泥中挣脱出来。

“来人。”

纪云意喉咙里仿佛堵着沙砾。

双瑞听到声响,赶忙推开门:“陛下。”

纪云意侧脸半掩在黄金床帐之后,他听到双瑞的声音,缓缓回头,露出布满猩红血丝的双眼。

由于长时间维持环抱容卉的姿态,他动作时骨头关节发出诡谲密集的咯吱声响。

双瑞被看得心惊肉跳,他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很有眼色跪下静待吩咐。

“派人将江春翠带来。”纪云意声音沙哑晦涩,呼吸吐气间好像吹过乱葬岗的阴风,要人不寒而栗,“并唤太医院所有太医过来。”

怎突然唤太医?

陛下生病了?

双瑞担心至极,一时之间失了分寸抬眼看去,猝不及防对上纪云意可怕渗人的双眸,寒意自脚底板蹿起,脊背当即冒出冷汗,他连忙低下头道:“奴才领命。”

说完后便起身,仍保持弯腰低头的姿势踩着小碎步快速后退,在背身阖门之刻,又听纪云意沉声道:“传下去,明日休沐,不早朝。”

“奴才领命。”

双瑞心若擂鼓,忍着发抖的嗓子强装镇定回道。哪知刚阖上门,双脚便虚软失了力气,没站稳差点崴脚摔倒。

“大人!”

一守在外面的小太监见此,赶忙上前搀扶住他,担心蹙眉:“大人可是身体不适?”

双瑞捂住狂跳不止的胸口,朝外走了数十步勉强平复心跳后,才连声说:“快、快——!快去把太医院所有的太医召来,宫外歇息的也要传唤过来!”

小太监是双瑞特意培养的心腹,他从未见过双瑞这样慌乱的模样,还以为陛下是出了什么大事,便也跟着乱了神,待双瑞站稳后松开手,急急忙忙朝太医院方向小跑过去。

双瑞也不闲着,用手抓住长袍下摆,快步朝地牢方向走去——那里正关押着江春翠。

柳三今日值守暗牢,见到双瑞后抱拳恭敬问道:“大人,可是主子那边有吩咐?”

双瑞抹了把自己额头上的汗,气喘吁吁开口:“陛下传召江春翠!”

柳三见双瑞如此慌张的模样,也不敢停留,连忙转身朝暗牢方向走去。

此刻,暗牢中。

江春翠正背脊挺直,端坐在草席之上,似是闭目养神。

听到声响,她缓缓抬起眼,因为许久不见光亮,眼睛眯了会儿才看清来人,温声开口:“请问两位大人有何吩咐?”

即使双瑞内心再着急,在外人面前也在竭力维持一副庄严的模样,他仰头压声道:“陛下传召你。”

可终究是纸做的老虎,江春翠八巧玲珑心,一眼便看穿了双瑞内心的慌忙与不安,深夜如此急匆匆传召她,想来容卉已使用幻亡蛊。

江春翠:“上次该说的,民女都一一告知了,不存在什么隐瞒。”

虽心如明镜,江春翠却早已将戏融入了骨子里,她稍稍歪头,把疑惑害怕装得十成十地像,即使是明察秋毫的柳三,也未能发现端倪。

柳三拢眉解开锁链,语气冰冷:“出来。”

江春翠站起身,用手将自己颊侧飘落的一缕发捋在耳后,衣袖滑落,露出她布满红色鞭痕的手臂,苦笑一声,忍不住开口解释:“容卉的伤确实并非民女所害。况且民女虽是苗疆人,可到底是个无依无靠、无父无母的孤儿……大轩土地滋养民女至今,民女便自认是大轩人,不会做出有损大轩利益的事情……”

双瑞无动于衷,眼神阴测打断:“不要耽误时间了。姑娘直接去见陛下便够了,不要说这么多有的没的。”

他两手插入袖口放在胸前,这样的软话他不知道听过多少人讲,早已成了冷硬心肠。

“是,大人。”

江春翠无奈叹气,她挺直腰背,在柳三的监视下跟在双瑞身后,一步一步朝那座吃人的宫殿走去。

这不是她第一次来这里了。

容卉变成药人昏迷期间,她也来过。

双瑞推开门,冷声道:“姑娘请进。”

室内灯火通明,如同白昼。

江春翠站在原地犹豫着,把没有眼见、不知分寸的平凡妇女表现得淋漓尽致。

她拿捏着双瑞耐心的尽头,在他耐心耗尽之前,才缓缓走进了寝殿。

江春翠脚步极轻,走路如猫,是没什么声音的,可纪云意却如鹰隼极速锁定了她。

冷冽的肃戾之气遍布宫殿。

“民女拜见陛下。”

她跪下身,重重磕头。

纪云意冷睨她道:“过来。”

“是。”江春翠站起身,两手交叠放在腹前,弯着腰小心翼翼朝纪云意方向走去。

纪云意将容卉的一缕发勾在食指上打圈:“容卉为什么会一睡不醒?”

——当然是因为“死”了啊。

江春翠掩下眼底意味不明的弧光,困惑重复:“一睡不醒?”

纪云意沉默打量江春翠良久,才吝啬将容卉的整张脸露出来,肤色已经白到发青了,嘴唇和皮肤颜色几乎融为一体,一眼便知这是刚死不久的状态。

江春翠怔愣原地,难以置信用眼睛描摹了数遍,才嘴唇颤抖着失声脱口而出:“娘子?!”

纪云意将食指竖在唇前,眼神无悲无喜,却要江春翠打了个哆嗦,她连忙下跪叩了几个响头,才抬起脑袋,泪水夺眶而出:“娘子……怎会——?”

纪云意轻扯容卉的眼睫,平静道:“不知为何,她突然就睡着了,想必是赌气而不愿醒来。”

江春翠未被纪云意沉静的表象欺骗,敏锐察觉到他这副肉身皮囊之下涌动着的漆黑暗流,不由得一激灵。

那双眼睛比死人的眼睛还要生冷,只一眼便能将人拖进地狱,绞得人无法呼吸。

江春翠汗毛竖起,暗道可千万不能要纪云意知道容卉是假死,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你有办法叫醒她么?”

纪云意终于舍得将视线从容卉脸上挪开,轻飘飘落在江春翠的脑袋顶,却又如重刀吊在她的脖颈处似的,如若她有一句没有答好,便会被毫不留情砍断脑袋。

江春翠无意识将手抓紧:“陛下可否要民女看一眼娘子?民女试试能不能唤醒她。”

纪云意点头,却不让开,维持环抱容卉的姿势不变,似乎生怕有人从他怀里夺走容卉。

没法,江春翠只能艰难将手放在容卉的手腕上,意料之中没有脉搏。

她敛下眼内的理所当然,再次掀眼时,满是悲伤:“陛——”

“她还是不愿意醒来?”纪云意打断问道。

江春翠舌根发麻,她连忙后退一步,膝盖重重磕在地板上,她磕头道:“恕奴家直言,娘子怕是——”

江春翠咽下口水,艰难补充道:“永远无法醒来了。”

“……”

安静。

“……”

死寂。

可怕的窒静压得人喘不过气来,江春翠只能听到自己压抑的呼吸声。

她头越来越低,冷汗浸透里衣,就在她以为自己要被他人口中冷酷无情的皇帝迁怒时,纪云意却声音平淡开口了:“朕知道了。”

江春翠陡然放松,一口气呼出来差点软倒在地。

就这么轻易接受了?

江春翠正重新支起身子,又听纪云意问道:“所以,容卉什么时候才会醒来?”

——疯了。

他根本听不进别人说的话,只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该快刀斩乱麻了,若纪云意始终不将容卉下葬,那必能洞察真相——毕竟容卉尸身不会腐烂发臭。

江春翠眼底划过暗芒,她深吸一口气,语言不再委婉,颤声道:“恐怕是……怕是已魂飞天外,入了地府。”

说完,她便哽咽一声,哭了出来。却不敢哭得太大声扰得纪云意不清净,只是呜呜咽咽的,好似坟头呼啸的寒风、吹过秋日萧索的冷风,即使什么也不做只是低着脑袋,光这道克制的哭声,就徒增了浓郁的悲伤之情。

纪云意没有阻止她,只是低头将下巴搁置在容卉的脑袋顶上,和她十指交叉,握得很紧,以至于手背青筋不正常突起。

纪云意鸦睫微垂,遮住他眼底情绪,良久才问:“她为何会如此?”

纪云意神情自始至终都过于冷静,江春翠却毛骨悚然,她擦掉泪,压住心口的恐慌,用早已准备好的理由凝噎道:“娘子来大轩时,就已身中焚魂蛊。”

她在纪云意眼中的身份是知晓蛊术与容卉身份的苗疆人。

江春翠:“中焚魂蛊者,会以燃烧生命为代价获得生机,娘子或许早已时日不多,才会突然……”

江春翠不忍说出“暴毙”二字,话念一半,足够给人答案。

她始终栽着头,怕被纪云意锋锐的眼神戳穿伪皮,又道:“娘子因在战争中失去唯一的至亲,故而痛恨战争……只是当时卧病在床无法行动,才会含恨使用此蛊,从卧病不起状态至身康体健后,才主动向先苗王请缨前来大轩成为卧底,只为能查出战争真相后阻止战争发生。”

这话只要细想便漏洞百出,可心细如发的纪云意却并未发觉,他语气无波无澜道:“这么说……是朕害死了她。”

“非也,”江春翠假惺惺劝慰,“真正的凶手是那些使诡计的人,不是陛下您的过错。”

比如她和容卉。

纪云意不再开口。

恰巧此时,门外双瑞细声呼唤:“陛下,太医都来了。”

纪云意垂眼:“进。”

语落,双瑞领着一群太医推门而入。

“不必行礼。”

纪云意随意用明黄发带绑好头发,小心将容卉放躺于床上后,才翩翩起身,站在床榻旁。

能在皇宫里任职的人几乎都是人精,当即就揣摩出纪云意的意思。

“陛下,可是需要臣等为榻上姑娘诊断?”

纪云意默认。

太医们见此,一一上前为容卉把脉,然后又一个个面对着纪云意驻足不前,战战兢兢开口:“陛下节哀顺变。”

节哀顺变。

他们熟悉的话,熟悉的表情,无一都在昭示着容卉已无活着的可能性了。

纪云意蓦然轻笑一声。

啪嗒——

整齐的跪地声在殿内响起,乌压压一片。

即使地板冰冷,也抵不过纪云意语气中的透骨寒。

纪云意看他们如树叶颤抖的身体,不禁觉得可笑,他们难道觉得自己是什么杀人陪葬的昏君吗?

纪云意突然觉得格外疲惫,他没有管地上的人,只是转身看向容卉。

他始终将自己藏在阴影中,把光芒让渡给容卉,凝视她冰冷的躯体,面色平静呼吸平稳,但周围人一个大气都不敢喘。

半晌,他坐在榻边,用手指触碰她的小尖牙,然后狠狠按住她的下巴,牙齿很硬很尖,却只能咬开他的皮肉,咬不断他的指骨。

皮肉会好,容卉留在他身上的印记终会淡去。

纪云意慢吞吞抽出手,用自己的血液将容卉乌青的唇染红。

他知道容卉是只满口谎言、狡猾慧黠的野狐狸,可即使如此,他还是忍不住相信她。

只要她不逃,他就允许她的放肆。

他纵容她,甘愿成为她的助力,可她还是逃走了。

“……”

纪云意再也无法压制住心口的悲恸。

“噗”地一声,一口淤血自纪云意喉咙中喷出。

腥甜的味道当即弥漫至整个房间,所有人呼吸间都是血腥味。

“陛下!”

双瑞和太医们慌忙上前,纪云意伸手阻止,所有人只好立在原地。

纪云意用袖口抹去唇角的鲜血,心想还好自己的血没有弄脏容卉。

他怎么会想着要驯服她呢?

不是他想驯服她,而是她已驯服他。

直到晨钟响起,曦光初露,纪云意才道:“都出去吧。”

一群人无声松了口气,只有双瑞满脸担忧,但又不敢留下,只得一步三回头跟着离去。

门被无声阖上。

直到殿内重归寂静,纪云意才一字一顿,声音极轻极缓道:

“朕无数人骂过石头心肠、狼心狗肺,可你却成了朕胸口跳动的那颗柔软心脏……”

他似乎幻听到了容卉娇俏亮丽的声线,正在笑骂他说话太肉麻,要他闭嘴。

可他不想停下。

“你可知晓,你只需轻轻捏一下,我便肝胆俱裂。”

他将容卉无力的脑袋放在自己腿上,双眼疲惫半阖,语气温和与她对话,仿佛容卉真只是在他腿上睡着了般。

一滴泪自纪云意的左眼悄然落下。

啪嗒。

泪落到了容卉的唇瓣上,染湿她唇上干燥的血液,唇瓣再次变得湿润鲜红,仿佛她真的活过来了。

但温度只是暂时的,很快容卉的唇再次变得干燥冰冷。

第53章 节哀顺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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