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锐的针尖几乎刺进了骨头缝中，剧痛传来。

分明是寒峭的初春，但纪云意身上却泌出了一层生理性的薄汗，在暖烛光下仿佛一层光滑的釉质层。

容卉如今施的针法与先前为了压制蛊虫的针法不同，现在是在强行唤醒蛊虫，只为要它活跃。

因此，纪云意的反应也愈加强烈。

伴随他身体外在疼痛的传来，体内开始逐渐泛起难耐痒麻，好似有无数蚂蚁在他的血管里爬动撕咬。

——他身体里的蛊虫又开始活动了。

可它只是盘桓在纪云意胸膛附近，即使他伤口处传来它喜欢的气味，它也久久不愿离去。

蛊虫在这具温暖健壮的肉/体里呆了太久，它开始依恋沉迷，就像恋家的人。

容卉盯着纪云意凸起的那块肌肤，暗自思忖，看来单单只是药草并不能吸引缠丝虫。

生物本能都会贪恋强大自身，缠丝虫察觉它一旦离开这具身体，将无法在短时间内成长为星罗蛊，因此它才会徘徊不愿离去。

容卉料到会有这种情况发生。

只是这是最坏的一种可能性。

——真是个坏东西！

容卉不小心将“坏东西”骂出声，声音很亮，把烛火都震得摇晃了半瞬，

她连忙解释：“不是在说你！”

只是这话太过苍白无力，她自己都不信，更何况是纪云意。

纪云意阖眼，没有开口，似乎是懒得搭理她。

容卉松了口气，她果然还是更喜欢纪云意这般爱答不理的模样。

既然药粉无法吸引蛊虫，那就只好用她自己的血了。

容卉抽出小刀，将刀尖按在手腕边缘，闭眼后深吸一口气，迅速划开自己的腕部。

“嘶——”

刺痛传来。

她没纪云意那般能忍痛，倒吸口凉气，疼得两眼泪光。

纪云意在容卉动作的一刹那就睁开了眼，他的反应比容卉还要剧烈，诈尸般直直坐起身。

容卉吓了一跳，还以为他是眼馋她的血液，蹙眉忍痛道：“等会给你喝，你先等我……”

“疼吗？”

纪云意打断了她。

容卉一时半会没反应过来：“什么？”

“……”

纪云意不再说了，他温柔却不容拒绝地拉过容卉的手，垂下眼道：“若早知道你会伤自己，朕便不治了。”

他现在就想停下，可他知道自己一旦这么做，容卉必要闹得他不得安宁，她的伤也便白受了。

容卉还以为纪云意是在心疼这些血被浪费，非常耿直地开口：“这怎么行？我眼馋你体内的蛊虫很久了！”

缠丝虫都被养得这么好了，她肯定得取走，不然她该怎么舍得离开大轩。

旋即注意到纪云意气得额角青筋凸起，容卉心中咯噔一声，怕他反悔真要不治，话锋一转夹起声音甜腻腻道：“我主要还是心疼你。”

这话怎么听怎么虚伪。

即使纪云意知道容卉说的是假话，可心口还是涌动着热流，令他血管痉挛手心发麻。

只是他表情仍旧冷淡，高挺的鼻梁为他左半张侧脸投上一层锋利冷然的阴影。

半晌，纪云意冷笑一声：“不要耍什么小花招。”

说罢，他松开手重新躺回去，

容卉瞪圆眼睛，举起手发誓道：“真的！只是想要你快点好罢了，如若我说的是假话，我就——”

“别耽误时间了，”纪云意揉了揉太阳穴，打断道，“快点弄完。”

伤口越拖越久，难受的还是她。

容卉听此，重新凝聚自己的注意力。

她垂下凤羽般的眼睫，看着纪云意。

容卉虽然很多时候看起来不靠谱，但是一旦认真起来，便会拿出全部的心神出来，专心致志。

他仰视容卉那双圆翘的猫眼，透亮的眼睛里盛满了他。

纪云意喜欢她这样，喜欢容卉为他治疗。

唯有此时，这双漫不经心的眼睛才会为他凝聚所有的注意力，仿佛她的眼里只有他，他成了她的整个世界。

就像翱翔九天的凤凰愿为他一介凡人短暂停留。

那是一种前所未有、至高无上的满足。

可他不希望这停留只是短暂，他想把凤凰关到鸟笼之中。

容卉又施了一针后，便抬起手，将血液滴在纪云意的伤口上。

哒、哒、哒——

温热的血缓缓与纪云意赤/裸的皮肉交融。

刹那间，缠丝虫彻底兴奋。

它在纪云意胸膛肌肤下蹦跳，就像纪云意那颗差点要蹦出胸膛的心跳。

纪云意冷如雪的面庞当即覆上了一层妖异的姝色，他颧骨两侧的皮肤潮红到不正常，尤其是嘴唇，不知道还以为容卉把自己的血抹到了他的唇上。

有了容卉血液的加持，缠丝虫毫不犹豫选择放弃自己呆得如此舒适的“巢穴”，迫不及待朝纪云意伤口方向攀爬去。

它在纪云意肌肤下不断起伏，就像海上的浪潮。

这浪潮激荡在纪云意全身，令纪云意的欲望一浪高过一浪。

在缠丝虫完全离开他身体的时候，纪云意为数不多的人性也跟着离去了，痴狂自我的兽性占了上风。

容卉没有注意到纪云意状态不对劲。

她的视线一直跟着缠丝虫走，直到心心念念的缠丝虫出来，容卉才动身，迅疾用针将它锁住后，转身将它放到了自己的袖口中，然后又不动声色将早已准备好的其他虫子放入盒子里，伪装成缠丝虫。

她太过高兴，以至于忘了不要将自己的背影留给饥饿的野兽。

呼哧——

破空声传来，容卉腰腹被滚烫的铁钳掐住，等她回过神来时，发现自己已被纪云意压在了身下。

缠丝虫离开时的兴奋情绪感染了纪云意。

容卉没有应对这方面的经验，愣然自己上方的纪云意，眼前的画面过于熟悉，以至于容卉不自觉记起纪云意上一次失控时潮湿暧昧的亲昵画面。

容卉咽下口水，道：“纪云意，你还有意识吗？”

纪云意用行动回答了她——没有。

他的吻技本就不强，如今失了意识后，更是乱成一团糟。

容卉咬牙，不想要纪云意攻占城池。

纪云意见容卉迟迟攻略不下，急躁难耐耸动身体，就像一只发情的公狗。

她感觉到自己腰腹部传来的滚烫热意，气得扇了纪云意一巴掌，声音冷厉：“停下！”

纪云意如玉似的脸出现红肿，显现出容卉的手掌轮廓。

只是和容卉预料的相反，纪云意更兴奋了。

往常冷静、一切尽在掌握的权贵，此时变成了一只欲求不满的野兽。

容卉被他色欲沉醉的眼神看得呼吸一滞。

她意识到在呆下去将会在自己身上经历前所未有的事情，因此疯了一般挣扎起来。

她受伤的手腕不经意划过纪云意的鼻腔，强烈的香甜将纪云意震慑在原地，容卉借此机会飞速跑下床榻。

只是纪云意比她的反应更快。

他将容卉重新按回了床，喘着粗气啃噬上她的脖颈锁骨。

与此同时，他修长有力的手顺着衣襟按揉容卉的身体，摸索试探容卉每一寸的肌肤，慢慢朝容卉身下探去。

容卉不是一无所知的小孩，她很快察觉到纪云意想做什么。

“停下！纪云意！”

她不想和失去意识的纪云意做那种事，这和野兽/交/媾有什么区别。

她虽对贞洁并不看重，可却也不代表自己就能迷迷糊糊做这等事。

忽然，她脑海里忽然浮现出一个突兀的疑问——

那和有意识的纪云意呢……？

有意识的情况下，就可以吗？

“……”

容卉一时半会弄不清自己心中的答案，但有一件事是明确的，那就是现在绝不可以。

淡黄的烛光打在容卉落于榻下的一只手上，手背白皙光滑，似上好的玉石，只是如今玉石之上出现了一抹瑕疵。

一块巨大的阴影出现在她的手背上。

容卉在纪云意沉浸于“品尝”她的时候，不动声色唤醒自己袖口的幻亡蛊。

她决定赌一把，相信江春翠。

她承认自己是一个孤注一掷的赌徒。

纪云意体内的蛊虫已经被她拿出来了，她不再欠他什么，虽然蛊虫毒素对他身体仍有影响，可他贵为大轩帝王，会有无数医官想尽办法为他调养身体，有她无她都没什么关系。

或许自己这一举动会给纪云意带来血淋淋的心理阴影，但他们之间的羁绊已经是超乎她意料的多了。

就这样结束吧。

幻亡蛊感受到容卉的呼唤，小声朝容卉伤口处爬去，然后挤开伤口，慢慢爬进容卉的血肉。

这过程痛苦难熬，很难想象纪云意面对蛊虫爬动竟然能忍住一声不吭。

容卉唇间溢出痛苦的声音，就像小兽的哀嚎。

纪云意不知道她身上发生了什么，但心脏下意识揪紧，他上前轻轻舔舐容卉的唇瓣，将容卉的痛呼吞入自己的喉管，好像这样，自己就能代替容卉受痛般。

他这次动作很轻柔，就像蝴蝶拂过、羽毛飘过、树叶荡过……容卉被他温柔的爱抚拖进暖和湿热的温泉之中，一点点沉溺。

幻亡蛊很快便生效了。

容卉的意识一点点消弭。

只是很快，她忽然感到后悔。

她就这么走了，纪云意会不会觉得是他的问题？

虽然确实是他的问题没错，但她不希望他认为是他问题。

不过纪云意这么自我的人，一定会把这件事抛在脑后吧……

——不会。

容卉心里有另一道声音在告诉她，纪云意不会把轻易把这件事抛在脑后。

她莫名觉得纪云意会因为她的“死”跟着生锈腐烂，就像被风雨淋过的铁剑，即使再结实，也会因风雨挫折腐蚀而轻易折断。

容卉真的后悔了。

她明明有更好的方法解决问题，比如找机会点住纪云意的穴位，或是撕裂自己手腕的伤口转移他的注意力……而不是这样逃避般死去。

她下意识想要挣扎，与身体本能做对抗，并动用意识想将幻亡蛊赶出她的身体，可是幻亡蛊此时已选好位置沉眠，听不到她的呼唤了。

容卉只能在清醒状态中感受自己意识消散。

纪云意闻到容卉身体泛出来的苦涩悲伤的气息，竟然停下了侵略的动作。

他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呼噜响声，把容卉环抱在自己怀里，一下一下，轻柔拍着她的脊背安抚她，同时细密潮热的吻不断落在容卉的脸上，舔掉她的泪，就像安慰脆弱可怜的孩子。

容卉心脏微颤，她挤出声音缓缓道：“对不……”

容卉意识开始昏沉，呼吸逐渐细弱，声音卡在喉咙里，再也发不出。

她体温缓缓降低，竟比外面春寒还要冷。

纪云意自然能感受到容卉越来越低的体温。

他开始恐慌，用鼻子不断蹭着容卉、舌尖不断缠着容卉。

可容卉成了无力僵冷的死物，无法对他作出任何反应。

……

……

死物？

纪云意混乱思绪忽然划过这样清晰明确的词，伴随闷鼓般的强烈心跳，纪云意彻底被震醒了。

他的意识一点点回笼，低头看向自己怀里肤色唇色惨白、已阖上双眼的少女，一时半会什么都没反应过来，就像个傻子一样呆坐在原地，几乎成了雕塑。

“……”

良久，他垂下眼温柔开口：“是不是冷了？”

声音比冬日的枯木还要干涩。

纪云意拿起被子，盖在容卉身上，但是还是不够。

好冷，卉卉还是好冷。

于是他解开自己腰带，将容卉包在自己衣内。

“卉卉，马上就不冷了。”

他不喜欢容卉这样安静乖巧的模样，他希望她能调皮点，哪怕气他也可以，又或者用她尖利的犬牙要他消消气也好，而不是像这样……她是活跃于山林中的精怪，该是活泼的、肆意的，沉默恬淡不应该是她的模样。

“你现在好乖啊。”

“……”

没有人回答他。

“很快就好了，”纪云意嘴角噙着笑，眼睛却涣散又空洞，他抚摸容卉乌黑光滑的发丝，削薄的唇不断道：“很快就不会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