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手机丢了之后，邹茉没有拍照的工具，压岁钱本来就不多，想想还是给自己买了一个拍立得，相机不贵，可相纸贵呀，幸亏有李薇薇这个大款在，给她疯狂买相纸。

元宵那天，邹茉要去拜庙，本来是约好跟李薇薇一起去的，可李薇薇跟她妈妈去了乡下外婆家，又逢外甥满月酒，一时半会回不来。

去年元宵邹茉去庙里点了一盏长明灯，是保家人平安的，前年年底陈少梅做了个小手术，体内的节育环嵌到子宫壁的肉里面去，需要手术取出来。

当时医生描述得可吓人了，说不及时取出的话，可能会撑破子宫壁而逸出到子宫外面，还会伤害到腹腔中的其他脏器。

因为这事，邹茉好长一段时间来姨妈都有阴影。所以她去庙里求平安福时顺便点了一盏平安灯，按照当时庙里的大师指点，说这个灯要持续点三年，不可以灭，叮嘱她每年元宵去续即可。

所以今天她必须得去，又不想独自去，李薇薇回不来，她只能去找李昂这个大冤种了。

李昂难得在假期早起，这会已经在玄关处换鞋了，背着个包准备出门，邹茉赶紧逮住他，要他陪自己去大光寺续平安灯。

今儿不行啊，李昂很是为难，“我约了朋友打台球，要迟到了。”他点了点自己手腕上的表盘，快八点了。

邹茉揪着他的衣袖不肯放手。

“点灯没用的，你不要信那些东西，有空多陪陪你妈，给做炖好吃的，比你点十盏灯都强。”李昂嘴欠，说什么话也不经大脑。

他这话一出，邹茉倏地耷拉下嘴角，不高兴了，眼眶睁红，不陪就不陪，干嘛说这么不解风情的话。

完了，李昂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赶紧挽回，“明儿，明儿我陪你去行吗？”

“不行啊！一定得今天去的。”

“哎呀，今天实在没办法，迟一天续没事的。”李昂囫囵安慰了邹茉几句，出门，下了半截楼梯又回头，“明儿，明儿我一定陪你去。”

邹茉沮丧地看着李昂离去的背影，他总是这样，不是打游戏，就是陪朋友，也不知道是从小一起长大，太熟了，还是怎么着，他总是不把自己的需求当回事，邹茉站在玄关盯着李昂换下来的拖鞋发了一会呆。

有脚步声靠近，褚江怀从房间出来，拿着个杯子在喝水，邹茉抬头看了他一眼，没说话，拖着沉重的步子准备出去。

“今天天气不错。”褚江怀说。

一句很寻常的话，无异于吃饭了吗？邹茉无精打采地嗯了一声。

“要出去走走吗？”

“啊？”邹茉难以置信，回过头来看他，一向宅家苦读的学霸，竟然主动邀请自己出去走走？她没听错吧？

“就去你刚刚说的那个什么寺。”

邹茉刚还丧着张脸，这下笑容止也止不住了，“可以吗？”

“当然，等我换身衣服。”

太好了！不用自己一个人去了。

邹茉也回去换了一身衣服，快速上个淡妆，背着个小包包下楼。褚江怀已经在楼下等她了，两人都穿了连帽卫衣，还是同款，邹茉的是白色的，褚江怀的是黑色，黑白相配，像极了情侣装。

去大光寺要坐几站地铁然后转公交，地铁倒是没什么人，有坐，邹茉跟褚江怀并排坐着，下一站上来一大家子，是父母带着两个孩子。

邹茉旁边还有一个位，两小孩进了地铁争着要坐邹茉旁边的空位，因为后面的大玻璃窗户可以看到外头的风景。

明明对面也有坐，玻璃窗同样可以看到外面的景色，小孩子终究是小孩子，愣是要抢这一个座位，哥哥抢先爬到位置上，趴在窗边往外看，妹妹也挤着缝隙往上爬，褚江怀赶忙站起来让出自己的位置，邹茉光顾着打量俩小孩的可爱了，忘了让座，反应过来时立马站起来让座。

位置瞬间宽敞了，小妹妹也爬了上去跟哥哥一道趴在窗边看沿途的风景。

“不好意思啊。”见状，小孩子的爸爸跟两人道了声歉。“要不.....”男人往对面两个空位子指了指，他看着褚江怀，“你跟你女朋友坐那边去？”

女朋友？不是女朋友！

邹茉连连摆手，“不是不是，哎呀，不用不用，你们去坐吧。”

“我俩搁这看孩子呢，还是你们去坐吧。”

既然如此，邹茉扯了扯褚江怀的衣袖，眼神询问他要不要过去坐，这时广播报站。“平云路站到了。”

“到了。”褚江怀往地铁门走去。

邹茉跟在他身后，走得有些虚，在为刚才被小孩爸爸误以为是褚江怀女朋友的事情而难为情，都是这衣服害的，别说别人了，就她自己看了都觉得像情侣装，早知道不穿这件了。

地铁没什么人，公交车就不一样了，一大半是老头老太太，放眼望去，各个都带着香火跟贡品，无疑都是去大光寺祭拜的。

过去要坐四个站，每个站都上人，车厢越来越挤，褚江怀护着邹茉让她站在自己身前，路上车多，又堵，公交停一阵开一阵的，那一顿一顿的感觉让邹茉的胃越发难受，心口发苦，想吐。

她用一只手捂住嘴，眉头皱紧，胃难受就算了，还伴随着呼吸不畅。现下是冬季，车内也没开空调，一车子人，挤在一起热烘烘的。邹茉难受地闭上了眼睛，在心里数数，期盼快些到站。

褚江怀感觉邹茉有些不对劲，她含胸低着头，鬓边全是汗，耳根子都红了，见她耸肩发出一声细小的沉吟，像是要吐。“你还好吧？”褚江怀问。

邹茉使劲遥遥头，还好是干呕，暂且能忍住，前面坐的是一位老太太，若是等一下又反胃，没忍住吐到这老太太身上可就惨了，本地老太太最是难搞，芝麻点小事都能揪着你喋喋不休骂上半天，邹茉不想摊上，慢慢调转了站立方向。

若实在忍不住，只能羞愧地吐褚江怀身上了，这样至少收拾起来要比应付难缠的老太太容易。

在邹茉调转站立方向的同时，一辆摩托车加速超到公交车前面，司机为了规避踩了一下刹车减速，车内的人受惯性身体朝前倾倒，邹茉的手刚放开扶手，加之晕车头重脚轻，趔趄时找不到扶的东西。

褚江怀手快一把捞住她按自己身上，刚那个急刹车令邹茉的胃窜上来一股热流直逼喉咙，她用力捂住嘴，把脸往褚江怀胸前埋，鼻子深吸一口气，闻到了一股威露士消毒液的味道，是从褚江怀的卫衣里散发出来的。

在这种压抑的车内环境里，这淡淡的味道显得无比清新，吸入后感觉心口都顺畅了好多，邹茉刚刚那股要呕吐的感觉也瞬间得到了缓解。

褚江怀知道她晕车了，没到站也没法喊司机停车，只好用手轻拍她的背安抚，“快到了。”

邹茉靠在他身上点点头。

四站的路程因为道路拥堵，开了将近半个小时，下车后，邹茉大口大口呼吸着新空气，双颊燥热得不知道是晕车憋的，还是刚跟褚江怀靠在一起暧昧出来的。

邹茉这次是专程来续平安灯的，在寺门口也没请香，直接买票进去了，走了一段路，心口总算好受些了。

面对这种情况，褚江怀除了问一句：“还好吗？”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邹茉看着眼前这通往山顶寺庙的超长阶梯，不由得口干舌燥起来，“口渴，想喝水。”

褚江怀环顾了下周遭，前方许愿池旁边有个自动贩卖机，“我去买。”

邹茉找了节阶梯坐下，看着褚江怀小跑着去给她买水的背影，比他刚到翎江时消瘦了点，大概是每天熬夜学习熬的，可真拼啊。

阳光下，邹茉远远地看着褚江怀站在自动贩卖机前捣鼓了好一会，才拿着一瓶水往这边走过来。

他拧开瓶盖递给邹茉，跟着在她旁边坐下，邹茉接过瓶子，抬头咕噜下去半瓶水，又很自然地将水瓶递回给褚江怀：“你喝吗？”

褚江怀接过剩下的半瓶水，邹茉看着他，嘴唇上还挂着水珠，先前因为晕车而惨白的脸色，已见好转。

坐了一趟地铁又转公交，堵了三十分钟的车，日头渐晒，不渴才怪。让他去买个水，这死直男又只买了一瓶，全喝完邹茉自己良心又过不去，索性留了半瓶给他。

褚江怀握着水瓶，挺是为难，在心里责怪自己怎么就只买了一瓶呢？考试能考年级第一，竟在这种小事上想得这么不周到，说自己不渴那是假的。褚江怀低头看看手里的半瓶水，又看看邹茉，她用下巴指了一下自己手里的水，示意他喝。

褚江怀内心挣扎着，两人喝同一瓶水不就相当于间接接吻了嘛，这样不太好吧？看邹茉邀请他喝水的表情，她似乎并不介意，不然也不会留半瓶给自己。褚江怀倒也不是嫌弃什么啦，就是觉着两人也不是什么亲密的关系，共一瓶水怪别扭的。

邹茉懒得等他了，不喝拉倒，正要起身，褚江怀抬起水瓶，右手握住瓶口，仰头，嘴唇抵在虎口的位置，没有碰到瓶口，这个小细节让邹茉觉着褚江怀这个人，特别的严谨。他脑子聪明，但有时候又很刻板。

上了阶梯到山顶，邹茉先去的侧边的祈福殿，续灯一年，随喜后，按照师傅的吩咐，找到她去年元宵时候供奉的灯位，在上面添上一点点灯油，算是完成续灯仪式。

邹茉看着系在灯身上的红牌，上面有她的名字跟祝福，在这供了一年，牌子已见褪色，她对着灯，双手合十，闭眼，在心中默念：菩萨保佑家人平安，如果可以，也希望褚江怀的家人也平安。

褚江怀站在殿外等候，时不时被游客叫住让他帮忙拍照片。邹茉从殿内出来，看见他正举着手机在给两位年轻的女游客拍照，她们站店门侧的菩提树下，凹了几个造型，拍好后褚江怀把手机递过去。

其中一个女孩子接过看了一眼拍好的照片，不是很满意，“能不能帮我们再拍一张，就是......”那女生把手机屏幕凑过来给褚江怀看，指点着，“拍的时候把我们脚对到这条线的位置。”

褚江怀只好再帮她们重拍。

邹茉站在殿门口看，心中腹诽，“麻烦陌生人拍照，要求还那么多。”

拍完后，褚江怀将手机递回去，那女孩子接过，抿嘴笑着，眼神直直勾勾地盯着褚江怀，尔后扭捏地指向褚江怀前胸的位置，“帅哥，你这里......弄脏了。”

褚江怀低头一看，前胸有块位置沾了白白的灰一样的东西，这是......邹茉的妆容。

之后两女生交头接耳地往祈福殿这边走，从邹茉旁边路过，邹茉听到她们私语着。

“看见没？他胸前那块沾的是粉底液，一看就是有女朋友的。”

“这你都看得出来？”

“当然啦，肯定是抱着的时候蹭上去的，不然谁会把脸糊他胸膛上啊。”

邹茉回想起先前在公交车上，自己把脸埋在褚江怀胸前的场景，肯定是那个时候蹭上去的，她赶紧抬手捂住自己的脸，妆不会花了吧。想想也就出门的时候涂了那么薄薄的一层粉底，花也花不到哪里去。

蹭都蹭了，邹茉只好装作没事人一样朝褚江怀走去。

褚江怀低头看着自己前胸，抬手拍了拍被蹭到粉底的地方，拍不掉，罢了，就蹭了一小块，不打紧，回去洗了便是了。

“走吧，我到正殿去拜拜。”

正殿人太多，邹茉站在门口朝里面的大佛像简单地拜了三拜，便逛去了侧殿。

有人在求签，每次来她都没想着去求，这次却莫名地想要过去求一签，褚江怀跟在身后，邹茉指着地上的蒲团问：“要去求一支吗？”